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回想一下這時候關在監獄裡邊的金人會是誰,再想想自己方才說出去的那些個酷刑,臉都白了,後背上冷汗涔涔。
他二話沒說,立即站起身來,叫那幾個獄卒帶路,領自己去見見受刑的幾個人。
獄卒畢恭畢敬的應了,領著他到了行刑的牢房裡邊,人還沒進去,就聽一陣狂笑聲從裡邊傳來,陰冷牢房裡說不出的陰森刺耳。
“招不招,招不招?!嗯?嘴巴很硬嘛!”
“滋啦”一聲響,肉被炙烤過後的氣味與淒厲入骨的慘叫聲同時傳了過來。
秦檜聽得膽戰心驚,一陣風適時的吹了過來,牢獄裡特有的惡臭氣味混雜著血腥氣撲麵而來,叫人直欲作嘔。
他抬了下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嘴巴艱難的動了一下,結結巴巴道:“怎,怎麼沒聽見裡邊人說話?”
獄卒也覺得奇怪,往前走了幾步,一腳把牢房們踹開,趾高氣揚道:“先停停先停停,秦大人來了,趕緊收拾一下,彆臟了大人的眼!”
裡邊幾個獄卒連忙應聲,點頭哈腰,極為恭敬。
還有人問:“這地方臟汙,秦大人何必過來?且去吃酒,小的們自會料理妥當!”
獄卒冷哼一聲,拿捏著那股子狐假虎威的勁兒教訓了他們幾句,順勢還往受刑幾人的臉上吐了口唾沫。
秦檜在牢房外邊聽著,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一時之間又發現不了,他沒敢往牢房門口那兒走,放輕動作靠近幾步,趴在窗戶上暗中觀察。
牢房裡光線昏暗,他趴在窗戶上看得不甚真切,隻朦朦朧朧瞧見幾個人披頭散發被吊在牢房裡,宛若三片千瘡百孔的豬肉,往臉上看……
中間那個人跟宗翰長得有點像。
秦檜:“……”
秦檜:“!!!!!”
馬德,不會是被俘的宗輔,宗翰他三哥吧?!
那旁邊血肉模糊的那兩團就該是完顏希尹和完顏突合速了?
拜我所賜,他們變成了這樣?
……以後要是在大宋混不下去了,我還能去金國打打秋風嗎?
……好像不太可能了哈。
秦檜木然的抓著自己頭發,趴在窗戶上一動不動,仿佛一隻風吹日曬後最終定型的壁虎標本。
就在此時,光線昏暗的牢房忽的閃爍出一道亮光。
秦檜眼睛被晃了一下,猛地閉合一下,再度睜開,就見牢房窗戶左右兩側各多了一支手臂粗的蠟燭,將他麵孔映照的清清楚楚。
同時,牢房內手持蠟燭的行刑獄卒大喊一聲:“什麼人?!”
被吊在房梁上的三個人聽見異聲,也不禁睜開被打後浮腫的眼皮,目光幽幽的看了過來。
秦檜心頭發涼,第一個想法就是想跑,身體往後一退,正撞到領路獄卒身上。
後者嚇了一跳,趕忙說:“哎呦,秦大人您還好吧?秦大人撞疼了沒有?秦大人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
秦檜:“……”
謝謝,秦大人隻想靜靜。
那獄卒卻沒看懂他眼底未儘之意,轉過頭去,對著那幾個獄卒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瞎了你們的狗眼,連秦大人都敢冒犯!不想活了嗎?當心秦大人把你們也吊上去,給你們鬆鬆骨頭!”
秦檜:“……”
秦檜感覺到有三道目光同時透射到了他臉上。
帶著一種非常濃烈的情緒。
有的人看起來好好的,但就是走著走著就把後路走沒了_(:з」∠)_
秦檜到牢房去的時候心驚膽戰,離開牢房的時候心如死灰,回到桌前,周駿正趴在上邊呼呼大睡,還幸福的打著小呼嚕。
秦檜雙目無神,晃了晃他膀子:“周兄。”
周駿:“呼呼呼。”
秦檜深吸口氣,又晃了晃他:“周兄?醒醒,彆睡了。”
周駿:“呼呼呼。”
秦檜抬手揉了揉額頭,強忍著殺人的衝動,說:“周兄,你好歹得給我個解釋不是?”
周駿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神情茫然,四顧道:“那幾個人招了沒有?還是在說胡話搪塞嗎?!”
秦檜:“……”
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
原本以為今天出來可以在上司麵前露一手的。
沒想到反倒把屁股露出來了。
小醜竟是我自己。
嗚嗚嗚嗚嗚!
回到家裡之後,秦檜便見王氏臨窗而坐,麵有憂色,見丈夫回來,勉強展露笑顏:“怎麼不多跟周大人坐坐?他是你的上司,刑部裡資格也老,多交際些總沒壞處的。”
秦檜差點沒忍住哭出聲來,搖搖頭道:“不提這些了。”
又問妻子:“你臉色不太好,可是出什麼事了?”
王氏歎口氣,目光憂懼:“我今日依次往京中高門家中去拜會,卻沒什麼人肯見我,料想你我南歸之事,朝中仍舊存疑。”
王氏出身甚好,祖父王珪曾是神宗時宰相,靖康之役未發生前堪稱萬事得意,娘家勢強、丈夫前途無量,一向都是高門座上客,冷不丁坐了冷板凳,心中難免不是滋味。
秦檜再想今日周駿所作所為,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無非是朝廷懷疑自己夫妻二人乃是金國細作,故而特意出手,斬斷所有可能罷了。
今日之事結束,自己算是將完顏宗輔三人得罪透了,既上不了金國的船,便隻能站在宋朝這邊,再也彆打改弦更張的主意。
也好。
秦檜苦笑著安撫自己,欽徽二帝俱在北方,當今這位官家似乎頗有些雄才偉略,若真能上他的船,也未必沒有前途。
且完顏宗輔三人俱是要犯,若沒有官家允許,周駿絕對不敢擅自對他們用刑,如此一來,便可知自己的名姓必然已經掛到了官家心上,此後一心為宋廷效命,照舊官運亨通,前途無量。
至於官家會不會將自己丟給金人,叫他們朝自己泄憤?
彆開玩笑了,誰不知道當今天子最是強硬不過,主戰派中的戰鬥機,他怎麼可能會做出將己方臣子交給金國這樣的事情?
不可能的!
秦檜看一眼窗外那輪圓月,重新堅定了做大宋好臣子的決心。
……
交換雙方俘虜的談判進行的並不順利。
金國這邊被俘的全都是緊要之人,必須得全弄回去,但宋國這邊就不一樣了,欽徽二帝、宮廷中人、宗親大臣、宗姬命婦,還有被劫掠的平民女子,想也知道不可能全都換回來的。
李綱作為大宋朝廷的代表與金人進行談判,無論心裡邊怎麼想,都必然得將欽徽二帝放在第一位,嚴詞要求以宗輔三人交換二聖還南。
金人還記得臨行前金太宗的叮囑,如何也不肯應聲,提出用宗輔三人來交換靖難之役時被擄掠北上的朝臣命婦以及東京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