曲硯濃說要帶著所有拿到過青鵠令的應賽者一起出去, 並不完全是一時興起。
一來,她先前答應過衛芳衡,說好了要出去改換心境,沒必要反悔;二來, 戚長羽提起戚楓先前為了定製法寶而去了上清宗, 尋那個神神秘秘的知夢齋出手, 曲硯濃千年來心心念念的就是煉製出神品乾坤袋,聽到有煉寶大師, 自然躍躍欲試;三來, 她在山海域外,確實還有一些未了的事。
“未了的事?”衛芳衡很迷惑,想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什麼事?我聽說過嗎?”
曲硯濃說得很含糊。
“以前懲戒過一些人,現在時間到了, 正好過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改過自新。”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說庭前的鳥雀, 透著漫不經心, “七百年了, 如果他們悔改了, 那就抬一手吧。”
如果曲硯濃光說“懲戒過一些人”,衛芳衡還真就猜不出她說的是哪一出——曲硯濃千年來教訓過的人多了去, 誰能猜到她想說哪個啊?
可曲硯濃一說“七百年”,衛芳衡立刻就明白了,“你說的是長風域的絕弦穀吧?七百年前,你上門把人家宗門裡的化神仙君直接給打落回元嬰了,聽說還用了什麼辦法,讓絕弦穀的絕學傳承中道斷絕,是不是?”
就算數百年待在一處, 衛芳衡對曲硯濃的事也不是全都了解的,曲硯濃這人很像個謎,任你怎麼努力去了解,也像是隔著霧看花,你以為已經離得很近了,卻總在不經意間發覺彼此其實還是隔著一層。
但七百年前這個時間太有名,幾乎整個五域的修士都能津津樂道,精準地談起七百年前曲仙君究竟是如何乘興出遊,途徑長風域三下五除二,將絕弦穀那位剛剛晉升化神的同階修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明明是遠遠老過修士們年紀的舊故事,卻總是作為世間最富盛名的傳奇,一代又一代流傳。
無他,隻因和她有關的故事如此驚駭震撼,莫說過了一千年,就算再過一萬年,也是驚心動魄的傳說。
“可你雖然脾氣不好,做事肆無忌憚,卻一直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衛芳衡奇怪地問,“要不是對方真的過分,你是不會對他們出手,更不會重罰他們七百年的。那他們到底做了什麼惹怒了你?”
——曲硯濃可是連戚長羽都能原諒!
曲硯濃一點也不上心。
“那你就錯了,我的脾氣一點也不好,想乾嘛就乾嘛。”她無所謂地說,“長風域的修士們還要謝謝我呢。”
衛芳衡知道這人脾氣硬起來,拿個鏟子都撬不開她的嘴,也不再問,取了上清宗的訾議會函,給曲硯濃遞過去,“外麵四個小修士還在等著你呢——你竟然打算把戚楓也帶上?”
因為戚楓是戚長羽的侄子,衛芳衡對前者難免有點意見,更何況戚楓身上還有疑似被歹人控製神識這一出。看曲硯濃的意思是打算把戚楓也帶上,衛芳衡心裡難免有點慪。
曲硯濃隨手接過訾議會函,往袖口隨手一塞,其實她帶不帶這東西都無所謂,等她真的到了上清宗,對方還能因為她沒有訾議會函而把她攔下來嗎?
“如果沒有戚楓,我還想不到玄霖域有了知夢齋。”她神色悠悠,意味莫名,“要是少了他,豈不是少了許多意思?”
衛芳衡聽不懂,“你總打啞謎,一句一個機鋒,虧你還是個魔女,說話能不能痛快一點?”
曲硯濃被她堵得說不出話。
“小芳,戚長羽有句話說的沒錯。”她歎氣,“你要不是衛朝榮的族親,我肯定是不會把你留在知妄宮裡給自己找不痛快的。”
衛芳衡一點也不怕她。
“那你是還想把我打發到哪裡去?”衛芳衡的脾氣也大得很,“大不了我還回上清宗!”
其實衛芳衡也就是放放狠話,離開了數百年,再回去還有什麼意思?
知妄宮已成了她的家,曲硯濃就是她的親人,上清宗那些浮光掠影的過往,早就掩埋在過去,連她自己也毅然決然地舍下了。
也許冥冥中自有定數,她想,真就如夏仙君所說,他們衛家人都一個樣,一見仙君就什麼都不要了,一輩子都願意圍著曲硯濃打轉。
曲硯濃溫文地一笑。
“如果你不是衛朝榮的族親,我早就把你丟去滄海閣,填上戚長羽被抓後的窟窿了,而不是等到現在。”她望著呆若木雞的衛芳衡,笑得意味深長,“我可沒有忘記,非要我換掉戚長羽,害得我不得不分神去管這些瑣事的人究竟是誰。”
就連上清宗和四方盟她都不打算放過,怎麼會放過衛芳衡?
“我、我以為你既然要去上清宗遊曆,應該會帶上我?”衛芳衡泫然欲泣,“好幾百年了,我也想回去看看故土,我都給你白乾了這麼多年了,我也想家。”
她才不想接受滄海閣的爛攤子呢!
曲硯濃笑得無限愉快。
“你的時間和精力根本不值錢,為我做事是你的榮幸。有的是人願意給我打白工,你出去問問,如果把滄海閣閣主的位置公開拍賣,有多少人爭著倒貼錢上位?”她順口溜似的一口氣說到尾,不帶一點起伏,像是在念白,“戚長羽不願意乾,有的是人願意乾。”
衛芳衡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這段話好似十分耳熟,可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聽到過……
曲硯濃笑吟吟地望著衛芳衡,“你對戚長羽這麼恨鐵不成鋼,一定是很羨慕他能成為滄海閣的閣主吧?你說有的是人願意乾,其實是在暗示我,你願意乾,對吧?這麼多年跟著我在知妄宮裡虛度光陰,實在是太委屈你了,我痛定思痛,決定成全你的夢想,忍痛放手,送你去更廣闊的天地。”
在衛芳衡瞠目結舌的目光裡,她一本正經地說,“放心吧,這個滄海閣閣主的位置,非你莫屬。”
“我不是!我沒有!”衛芳衡張口結舌,懊悔得恨不得把戚長羽拉出來打一頓:難怪仙君一邊說著戚長羽不可或缺,一邊又爽快地把戚長羽拿下了,感情是心裡已經拉好壯丁,故意說給水鬼聽的。
啊啊!她當時聽得滿腦子都是“仙君不會放過戚長羽吧”,可沒想到仙君想的是一網打儘,既不放過戚長羽,也不放過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