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們的想法沒錯,新糧鋪又降了,降了五文。
不過這會兒,百姓們學精了,沒有買很多,等著其他店鋪也降價呢。
其他糧商們:……咬咬牙,也跟著降,比新糧鋪那邊低一文。
新糧鋪又降,三文。
其他糧商們,多降一文。
新糧鋪接著降,兩文。
其他糧商們,在新糧鋪的基礎上,又多降了一文。
百姓們每天關注糧食價格的變化,嘴裡也在討論著能降到多少。
四爺和十三也在說這個事,“不能再降了,再降就要引起商人們的警覺了。”
“可是現在的價格,雖然比之前低,但也比平時高出二十多文。”十三阿哥道,在來之前,他們就做好了調查,把兩府近十年的糧價都翻了一遍,做到心裡有數。
目前的價格,是比往年最高值,還要高出二十多文。
看著不多,但是一個七口之家,一年要消耗五六石糧食,這裡就將近一兩銀子了。
普通的農民,一年都不一定能攢下二三兩銀子,少了一兩,就可能有兩人做不起衣裳,在冬天被凍死。
在百姓家,每一文都是很重要的。
四爺看了眼
等什麼?等那些商人們被刺激上頭,到時再收割不遲。
這邊下了決定,那邊掌櫃的立馬執行。
於是第二天,百姓們就發現,新糧鋪居然不再降價,而是維持在比其他糧鋪多一文的價格。
百姓們紛紛不滿,大聲嚷嚷,“掌櫃的,我們見你實誠,才一直等著你開門的,可你價格比其他家高,我們可就不買了。”
掌櫃苦笑著連連鞠躬,“對不住,真的對不住,但價格真的不能再降了。你們也知道,我這糧食,那是從京城和江南運來的,路上的消耗就不是小數目,真的不能再降價了。你們彆看我價格貴一文,但品質絕對比他們好,所以你們買回去絕對不會虧的。”
然而百姓們哪裡會看什麼品質不品質的,在他們看來,隻要是糧食,隻要一樣的斤兩,那當然是越便宜越好。
當然了,如果價格一樣,他們當然選品質好的,可這不是差一文嘛!
所以很多人就跑了,去了其他家糧鋪買糧,但也有不死心的,央求著掌櫃賣糧。
掌櫃死咬著不答應,“真的賣不了,再降價,我是要虧本的。”
今天這一出,新糧鋪一點糧食都沒有賣出去,而其他糧鋪,終於迎來了買家,喜得恨不得放鞭炮,同時暗暗祈禱,新糧鋪那邊不要再降價了。
也許是他們的祈禱起了作用,一連三天,新糧鋪那邊果然沒有再降價。
並且,他們每天還源源不斷運來大批的糧食,全都堆在店鋪後麵的倉庫裡。
好在那倉庫大,暫時還能放得下,可再多就真的不行了。
於是眾人就發現,新糧鋪的掌櫃在到處租倉庫,可即便是這樣,也還是沒有降價。
糧商們暗暗歡喜,同時盼著百姓們多買點,這樣新掌櫃的糧食就砸在手裡了。
有好事的人狀似好心的提醒新掌櫃,“實在放不下,你就降價買嘛,不然哪裡放得下哦。”
而新掌櫃笑笑不說話,沒多久,他就拿著雍郡王批的條子,找到了當地官府,要借用官府的糧倉。
反正官府的糧倉也沒多少糧食了,攏到一處,完全可以空出兩個大倉庫放糧食。
然後糧商們就驚訝的發現,一直有人源源不斷的在往倉庫運糧食,從早到晚,一直不停歇,而且是連著七八天都如此。
百姓都不是傻的,他們意思到,新掌櫃有很多糧,很多很多
那是不是意味著,很快會降價了?不然這麼多糧食放著乾嘛,難道便宜了官府?
這肯定不可能,於是他們就緩下了購買的速度,依然每天一斤半斤的。
而那些糧商們,則是完全忐忑不安了,他們開始協商,甚至找新掌櫃想要商談。
新掌櫃很給麵子,去赴了約,酒過三巡,他吐露了一些實話,“我可不是一家的掌櫃,是江南糧商聯盟的副盟主。”
說著他得意一笑,“你們知道什麼是糧商聯盟嗎?就是雍郡王召集江南的糧商,合起來成立的一個組織,江南最有錢的糧商胡家家主任盟主,而我,曾是四爺旗下一個掌櫃,現在被派去當副盟主,嘿嘿,我升官了,哈哈哈。”
眾商人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的問,“這個聯盟,是乾什麼的?”
“乾什麼的?嘿,是雍郡王的錢袋子,唔,”他身邊的小廝立刻捂住他的嘴,賠笑道,“喝醉了喝醉了,說胡話呢,你們彆放在心上。”
可這麼勁爆的話題,這些人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
立刻有人上前拉開那個小廝,拉到一邊去吃酒,並塞了一錠銀子過去。
小廝左右為難,可他被幾個人圍著,壓根擠不到掌櫃身邊去。
而新掌櫃呢,醉眼朦朧,“你們啊,一個個都鼠目寸光,雍郡王是什麼人,那可是王爺,是皇子。你們以為他要什麼?真是來平糧價的?當然了,這也是目的之一,畢竟是差事嘛,可這都不是最主要的。”
立刻有人給他把酒滿上,“還是老哥有見識,我們都看不懂呢。”
“那是,”新掌櫃誌得意滿,“平糧價那可太簡單了,直接抓幾個人殺了,其他人還敢反抗嗎?你們是不知道,就今年,那位爺去巡視了一次河道,就把當地上上下下的官員和富商,都抓了,然後直接把人打殘了言行逼供。朝廷不是沒人參他,可結果怎麼著,封郡王了嘿,這是人家聖上親兒子,彆說抓了貪官汙吏,就是抓錯了,那也頂多被皇上斥責幾句。那位爺的性子,可是又冷又硬,從小就這樣兒,你們居然敢和他對著乾,嘖嘖,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眾人心裡一涼,互相的臉色都驚懼起來,就連錢商人也不例外。
因為他也想起來了,確實聽過這件事,據說那地的官員從上到小都砍頭了,所有的商人都抄家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有膽子稍微小的,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嘿嘿,”新掌櫃搓搓手,然後放到嘴邊吹氣,暗示的意味很明顯。
當下就有人遞上一張銀票。
沒錯了,新掌櫃會來赴約,那可不得是有好處嘛,不然他來這乾嘛。
其他人見此,忙把商量好的都遞上去,新掌櫃數了數,才一萬兩,不高興的摔在桌子上,“切,就這麼點兒?那我回去了,還有一攤子事呢。”
說著他真的起身,被其他人連忙拉住了。
又過了一會兒,那些商人們湊了五萬兩,送到新掌櫃手上。
新掌櫃這才滿意,“哎,這才對嘛,來來來,也彆說我坑你們,我說的消息,可是關係到你們自身的性命。”
說著,他打發了身邊的下人,讓其他人也把下人趕遠點,然後才開口。
“我前麵說了,辦差,平糧價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殺幾個人就可以了,那位爺已經熟了。那他為什麼不這麼乾呢?還千裡迢迢的讓江南和京城的糧商運糧食過來?”
“是啊,為什麼?”商人們被他的思維帶歪了,真的以為四爺是這樣一位殘暴的皇子。
“簡單,因為四爺要錢,很多很多的錢。”新掌櫃公布答案。
“什麼?可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商人們愣住。
新掌櫃指指他們,恨鐵不成鋼,“四爺可是郡王,看得上一點小錢?他要的那可都是大頭。”
“哎呀,你們啊,豬腦子,我給你們分析分析。這些皇子阿哥掙錢,無非就是兩種,一種呢,讓自己的奴才在外麵開鋪子,可開鋪子有虧有賺,那些奴才不一定搞得過商人們,即使賺了,那也隻是小錢。一個王府,開銷可大了去了,光是後院的女人,穿金戴銀的,一年少說也要十幾萬兩,哪個鋪子能這麼賺錢?所以他們還有第二條路,那就是給商人庇護,拿供奉。你們也是這麼乾的對不對,給權貴們送供奉?這是無本的買賣,皇子們不用付出任何東西,隻等著收錢就行,但這也不夠的,商人每年給的供奉都有定數,不然商人拿什麼賺錢?你們想想九皇子,他為什麼要自己下場,做生意被人嘲笑?那不是錢不夠嘛!所以雍郡王就想了一個好方法,成立商人聯盟,讓他們組成一個大商會,然後去其他地方搶地盤。你們賣糧食的,地盤越多,能掙到的錢就越多,那作為商會的庇護者,王爺到手的不得成倍增長啊!你們啊,就是那位爺看中的第一塊肥肉,不然我們源源不斷運那麼多糧食過來乾嗎?就一個河間府,賣的完嗎?其實就是運來擠兌你們的,搶你們的客人,搶你們的地盤。等河間的百姓信任了新來的糧商,他們又有當地官府的庇護,還有誰會買你們的糧食?”
“這這這難道朝廷就不管嗎?”眾人大驚。
新掌櫃拿新奇的眼神看他,“為什麼要管?那位爺可是代表朝廷過來的,他來的目的是啥?平糧價!那他平了嗎?平了!他隻不過是給河間換了幾個糧商而已,這是多大的事?一個皇子王爺,還罩不住了?”
眾商人臉色慘白,原來,原來都是他們誤會了。
因為人家王爺是來當過江龍的,原來人家是打算占著地盤不走了。
可他是王爺,有著天然的身份優勢,他們即便知道了對方的陰謀,也無可奈何。
四爺既沒有動用非法的手段,也沒有以勢壓人,隻不過借著平糧價的東風,換一波商人而已,這是多大的事。
其中一人抓住新掌櫃,“老哥,你可得幫幫我們啊。”
新掌櫃樂嗬嗬的笑,“我咋幫你們啊,那是我主子。這要不是知道,即便告訴你們了,你們也無可奈何,我還真不敢賺這錢。認命吧,誰讓你們沒站好隊,王爺剛來的時候,是特意宴請了你們的,就是給你們一個加入聯盟的機會。可你們呢,自視甚高,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天意啊。”
說完,他就拿著那些銀票,施施然離開了,留下一眾商人憂心忡忡。
錢商人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樣發展的,他急的團團轉,不知道要如何做。
其他人也催促他,“錢老爺,你可得救救我們啊。”
“就是,我們當初是跟著你乾的,你可不能拋棄我們,對了,你不是有靠山嗎?讓那個靠山出麵,和王爺說說,我們認輸還不行嗎?”
“彆搞笑了,人雍郡王是衝著錢來的,沒有足夠的好處,他會鳥你?再說了,所謂的靠山,能比得上一個皇子王爺?除非是太子來了。”
眾人吵成一團,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還是錢商人一臉狠意,“既然他們想打價格戰,和我們搶地盤,那我們就和他們杠到底,隻要我們的價格更低,就能留住百姓。他們總不能強逼百姓不能買我們的吧?”
“可是他們運了很多糧食過來,打價格戰也不會輸吧?”有人舍不得其中的利潤,委婉道。
“哪裡比得過我們,運費不要錢?打通路上的關節不要錢?所以他們的價格一定比我們貴,隻要我們苟住,就能逼得他們無路可走!”這就是本地人的優勢,不僅是地頭熟,也少了很多額外的支出。
其他商人麵麵相覷,不想答應,可他們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
百姓們驚喜的發現,新糧鋪的價格又開始降了,而不等他們購買,其他糧鋪也跟著降。
那邊一降,這邊也跟著降。
一文,兩文,三文,足足降低了十文。
百姓們奔走相告,但沒一個人買糧食,都等著越降越低。
新糧鋪索性來了個狠的,直接又降低了十文,並且,新掌櫃親自出來,站在高台上解說,“這是最後一次降價,我們不會再降了,以後無論彆家怎麼樣,我們都按照這個價格賣!”
百姓們不相信,認為還可以再等等。
然而在郊外的各個農村,以及流民組織裡的小頭目們,已經接到了消息,讓他們準備好錢去買糧。
其中好些人,要是府城那些百姓看見了,都會覺得眼熟。
因為那就是剛開始,大批大批來新糧鋪買糧食的人。
四爺負責坐鎮大局,而十三爺則是被他派去了辦事。
辦什麼事呢?雇傭一些村民和流民來演戲。
讓他們帶著人嫁妝來買糧,把糧食買走後,又交還給糧隊,第二天繼續運到糧鋪,而他們換掉一些青壯年,接著買,周而複始。
給府城的百姓和那些糧商們造成一個錯覺,那就是他們有源源不斷的糧,並且很多很多地方都買了大批的糧,再積壓出去,今年的糧食就賣不出去了,給商人們造成恐慌,也給百姓們打一針強心劑。
而農村和流民當中,最不缺的就是青壯年了,每天都可以輪換。
至於運到官府倉庫中的糧食,也沒有想象中的多,不是那二十萬定金,六十萬全款買不到足夠的糧。
而是四爺不可能自己出這筆錢,這是為朝廷做事,得公私分明,如果是他自己出,勢必會引來朝堂的攻訐,和康熙的猜疑。
畢竟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六十萬兩,那他手裡得有多少?
所以錢是不可能給的,四爺玩的這一手,叫空手套白狼。
先用二十萬定金,和江南京城兩地的糧商達成協議,讓他們願意把糧食運到兩府。
然後在這邊,用計謀迫使本地的糧商降價賣糧,畢竟這兩地的糧食是不缺的,之所以價格這麼高,都是因為當地的糧商奇貨可居,抬高物價。
隻要他們主動降價了,百姓們就能買到便宜的糧食。
而真正缺糧又缺錢的,是那些流民,他們一路逃荒到這裡,真正還有餘糧的,是真的不多,沒錢,他們就連回鄉都做不到。
而京城和江南兩地的糧食,都是為他們準備的。
之前,錢商人他們花高價買糧,新掌櫃沒阻止,為的什麼?
隻因為那時候的糧價太高了,賣給百姓們是害人,但賣給糧商們就不一樣了,也讓他們吃吃高價糧的苦。
那些糧食合起夥來,買走了四爺這邊四分之一的庫存,而付出的價格,完全抵得上所有糧食賣出去的利潤,以及路上的消耗。
也就是說,即便這些糧食免費送給那些流民,商人們也沒虧。
當然,四爺沒打算這麼乾,而是等著本地百姓以及還算富裕的流民們買夠了平價糧,就以相對低廉的價格賣給剩下的人。
至於他們沒錢買糧?沒關係,四爺和商人們談好了,以工償還。
什麼叫以工償還呢,這些流民是要回山東呢,並且是大批大批的回,而商人們,可以讓他們幫忙運送貨物。
古代運貨一個難點,就是人不夠,牲畜不夠,行路艱難。再加上路上也可能有危險,不確定性增加。
商人行商,往往需要組成商隊,雇鏢局護送,成本成倍的增加。
現在四爺想了一個法子,反正這些流民們都要反向,而且是由官府組織,一批批人一起行動。
那讓他們運送一點貨物過去,也是順便的事,商人們隻需要派出一兩個管事,帶著幾個夥計跟著走就可以了。
山東那邊洪水過後百廢俱興,需要各種物資,不僅是糧食,還有布匹,陶罐等各種生存物資。
這些東西,專門過去一趟,賺不了幾個錢,還費事。
但如果有免費的人力,他們隻需要出幾個看管的人,後續售賣,這些流民也能幫得上忙,他們畢竟是本地的,吆喝一聲,需要的就知道他們有貨了。
所有於商人而言,這又是一樁惠而不費的買賣,付出的也隻不過是那些賣剩下的糧食而已。
而這一套流程,最關鍵的是當地官府和山東本地官府的配合,有了他們組織監管,商人們可以放心用流民,而流民們也會老老實實的運送,回去的路上順便賺糧食。
四爺讓十三在這裡監管後續事項,自己親自跑了一趟山東,把需要交接的事宜,和當地官府說清楚了。
這麼一套流程下來,井然有序。
而這一切,都在衛其軒的計劃內,這如何不讓四爺這個當阿瑪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