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此前曾在宗澤帳下聽事,後者對他頗為關照欣賞,現下既到應天府,必然須得前去拜會。
宗澤知曉他出身農家,無甚家資,當即便挽留他在府中讚住,嶽飛再三推辭,最終隻得接受他的好意。
傍晚時分宗澤開始進晚飯,其子宗穎與嶽飛隨從在側,難免說起行宮中那位新君來。
“上天庇佑我大宋,官家天縱英明,膽氣豪邁,有太/祖之風!”
宗澤讚不絕口,飲一口酒,又說起自己每日晨間的差事來:“昔年勾踐臥薪嘗膽,今朝官家不忘靖康之恥,有君如此,朝臣自當儘心竭力,助君殺敵,再無後顧之憂!”
嶽飛從前身在軍中,隻聽聞過欽徽二帝行事如何,故而此前對於這位新君並不抱十分大的希冀,再聽聞民間瘋傳官家有意南遷,故而那奏疏洋洋灑灑數千言間,不免有激憤之語,現下聽宗澤如此言說,心中大覺懊惱不安。
用過飯後,宗澤父子先後離去,嶽飛心事重重往客苑去歇息,一夜輾轉未眠,清晨早早起身之後,卻有人往宗澤府上來尋他,將他此前上疏的文書送還。
嶽飛一時有些氣餒,難道這奏疏未曾到官家麵前便被因言辭不敬被攔了下來,發還到自己手上?
他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不算是很年輕,但是政治上還是十分稚嫩青澀,深吸口氣,為難的皺起眉頭來。
奏疏展開,嶽飛不禁怔住,卻見奏疏後方空白處被人用朱筆密密麻麻書就千言,褒讚在先,指點在後,言辭懇切,頗為褒勉。
嶽飛愣了一刻鐘之久,臉慢慢漲紅了,一股熱流順著心肺遊走在肚腹之後,他幾乎是渾身顫抖著將那千字讀了一遍又一遍。
宗穎打這兒經過,見他跟丟了魂兒似的,紅著臉站在那兒不說話,心下頗覺奇怪,正待近前去問,卻見嶽飛忽的跪下身去,遙遙向行宮所在而拜,不禁大吃一驚:“這是出什麼事了?”
待聽嶽飛難掩激動的說了事情始末,淨手之後翻閱過官家朱批,他不無歆羨道:“看來官家是有意啟用你了。”
嶽飛鄭重道:“聖恩浩蕩,飛唯有以死報之!”
……
兩日之後,皇後魏氏與皇太子趙澤、晉陽公主趙永寧順利抵達南京應天府,入宮之後,便先與丈夫一道往壽安宮去拜見皇太後。
李世民與李綱等人先行入宮,後邊魏氏顧著兩個孩子,反倒行進不快,隻是也正因如此,兩個孩子年紀雖小,精神倒很振奮。
魏皇後將一雙兒女教的很好,見了皇太後之後,很聽話的近前請安,口稱祖母,皇太後未曾誕育兒女,現下見了這一雙小兒,自然憐愛,叫上前來問了幾句話,笑容極為慈愛,末了,又說起冊封典禮之事。
魏皇後搖頭道:“妾身此前是官家王妃,現下是大宋皇後,皇太後懿旨與官家聖旨俱在,誰又能否定這一點?現下朝廷南渡,正是艱難的時候,實在不必大張旗鼓的辦什麼冊封典禮,勞民傷財,也損人心。”
皇太後無兒無女,名為新帝嫡母,卻也未曾相處過多少時日,早先聽聞魏皇後為武家之女,還擔憂這個兒媳婦粗俗蠻橫,不好相處,現下見她言行舉止落落大方,頗有母儀天下之態,不禁暗暗點頭,含笑讚道:“皇後賢淑,是社稷之福。”
宮人內侍送了膳食過來,眾人開始用膳閒談,約莫如此過了兩刻鐘之後,李世民便正色道:“朕已經與朝臣商議過了,金人業已撤離東京,朕身為天子,為安撫人心、匡扶社稷,自該親率六軍北渡,收複中原。”
末了,又道:“隻是母後年高,妻兒尚幼,實在不必與我們一道北上,便暫且留在應天府中等候,待金軍退卻,再行北渡也來得及。”
皇太後思及靖康之役時的滿城黑雲,仍覺心驚膽戰,手掌顫抖,筷子落於地上:“官家,此事非同小可——二聖業已為金人所擄,皇室再也容不得半分閃失了,金人此時駐紮於黃河以北,隨時都可能再打過去,你此時北上……”
李世民道:“《尚書》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現下百姓罹難,朕身為天子,豈能偏安一方?還請母後勿要再勸,朕已經定了主意,必然是要北上還京的。”
皇太後怔怔的看著他,眼眶微微濕了,良久之後,她彎下腰將腳下筷子撿起,遞到身邊宮人手中:“官家身為天子,尚且有如此膽氣,我一老婦而已,又有何懼之?既如此,便叫皇後與皇太子留在應天府,保全太宗血脈,你我母子二人北上還京,安撫天下黎庶之心。”
李世民不意孟太後竟有這般膽色,著實一驚,正待開口,皇太後反倒笑了:“此前我勸阻官家,官家不聽,現下官家若來勸我,我必然也是不聽的。”
李世民難免動容,魏皇後卻道:“官家若是還朝東京,妾身與一雙兒女必然也得隨從,主少國疑,更何況正值戰亂之時,妾身說句大不敬的話,若官家當真有個萬一,澤哥兒尚是小兒,如何能擔當大任?到底是要傳位與太/祖皇帝一係的。”
李世民注視著身邊人麵龐,著實被觸動柔腸:“你又何必……”
“方才太後已經說了,官家有膽氣北上,妾身難道便沒有嗎?”
魏皇後鄭重道:“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妾身身為國母,當與社稷共亡。”
李世民聽得心潮翻滾,眼眶濕潤:“上有賢母,中有良妻,外有一眾忠臣輔佐,何愁大業不成?!”
還都東京之事遂定。
次日消息傳出宮外,天下讚歎,朝野民間士氣為之一振,激昂不已。
金軍尚在黃河沿線駐紮,帝後與皇太後卻決議在此時還京,這是何等膽氣?
皇室尚且如此,百姓又有何懼之!
……
李世民決議北渡還京,正當南京應天府籌備忙碌之時,宗澤卻引了一人入宮,滿麵風霜,難掩風塵仆仆之態,初見到李世民,便伏地痛哭不止。
李世民看得詫異,問過宗澤之後,方知此人乃是閣門宣讚舍人曹勳,靖康之役時與欽徽二帝一道為金人劫掠北上,此前尋隙逃走,南下時帶了徽宗皇帝血書禦衣前來。
曹勳一路自北方奔逃至應天府,吃儘了苦頭,唯恐損毀徽宗禦衣,便將其穿在身上,日夜不敢解衣,現下到了禦前,脫衣相見,卻見上邊是徽宗用血書就的八個大字“可便即真,來救爾父”。
李世民:“……”
臥槽!
道理他都懂,可是欽徽二帝為什麼還不死?!
曹勳跪在地上,流著眼淚講北渡之後發生的事情:“過河之後十餘日,太上皇便嘗說,不知中原之民擁戴康王否?”
頓了頓,又說:“臨行前太上皇有言,說見康王若有清中原之策,悉舉行之,毋以我為念。又說祖先有誓約藏之太廟,不殺大臣及言事官,違者不祥。萬望官家銘記於心。”
李世民:“……”
第一句他信,第二句就免了吧。
妻女為人奸/淫他沒舍得死,牽羊禮拜祭阿骨打他沒舍得死,北慫滅亡他沒舍得死,這時候被金人當狗折磨了一通,忽然間茅塞頓開、靈魂升華,願意犧牲生命說什麼兒子想打金人就打,不要在意我的性命?
放屁呢!
還有第三句,朕殺的文臣走狗投降派腦袋都能摞起來做京觀了,你又來放屁!
老子才不聽!
李世民心下不屑,臉上倒不曾表露出來,這時候曹勳自懷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方手帕,雙手呈上。
內侍接過送了上去,李世民左右翻看幾遍,都沒發現什麼端倪。
正覺不解之際,卻聽曹勳解釋道:“太上皇再三叮囑,請官家不要忘記他北行的痛苦,分彆之際流下眼淚,用這方手帕擦了,讓臣帶回來給您,說一定要讓官家知道我思念故國而流淚不已的痛苦。”
李世民:“……”
皇帝們:“……”
李世民:“嘔!”
皇帝們:“嘔!!!”
手上的帕子仿佛瞬間沾上了二百斤鼻涕加五百斤濃痰,他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種打盆熱水來仔仔細細搓一遍手的衝動,觸及過那方手帕的皮膚都不受控製的開始發癢。
劉徹捂著心口,難以置信道:“他是在演歌劇嗎,怎麼會有這麼惡心的東西!”
嬴政滿臉嫌惡,皺眉道:“真是令人作嘔!”
高祖與朱元璋:“彆說了,已經在吐了!”
李世民第一萬次咆哮出聲:“所以他們倆為什麼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