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蔓還是頭一次看到湯澎臉上如此精彩的顏色, 一陣青一陣白,還有與人鬥毆留下的傷。
臭小子挺不服氣,可又說不出什麼話來。
湯蔓忍不住勾起唇, 看向一旁正在安靜飲茶的謝肅,他身上有一種成熟男人的沉穩,話不多,但一針見血。
謝肅與湯澎打過很多場球,他們雖有十幾歲的年齡差,卻並沒有所謂的代溝。或許彼此之間本就沒有太多不必要的話, 球場上見輸贏。
這就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某種默契, 謝肅很清楚如何讓湯澎服軟。
“如果你打不過呢?或者被打殘呢?你想過後果嗎?”謝肅看著湯澎,目光平靜。他褪去身上的羽絨服外套, 內搭一件黑色粗針織毛衣, 襯得肩寬腰窄。
湯澎咬了咬後槽牙:“沒有這種如果!”
謝肅笑了笑:“嗯, 倒是挺有自信。”
帶著笑意的話語,明明是誇獎, 可聽在對方耳裡又像是嘲諷。
話題點到即止, 謝肅知道湯澎是個聰明人, 再多說隻不過是畫蛇添足。他站起身, 甚至沒有挪步, 對湯澎說:“敢不敢跟我較量?”
湯澎現在一米八的個頭, 卻還是矮了謝肅一大截。他畢竟未成年, 身板沒辦法同經常鍛煉的謝肅的相比。
在旁邊吃瓜的湯蔓搬來椅子坐下, 就差拍手叫號。
周蘭蕙白一眼湯蔓, 倒也沒有阻止。
也說不上為什麼,湯蔓很清楚謝肅不會傷害到湯澎。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也讓湯蔓一怔,雖說是夫妻, 可他們也才認識沒有多久。
湯澎的脾氣,一激就腎上腺素狂飆,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謝肅的對手,還是逞強:“來啊!誰不敢!”
話音剛落,就見謝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擒拿住湯澎的雙手。湯澎個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更彆提應對能力,就被謝肅反推按在牆上。
旁邊的湯蔓和周蘭蕙猝不及防,目光愕然。
謝肅甚至沒有拿出三成的力道,他用受傷的手按著湯澎將其雙手折疊在背後。
湯澎不得不一麵臉貼在牆上嗷嗷叫疼。
謝肅不疾不徐:“如果我現在使力,可以卸掉你一隻手。”
湯澎還在叫喚:“疼疼疼!”
謝肅沒放手,繼續使了一分力道,抬腿,將一隻腳輕踩在湯澎的小腿處:“如果我腳下用力,輕則傷筋動骨一百天,重則這隻腳一輩子就廢了。”
“不公平!”湯澎咬牙切齒,“你是練家子,我怎麼跟你比!”
“對,這個社會就是這麼不公平。”謝肅隨之放開湯澎,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下次考慮問題時肯定不會魯莽行事。”
湯澎咬牙切齒,臉上有不服氣,心裡卻是服氣的。這個年紀的男孩沒有什麼不懂,網絡信息發達的現在,他們接觸到太多的訊息,隻不過需要正麵的引導。
坐在旁邊圍觀好戲的湯蔓看著看著,思緒橫飛。
有個人曾經告訴過她,有些事情就是要拳頭解決,才能叫人服氣。
十七八歲的男孩子血氣方剛,愛打架,會鬨事,她似乎習以為常,所以下意識認為湯澎的行為不至於那麼嚴重。
謝肅說得很對。
他不僅條理清晰善於表達,也會用自己的身手讓湯澎心服口服。這是目前湯蔓和周蘭蕙做不到的。
一個家裡或許真的很需要一個陽剛的男人,他不能大男子主義,但是在該有的權威麵前讓人信服。
湯澎明顯很吃謝肅這一套。
湯家不是沒有男人,湯蔓的父親湯逸明是去年年初去世的,準確地說,湯逸明沒有行動能力已經有兩年,甚至在這兩年期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辦法說出口。他得了漸凍症。
漸凍症是一種很折磨人的病,折磨的不僅僅是他自己,更有家人。到了末期,湯逸明身上的肌肉萎縮、延髓麻痹、甚至需要呼吸機來維持呼吸。
湯蔓得知父親得漸凍症是她回鎮上創業的前一年,那時她正在市區有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想長遠地發展下去。
周蘭蕙哭著打電話給湯蔓,天鬥塌了。
病程從初期到末期,往往需要好幾年的時間,病人身體也像是被冰塊凍住,漸漸行動不便。
為了陪著父親度過餘生的最後時光,湯蔓辭了市區的工作,回到了清鎮。
手臂被輕輕一掐,湯蔓回過神,看向周蘭蕙。周蘭蕙的視線從謝肅和湯澎身上挪開,臉上帶著欣慰笑意,讓湯蔓來廚房幫忙。
湯蔓老老實實跟著周蘭蕙進廚房,沒想到反被說一頓:“奇了怪了,今天我讓你來廚房,你怎麼不一聲不吭?”
“我要吭什麼?”
“你不知道自己吭什麼嗎?哪次讓你做個飯洗個碗你不是要死要活的?”
“我哪有要死要活了?那你怎麼不使喚湯澎?”
周蘭蕙白一眼湯蔓:“你看你怎麼做姐姐的?還不如謝肅呢?”
湯蔓也跟著翻白眼:“媽,你和謝肅才認識多久?這麼快胳膊肘朝外拐了?”
周蘭蕙:“你好意思說?謝肅還會幫我教訓一下湯澎呢,你就隻會在旁邊看好戲。還有,我使喚湯澎洗碗的時候你是一次都看不見對吧?”
湯蔓撇撇嘴:“反正你偏愛湯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是你捧在手掌的心肝寶貝,我從小就被你扔在山上給外公外婆帶。”
周蘭蕙咬了咬牙,用力呼吸一口氣,平穩情緒:“算了算了,老娘懶得跟你說。”
湯蔓:“你本來就理虧。”
沉默一瞬,湯蔓自顧自走到水槽旁。
水槽裡麵放了三隻青蟹,看得出來個頭很大,分彆被緊緊捆綁住大鉗子。
除了青蟹,還有黃魚、基圍蝦、牛排骨等,百分之七十都是海鮮,看得出來這頓晚餐下了不少血本。
“看吧,湯澎一回來,你又是買這個又是買那個的。”湯蔓故意說著,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隻青蟹,“光這幾隻就得大幾百吧?”
周蘭蕙走過來用食指戳一下湯蔓腦袋:“就你一天天沒事找事,這頓飯難道就做給湯澎吃嗎?你和謝肅不吃嗎?”
湯蔓看熱鬨不嫌事大:“那謝肅可能沒口福咯,他海鮮過敏。”
周蘭蕙蹙眉:“海鮮過敏?你怎麼不早說?”
“上回吃飯的時候不是說過嗎?”
“你什麼時候說的?”
湯蔓也沒想起來。
周蘭蕙嘖一聲,看了看自己一大早天不亮就去菜市場搶的鮮貨,一時之間無從下手。海鮮海鮮,吃的就是一個鮮。
湯蔓倒是一臉輕鬆:“沒事,反正我和湯澎愛吃。”
周蘭蕙搖頭:“不行,我再去買點菜,這個點菜市場還有不少好貨。”
湯蔓攔著:“這不是還有很多菜嗎?謝肅還帶來了他鄰居送的大白菜和蘿卜什麼的。”
今天是陽曆上的最後一天,本就具有一定的儀式感,況且還是周蘭蕙特地邀請謝肅來家裡吃飯,做一桌讓人吃了會過敏的菜算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