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淚流滿麵的撲進他懷裡:“夫君,你如此對我,卻叫我怎麼回報才好。”
廢世子擁著她笑:“你我之間,何必說這種話?我待你好,是因為你值得,而不是為彆的。”
夫妻倆親親熱熱的摟在一起,看起來連個縫兒都插不進去,譚氏兄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發毛之餘又覺得欣慰。
看我姐姐多厲害,馴夫有道。
原先聽說姐夫為著她跟吳王大吵一架,連世子之位都丟了,他們還怕姐夫因此遷怒到姐姐身上,這會兒見廢世子如此愛護於她,那點子擔憂霎時間便煙消雲散了。
也是,姐夫他畢竟是吳王的嫡長子,吳王一時生氣將他廢掉,過段時間也就好了。
老子跟兒子之間,難道還能老死不相往來?
譚氏兄弟如是想,一顆心便安穩了,正逢吳王傳令,三日後動身往淮州去,二人乾脆便留在軍帳之中,屆時與姐姐、姐夫同行。
廢世子想著與其叫這兩個小舅子出去惹禍,將他們留在身邊盯著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略一思忖,便頷首應了。
大軍開拔的前兩日,朱元璋在江州府衙設宴,廣邀軍中將領與文官幕僚,連身在城外的廢世子也接到了通知,叫屆時往府衙中去喝酒。
在城外沉寂良久,終於得到父親允許入城,廢世子心中驚喜可想而知。
他回房去整理儀容,再三斟酌見到父親時該說些什麼,一切收拾妥當,便準備騎馬入城。
譚氏兄弟在軍帳中悶了幾日,早覺得無趣,見他要入城,忙騎馬跟上:“姐夫也帶我二人去見見世麵!”
廢世子想著今日宴飲之人不在少數,士卒尚且得了賞賜,低階官員亦有恩賜的,帶兩個小舅子同去並不紮眼,便板起臉來,警告說:“不許闖禍!老爺子本就瞧你們倆不順眼,若是撞到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去,皮都得給你們扒了,我可相救不得!”
譚家兄弟隻是刁滑,並不是傻,怎麼可能明知道吳王這尊閻王在這兒還興風作浪?
當下連連應聲:“姐夫放心,若我們鬨出事來,死也認了,無需你去求情!”
“說什麼死不死的,嘴裡沒個忌諱。”
廢世子失笑,縱馬揚鞭:“走了!”
……
被廢黜名位之後,廢世子便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世子這稱呼不能再叫,文官武將們見了,隻得客氣的喚一聲郡王。
吳王的兒子,可不就是郡王嗎。
可到底是什麼郡王?
他又不像常山王那樣,有父親給的正經封號。
也隻能含糊的叫一聲郡王。
廢世子到了官署,便被人引著進門,相隔一段距離,就聽老爹哈哈大笑,聲音中氣十足,頗為歡悅的樣子。
他心頭微鬆,老爺子心情好,那就什麼都好說。
侍從在外傳稟,道是郡王來了,內中言談聲似乎短暫的停滯了一瞬,一片安寂中,老爹跟二弟的說笑聲便格外刺耳起來。
像是有一根針紮進了腦子裡,尖銳的刺痛襲來,旋即便是老父漫不經心的聲音:“來了?叫他進來吧。”
廢世子深吸口氣,在門前脫掉靴子,被侍從引著走進內廳,眾人分桌而食,依序而坐,侍女捧著菜肴酒盞行走其間,氣氛分外融洽。
他往正中位置去向老父行禮,視線不經意間掃過自己慣常坐的位置,瞳孔不禁猛地一震,彎腰時候的動作也隨之僵硬起來。
父親是吳王,他是吳王世子,向來宴飲之時都坐在父親右手邊,二弟居次,今日來此一瞧,卻見常山王已經堂而皇之的占據了老父右手邊的位置,反倒是他下首處的坐席尚且空置,顯然是為他而留。
雖然知道時移世易大有不同,但是親眼見到、體會到這種不同,終究是另一回事。
常山王似乎還未察覺到他來了,手持酒盞,神情激昂:“那山裡邊野獸多,狼多,黑瞎子也多,兒子親去獵了一頭熊,皮毛雪白,沒一點雜色,我娘她最喜歡白皮毛了,可惜那時候也尋不到什麼好的,苦了她老人家,兒子叫人將那熊皮送回去了,叫善儀送到娘墓前燒了。”
朱元璋聽得感懷,目露讚許,欣然道:“難得你有孝心,也是,你娘在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善儀……”
這話叫廢世子聽著,就有點紮心了。
誰不知道譚氏跟婆母文氏相處不睦呢。
他有些難堪,又不敢表露出來,假笑一下,就這麼敷衍著過去了。
常山王就跟剛瞧見他似的,回過身去,熱情洋溢的招呼道:“大哥來了?兄弟等了你好久——彆愣著了啊,快些入座!”
說完,又吩咐奉酒仆婢:“還不快些為郡王斟酒?”
他跟廢世子說:“路上風冷,大哥喝口熱酒暖暖身子。”
廢世子勉強報以假笑:“多謝二弟關懷。”
“嗨,”常山王豪放的擺擺手,笑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自從廢世子入門,廳中說笑聲便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或無意的在那父子三人麵上逡巡,端詳著每一絲細微痕跡。
廢世子以為老父會跟他說些什麼的,以為老父會教訓他一通,火氣上來之後,興許還會掄起巴掌給他兩個嘴巴子。
可是什麼都沒有。
沒打沒罵,連話都沒說幾句。
老爺子的脾氣他知道,打你罵你,擼起袖子教訓你,那說明在他眼裡你還有些可取之處,值得調/教,真要是不管不理了,那就是放棄這個人了。
廳中暖爐燒的不夠熱,廢世子渾身發冷。
酒水卻很辣,順著喉嚨下去,熱熱的燙傷了他喉管與五臟,最終聚集成三分憤慨、七分驚惶。
還有。
他從來沒有覺得老二的聲音是如此如此的尖銳刺耳。
像是喪鐘。
每一聲都在告訴他,你完蛋了。
作者有話要說:常山王:來了,老哥?不經過烈火和挫折考驗的愛情都不是真愛,兄弟看好你和我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