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雪左思右想才敲定了這麼一個主意,利用自己重生歸來、知曉一些前世要事來扯個謊,既能得到表哥重視,又能為自己蒙上一層神秘的麵紗,現下謊撒完了,觀眾卻不相信,她如何能不著急?
“表哥,我沒有撒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前世黎江雪死後,魂魄便飄到了宴弘光身邊,親眼見到他自南統北、登基禦極,接連六七年過去,就算是隻豬,或多或少的也該受到幾分熏陶了,更彆說她是個人。
許多細微的事情或許不夠了解,然而前世宴弘光的進軍方向,哪一仗打得不太順利,哪方軍閥會起兵造反,卻是說個七七八八。
劉徹心知她說的是真的,卻有意借此撬開她的嘴,當下手扶住她肩頭,語氣無奈:“江雪,你彆這樣。當日你給江月下毒是真,但業已受了懲罰也是真的,我不會再翻舊賬的,你沒必要撒這種謊。”
說完,又道:“我還有些事情,晚上再去看你,好不好?乖,回去吧。”
“表哥,你相信我!”
黎江雪急了,一把拉住他衣袖,拽著他往自己院裡走:“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劉徹適時的顯露出幾分無奈與縱容,由著黎江雪把自己拉進屋裡,遣散仆從之後,開始吐露前世之事,從南方陳憲再度生事,到他執掌大權之後幾度北征,又說起他與北朝打過那些硬仗,吃過那些暗虧,還有關家兄弟如何驍勇……
劉徹起初還聽得漫不經心,到最後,神色卻凝重起來:“江雪,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黎江雪見他終於信了,大鬆口氣,語氣嬌嗔:“表哥,你還不知道我嗎?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要不是得授天機,我怎麼可能說得出這麼一席話來?”
她倒也有些謹慎,唯恐今天一次性吐個乾淨,來日說不出什麼來再度失寵,故而便隻說了這兩年之內會發生的事情,彆的卻都隱瞞著,想著慢慢往外吐,也叫表哥多多寵愛自己幾分,早些懷上身孕,得個孩子傍身。
劉徹看得出她這份小心思,卻也不甚在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省事一點是一點,不然當初他娶黎家姐妹,同黎家結盟做什麼?
隻是叫他因為這個無休止的容忍黎江雪,那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她懂事聽話,那就多哄一段時間,若是她再度惹是生非,那就殺了來個乾脆,至於所謂的前世諸事,他心裡邊的確好奇,可若說是為此付出巨大代價,那就是扯淡了。
前世宴弘光單打獨鬥都能登基禦極,現下換了他來,背靠關家兄弟和一空間的SSR反倒不行了?
開什麼玩笑呢!
劉徹心裡迅速定了主意,便溫和了神情,柔聲細語的哄了黎江雪一會兒,當天晚上就歇在了她這兒。
第二日上午,黎江雪便光彩照人的出現在了正房裡,名為來向主母問安,實際上卻是向宴家後院眾人昭示自己王者歸來。
黎江月仿佛並沒有聽出黎江雪話裡話外的刺,一笑置之,盧氏懶得理她,推說回去陪伴女兒,朝主母行個禮,起身走了。
剩下幾個出身低的妾侍皆以黎江月為首,也會做人,不管黎江雪說什麼都笑著應聲,到最後她自覺沒趣兒,悻悻離去。
等到了下午,盧氏抱著女兒往正房去,話裡話外不無驚奇:“她還真是起來了?”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黎江月神情溫和,拍著手鼓勵兒子站起身來,扶著床邊走幾步:“她當初是做錯了事,隻是主君也下令罰了,又何必死咬著不放?”
盧氏同她交好,黎江月便額外多提點了句:“她既得臉,你也彆跟她對著來,退一步海闊天空,千萬彆走了歪路。你是咱們家大姑娘的娘,誰不高看一眼?最要緊的始終是孩子,來日元霞大了,為著姑娘家的臉麵,主君也不會叫她外家隻做個平頭百姓的。”
盧氏畢恭畢敬的應了:“是,妾身曉得了。”
黎江月不願與嫡姐起紛爭,盧氏又有所退避,黎江雪風頭一時無二,重新出現在了壽州官宦女眷的交際圈裡。
而事態發展也的確如黎江雪所說一致。
這年六月,此前率領一眾心腹士卒遁逃到海島之上的陳憲卷土重來,聲勢浩蕩,半月之內便連克數城,經浹口入餘姚,破上虞,再度將旗幟查到了會稽,很快又進軍吳興,刀鋒直指建康。
劉徹在壽州已有三年之久,也到了時候該換個地方,朝廷幾番爭議之後,終於下達旨意,改鎮北將軍宴弘光為征南將軍、徐州刺史,都督壽、揚、徐、兗、豫五州軍事。
劉徹雖是南下赴任,然而剿匪在前,戰事紛擾,便不曾攜帶家小,黎江雪還記得他每次出征少則一月,多則半年,如何肯放棄這樣一個獨得寵愛的良機?
當下便纏磨不休,非要與他同去才好,最後又說起自己得天所授,屆時必然能幫得上忙。
劉徹眸光冷靜,無波無瀾,看她表演了一會兒,終於點頭應允。
此前往會稽去時,他尚且隻是壽州刺史,金邈因出身門閥世家,很是瞧他不起,現下故地重遊,卻是軍權在握的一方雄主,無人再敢怠慢分毫。
饒是黎東山親自來此,也率眾迎出城門三裡之遙,遙遙望見,便迎上前去,笑容殷勤,連聲稱呼賢婿。
劉徹端坐馬上不曾下去,手持馬鞭,漫不經心道:“嶽父大人是什麼時候到的?”
黎東山沒想到素來對自己極為恭敬的女婿會這樣對待自己,怔楞幾瞬之後,還當是他一路舟車勞頓,不曾反應過來,勉強一笑,道:“有些時日了。”
說完,又道:“這幾位都是咱們本家的姻親,賢婿,我來為你引薦一二……”
本家姻親、引薦一二是假,打算跟在他身後撿軍功,抬一抬自家身份才是真吧?
劉徹嗤笑一聲,什麼話都沒說,馬鞭橫甩,率先入城。
黎東山吃了一嘴的馬隊尾氣,登時有種被當眾打了耳光的屈辱,神情陰沉,臉色惱火,其餘黎家族親們的臉色也不好看,麵麵相覷一會兒,沒人主動出聲。
劉徹率領一眾衛率入城,隊伍後邊卻是一輛馬車,看裝飾布置,料想裡邊坐的該是女眷。
女婿走在前邊,黎東山下意識以為後邊便該是女兒了,抬起衣袖擦了擦臉,滿麵不悅的走上前去:“江月,你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宴弘光他是不是昏了頭,竟敢如此待我?!”
馬車的簾子掀開,露出一張明媚嬌豔的麵龐。
黎江雪目光譏誚,道:“黎大人,叫你失望了,你的愛女不在這兒,沒法回答你的問題。”
黎東山不想馬車內坐的竟是長女,神情不禁有轉瞬恍惚,旋即又化為糾結與惆悵:“江雪,你……”
“彆叫我江雪!”
黎江雪眼神倏然轉冷,恨聲道:“江雪早就死了,你們拋棄她的那天,她就死了!當年我接連收到家中來信,從爹娘到哥哥——我以為你們會幫我,卻沒想到你們都恨不得我死!”
她語氣裡充斥著嘲諷:“怎麼,現在我起來了,你們卻跌下去了,後悔了?可惜,晚了!”
相隔幾年再見,女兒此言何等絕情,黎東山因為骨肉重聚而生出的幾分溫情徹底散去,再一想女婿方才的態度,眸中全是懷疑與狠厲:“是你攛掇弘光同黎家交惡的?!”
黎江雪聽得微怔,轉眸見父親嘴唇緊緊抿著,下頜緊繃,便知道他此時憤怒到了極點,心下不禁暗覺暢快,當即便應了下來:“是我又如何?可惜呀,天底下沒有後悔藥吃!”
她放下簾子,心中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感:“咱們也走吧,表哥該等急了!”
黎東山臉色鐵青,拳頭捏緊,良久之後,終於硬邦邦的從嘴裡邊吐出來兩個字:“孽障!”
烏合之眾畢竟是烏合之眾,即便是給他們兩年時間,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劉徹既到了此處,便先往軍中巡視,穩定人心之後,又召集一乾親信附屬開會,商討出征諸事如何。
黎東山本是文官,厚著臉皮主動請纓,就是來找女婿蹭功勞的,沒成想沒抱準大腿,卻把臉貼在了馬屁股上,當著一眾親屬的麵,麵子裡子都丟光了。
他心中不快,現下到了軍帳之中,便有意同劉徹彆苗頭,劉徹說一,他便說二,劉徹說這個好,他便說這個不好,故意跟他嗆著來。
劉徹說:“陽安無需去打,借道即可……”
話音剛落,黎東山便冷笑道:“為什麼不打?這夥逆賊起了叛亂之心,又豈肯借道於你?年輕人做事不要太想當然!”
劉徹斜了他一眼,說:“黎大人,你用嘴放屁之前看地圖了沒有,陽安還掌控在自己人手裡。”
軍帳內傳出了一陣快活的笑聲。
黎東山:“……”
黎東山鬨了個紅臉,坐直身體去瞄掛在一邊的地圖,果然見陽安上畫的標誌正是己方所有,顯然未曾失陷。
他自知方才丟人現眼了,難免神情窘迫,卻惱羞成怒道:“既然陽安尚且掌控在自家手中,你方才為何要說無需去打?”
劉徹淡淡道:“我隻是陳述現實而已,真沒打算跟黎大人抬杠,畢竟我事先也不可能猜到您來之前連局勢圖都沒看過啊。”
眾人哄堂大笑,黎東山一張胖臉漲得更紅了,嘴唇動了動想要分辨一句,卻被劉徹一抬手製止了。
“黎大人,你還是閉上嘴吧,”他說:“你就那麼一張臉,省著點丟。”
黎東山:“……”
黎東山心下大為惱火,會議剛剛結束,便起身離去,回到住處之後左思右想,總覺得現下同宴弘光交惡對黎家有害無益,幾經躊躇,便厚著臉皮重去尋他。
即便女婿這會兒寵愛江雪,因為她的讒言而不喜黎家,可江月也是黎家女兒,還給他生了嫡長子呀,難道他竟寵妾滅妻,這等大事都聽信那孽障挑唆?
黎東山向來俯視女婿慣了,這時候見了劉徹,雖是服軟,語氣卻難免硬邦邦的:“賢婿,我知道你偏寵江雪,聽她讒言覺得我們心狠,所以故意為難黎家,可是你也得想想,當初她辦的都是些什麼事?死活要嫁給你做妾,又做出自殺鬨劇來,這樣的女兒,換了你你還敢要嗎?”
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