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徽二帝聽得不明所以, 惱怒非常,正待說話,嘴巴卻先一步被人堵上, 當下火氣立起,雙眼圓瞪, 對李綱怒目而視。
李綱卻不理他們, 周遭隨行的士卒便更加不會理了, 三兩下將欽徽二帝捆起來, 拖拽著登上馬車,押往東京城內。
因為二聖即將南返的事情,宗澤、趙鼎、朱勝非等主戰派肱骨一整晚都沒睡好, 滿心希冀回來的是假貨,又怕那二人洪福齊天,真就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若真是有所悔改、肯老老實實被人奉養著過富貴日子也就罷了,怕隻怕他們爭權奪利, 要逼迫官家遜位,重蹈覆轍,再度將大宋拖到泥潭裡邊去。
上天已經給他們賜下了這樣一位英明神武的官家,可斷斷不會有第二個了!
昨日離宮之前宗澤與趙鼎等人悄悄交換了一個顏色, 誰都沒說話,但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回來的二聖一定要是假的!
即便是真的,也一定要是假的!
不是他們不知忠君愛國, 而是這千辛萬苦才被收拾起來的山河,實在容不得再次遭逢劫難了!
眾人心底都堅定了這樣的想法, 然而終究不能心平氣和的麵對這一切,接到李綱傳訊後齊齊一怔,回過神來之後, 趙鼎開懷而笑,喜盈於色:“伯紀說來的是兩條金狗,二聖業已死在金國了?!”
朱勝非不好意思的拐了他一下,提醒說:“朱兄,矜持一點,彆笑得那麼放肆。”
宗澤默默道:“但凡你少露一排牙出來,這話說不定我就信了。”
趙鼎:“……”
朱勝非:“……”
殿中其餘人:“……”
短暫的目光交彙之後,歡笑聲與擊案聲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我的媽耶,死了——真是生的齷齪,死的光榮!”
“死得好,死得妙,哈哈哈哈哈!!!”
“二聖對大宋江山做出的最大貢獻,沒有之一!!!”
嶽飛聽的頭大:“諸君倒也不必如此……”
他前幾年聽聞二聖行事,也曾對這二位大宋君主心有不滿,然而鄭太後南歸那日聽她代為轉述二聖言語,慷慨激昂,壯懷激烈,當時便感動的流下眼淚來,心中印象大為改觀,倒也略添些欽佩之情。
末了,便提議道:“不如,咱們去見一見那兩個金人?”
宗澤幾人思量過後,頷首道:“也好。”
欽徽二帝被人堵上嘴捆住投入大牢,進了監獄之後,便有專人嚴密看守,未經宰輔允許,嚴禁他人私自探望。
朱勝非與趙鼎均為宰相,自然有資格入內,與宗澤、嶽飛一道進入監獄內部,便牢房裡倒著兩個人,手腳都被捆住,嘴巴也被堵住,麵容朝裡,看不出相貌如何。
宗澤看得皺眉,吩咐人入內去幫那二人鬆綁,剛拔出塞在那兩人口腔裡的破布,欽宗便破口大罵:“天殺的趙構,果真是黑了心肝,父皇是他生父,我是他長兄,他竟敢如此對待我們,是將禮法和祖先放在哪裡?!這畜生不如的東西!”
宗澤等人在新任官家的帶領下一次次大獲全勝,早已將他奉若神明,現下聽欽宗如此出言不遜,眉宇間霎時間籠罩上一團陰翳,殺機畢露。
徽宗年長,不似欽宗這般激憤,活動一下發麻的手腕腳腕,看一眼牢房外站著的幾張麵孔,心下便暗叫不好——怎麼全都是昔日被他打壓過的主戰派臣子?
嗯?
那邊是有個生麵孔是年輕人,又是哪個?
宗澤幾人在欽宗開口時,便在心裡為他定了死刑,再瞥過徽宗十指俱全的手掌,頭頂不約而同的飄過五個大字——你們死定了!
趙鼎低聲道:“開口便構陷官家,辱蔑至甚,表麵上看起來是因為今日受辱不平,實際上卻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直指皇位!”
朱勝非也道:“那年老些的金人沒說話,賊眉鼠眼的打量我等,可見此前大抵隻見過畫像,一時還難以將我等的麵容與名姓對上號。”
宗澤冷笑道:“果然是假的——該死的金狗!”
欽宗扶著牆站起來,轉頭便開始罵李綱。
徽宗回頭瞪了他一眼,叫他閉嘴之後,又挺著發抖的兩條細腿,跌跌撞撞的走向前去,聲音顫抖,飽含深情道:“宗帥,是你嗎?!”
宗澤沒理他,隻同身邊朱勝非道:“太上皇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老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假的就是假的,隻得其形,不得其質!”
朱勝非頷首道:“正是這個道理。”
趙鼎則興致勃勃的端詳著徽宗兩手,喜道:“你們看,他有十根手指!”
徽宗:“……”
不是,隔著柵欄看猴子是嗎?!
你們這群佞臣還記不記得朕是大宋天子?!
徽宗臉色有轉瞬陰沉,卻強忍著不曾作色,隻柔和了聲音,歎息道:“朕回首昔日之事,感慨良多,當日金軍兵臨城下,悔不聽忠臣之言……”
朱勝非:“嘿!他還會說大宋官話!這強調拿捏得可真像那麼回事!”
趙鼎鄙薄道:“果真是下了些功夫的!”
宗澤用刀把兒彆了彆徽宗的臉,左右端詳著看了看,說:“雖然容貌上有七八分相似,但細微之處還是能看得出不一樣!”
徽宗:“……”
徽宗忍無可忍:“宗澤!趙鼎!朱勝非!你們是否神誌有失、昏了頭腦?可還記得朕為大宋天子,爾等為大宋之臣?!”
朱勝非驚歎道:“哇,還在演!入戲太深了!”
“……”徽宗:“?????”
徽宗滿頭問號,驚怒至極,麵目猙獰著咆哮道:“朱勝非我艸尼瑪!朕是天子,天子!!!”
他聲色俱厲的看著麵前幾分,憤怒道:“是不是趙構指使你們這麼做的?好啊,他翅膀硬了,居然對父兄下如此狠手!可你們彆忘了,朕才是大宋天子,這天下的主人,現下朕既南歸,那小兒怎敢繼續占據帝位,絕口不言退位之事?!”
欽宗湊上前來,同樣憤憤道:“趙構那小人囚禁父兄,貪慕權位,傳將出去,便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趙鼎道:“果然是衝著皇位來的。”
朱勝非冷笑:“若非如此,如何亂我大宋朝綱?”
宗澤一拳打在牆上:“金狗陰險狡詐,其心可誅!”
“……”徽宗:“?????”
“……”欽宗:“?????”
二人麵孔漲得通紅,毫不遲疑的破口大罵,毫無人君之儀。
嶽飛皺著眉頭,滿臉嫌惡的看著他們,忽然用金國話道:“守不住江山的天子,有什麼資格再登帝位?”
這話可算是戳中了徽宗的心窩子,抓著欄杆死命的把腦袋往外伸,對著嶽飛就是一通惡狗咆哮。
嶽飛淡定的後退幾步,說:“他聽得懂金國話,果然是條金狗!”
徽宗:“……”
艸你媽的——換你被抓過去帶大半年試試啊!
有語言天賦是朕的錯嗎?!
他還要再說,但是眾人卻無心再聽,得到二人確為金狗的結果之後,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徒留那二人在此跳腳,叫罵不止。
……
金人既將欽徽二帝送回,又帶來了《建炎條約》上所達成的金銀數額,李綱當下不再遲疑,很快便令人將宗輔、宗弼等金國宗室帶來,等清點過金銀無誤之後,再將人交給前來接人的金國要員。
因為涉及到的金銀數額太過龐大,圖籍、大內庫藏等珍稀奇玩數不勝數,李綱帶領幾百名下屬從早忙到晚,直到暮色漸起,周遭亮起火把照明之後,方才宣布清點結束。
“金五十萬錠、銀五百萬錠,布鍛八十萬匹,這幾個數目是對的,但是昔日靖康之役中金國自國朝掠奪走的金玉飾物、文書古籍對不上。”
李綱眯著眼睛坐在椅子上打算盤,目光雪亮,難掩精明:“其中還缺少了珍稀瓷器二百三十六件、名人字畫二十九幅,前朝郭皇後佩戴過的那頂鳳冠上的明珠也少了整整九顆,以及若乾南珠、翠玉……”
金人聽得額頭冒汗,惶恐不已,趕忙躬身討饒:“李大人容稟,實在不是我等有意克扣,更不是我國陛下刻意將這些留下,隻是瓷器、字畫等物本就微妙,一路運輸難免破碎損壞,至於明珠、南珠等飾物更是小巧,經手的人也多,我們幾度搜尋,但實在是找不到了!”
李綱不耐聽這金人分說,轉頭就去李世民跟前告了一狀,把事情原委講了,又憤憤道:“依臣所見,必然是金人故意為之,彼輩畏威而不懷德,官家若不加以申斥責備……”
“彆說了伯紀,”朱勝非悄咪咪的拉了拉他衣袖,提醒道:“再說下去官家又要禦駕親征了!”
李綱:“……”
哦艸,擁有這樣一名極端主戰派的官家,就是這樣痛並快樂著!
他舔了舔嘴唇,低下頭沒再說話。
好在李世民這時候正聚精會神的欣賞案上新得來的王羲之墨寶,李綱說的那幾句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壓根沒在腦子裡邊過多停留。
一側的尚書郎見狀,忙低聲提醒:“官家,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