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1 / 2)

宗磐火冒三丈:“你這人怎麼回事?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其餘金國侍從也是神情含怒,目光不善的看著宋使一行人。

“陛下不要著急,且聽我慢慢分說。”

那言官不慌不忙道:“家母出自杏林世家,我自幼在她老人家身邊耳濡目染,略學了些粗淺皮毛,日前我大宋都城東京見彗星出於東南,星官稱北方將有大凶,出使之後來此一見,果然聽聞唐括太後薨,今日見了陛下,更是印堂發黑、眉宇間大有不祥之色,可見那彗星果真是衝著金國來的!”

宗磐聽得將信將疑。

要說天象神鬼之事,他是相信的,女真建國初期,仍舊留存有非常強烈的原始崇拜,譬如熊羆、海東青,乃至於先祖崇拜。

可宋使說的這些話,實在太過於玄乎了。

但轉念一想,仿佛又有那麼一丁點可靠。

唐括太後辭世不過幾日而已,自東京出發至上京卻有半月路程,總不能這幾人未卜先知,母親還沒過世,就準備編出來這樣一套謊話騙自己了吧?

且途中獵殺的那頭熊羆,也是女真崇拜的動物之一,難道真的是巧合?

宗磐心裡邊泛起了嘀咕,目光狐疑而冷銳,依次在那幾名宋使臉上掃過,轉身往一邊走了幾步,低聲問侍從說:“朕的臉色很難看嗎?”

侍從親自見證了宋使力證金國大不詳的那一幕,心裡邊難免存了幾分驚疑,這時候再聽宗磐發問,臉上便添了些許凝重,仔細打量他幾瞬後,擔憂道:“陛下麵容憔悴,眼下青黑,雙目神光黯淡,確實有些……”

宗磐臉色大變,再去看幾名宋使,神情中便添了幾分急迫。

他才剛坐上帝位沒多久,最大的兒子都沒成年,這時候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妻小焉能得以保存?

不說東金朝廷內部如何,西金那邊宗弼便不會放過他的後嗣!

宗磐迫不及待道:“宋使既能看得出朕身體有恙,可有方法醫治?”

宋使道:“自然是有的,我等此行北上,便是要為陛下排憂解難。”

說完,又問:“最近一段時間,陛下有沒有覺得自己身體有異,同之前不一樣了?”

宗磐皺眉苦思,不遠處的金國侍從則低聲與同伴道:“陛下臉色不好,眼下青黑,確定不是因為太後薨逝,接連守夜幾日導致的嗎?”

同伴:“……”

同伴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說:“就你聰明,彆人都想不到是嗎?宋人有句話說得好,叫敬鬼神而遠之,陛下若是真出了事,你來負責?!”

他默默的閉上了嘴:“我什麼都沒說。”

一眾金國侍從默默的看著宗磐雙手抱頭,手口並用的跟宋使形容:“彆的地方都沒感覺,就是頭越來越大……”

“什麼,是腿有毛病,筋脈出了問題,把頭憋大了?!”

“不可能,我腿好好的!”

宋使鎮定自若道:“沒病走兩步。”

宗磐:“行,走幾步,走幾步。”

宋使:“停——我看出來了,你腿有問題,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不信?來,看我的手,腿往上抬,能抬多高是多高——往下跺!麻了嗎?”

宗磐:“……”

宗磐捂著腿哭了:“麻了!”

宋使:“來,跟我走,跟我走——快點!走起來,跟上……”

宗磐:“哎呀!哎呀我的媽!!!”

宋使停下腳步,宗磐一瘸一拐宛如鴨子在殿中打轉,惶恐不已:“朕這是怎麼了?朕的腿!”

金國侍從們紛紛變了臉色,近前去將宗磐攙扶住,後者慌張的像個二百斤重的孩子:“這病該如何醫治?還請宋使教朕!”

宋使見計策初見成效,也是暗鬆口氣,臉上卻是神情嚴肅,正色道:“天降大災於金國,令唐括氏薨、金國皇帝染病,皆因彼輩無道,擅自入侵他國、害殺百姓在前,兄弟骨肉鬩牆、裂土分邦在後,若不知真心悔改,痛改前非,懲罰與災禍不僅不會消弭,反而還會愈演愈烈!”

宗磐道:“到底應當如何才能消弭禍事?還請貴使直言。”

幾個宋使交換一個顏色,取了國書,雙手遞上:“我大宋自有高士,應對之法皆在國書之上,還請金國皇帝細閱。”

宗磐滿心迫切,叫侍從接過來呈上,打開看了一眼,眼角登時就是一抽,等全數看完,臉色便在茄子和黃瓜的兩中顏色之間跳躍轉變。

“叫朕割讓上京以南的所有領土給宋國?這絕無可能!”

宗磐一掌擊在案上,怒道:“你們簡直是異想天開,若得如此,我大金與滅國何異?!”

金國本是由女真族所建,祖上便在黑龍江以漁獵為生,富庶程度與中原相差甚遠,又因為地理緯度的緣故,其國土之中越是偏南的地方便越是繁華,現在宋國直接要求東金朝廷割讓上京以南的所有領土,這跟亡國了有什麼區彆?

宗磐饒是先前被宋使們糊弄住了,也不至於會因為害怕而答應這所謂的合約。

他心裡很清楚,金國是完顏宗室和金國人的金國,自己作為金太宗之子,隻是眾人選出的一個利益代表而已,不答應這所謂的條約,自己或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死於天譴,但若是答應了,今天晚上就會有金人揭竿而起,造反謀逆,取他性命!

宗磐反應如此激烈,並不出乎宋使們的預料,見他這般情狀,當即也冷下臉去,寒聲道:“宗磐,我們宋國有一句俗語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客氣些,叫你一聲金國皇帝,若是不客氣了,你也不過是區區蠻夷一酋長罷了,如何敢對抗上國,咆哮使臣?!”

他麵籠寒霜,冷笑道:“你是忘記黃河之戰金人如何慘敗,還是不記得完顏宗翰之死了?你父親尚且不能與我大宋官家對抗,更何況是你!”

所謂蠻夷之人,向來都是欺軟怕硬,靖康之役時,恨不能將宋國皇室踩到泥裡去踐踏一遍才好,近年來見己方勢弱,饒是使臣如此無禮於宮中,尚且不敢變色。

饒是宗磐身為東金皇帝,見到大宋官家那句“對你懷有父親般的關懷”不也什麼都沒敢說,隻能對著割讓上京以南土地這一條表示不滿?

腰杆直不直,看得是國家實力,而不是嘴炮水平。

宗磐聽罷,果然柔和了臉色,麵露為難道:“並非我不敬宋國皇帝,而是這條約實在太過苛刻,若當真割讓上京以南所有土地,今晚上京便會大亂,還請幾位回東京後在大宋皇帝麵前替我好生美言幾句,解釋我的為難之處才好……”

使臣一行人往上京來時,便聽聞經由此前幾番大戰之後,宗磐早就成了金國內部的主和派,反倒是宗弼,尚且野心勃勃,希望南下一雪前恥,現下見宗磐如此謙和,不稱“朕”而改稱“我”,便知其中大有可談之處。

那使臣當即便道:“你什麼都不做,我等如何替你美言幾句,救你於水火之中?割讓上京以南不行,那你說割讓何處便行了?!”

老實說,宗磐覺得割讓哪裡都不太行。

隻是宋使既然逼問到了頭上,又如此來勢洶洶,他頭大半晌,不得不道:“不妨便割讓平州以南領土為宋所有……”

宋使氣笑了:“金國皇帝是在同我們開玩笑嗎?我王師早已收複河南、河北、山東與燕雲十六州,平州毗鄰燕京,要了又有什麼用處?你還真是一毛不拔!不行,堅決不行!”

談判可以,想隻通過談判就叫金人交出上京以南的土地卻是在癡人說夢,幾名言官商議之後,便約定能宰就宰,多談一分是一分,官家說談不下來就賜死,但談的多了,是不是能贖命?

這可不是為了榮譽和賞賜,而是為了自己的後半生!

將上京以南的土地談下來,就能全須全尾的回東京跟家人團聚,將平州以南的土地談下來……

回去肯定會被剁頭的!

宗磐眉頭染上一層鬱色:“若依宋使之見呢?”

宋使:“割讓上京以南全部領土!”

宗磐:“不行!堅決不行!”

宋使:“算了,各退一步,割讓濟州以南全部領土!”

濟州……我踏馬,濟州跟上京有多大區彆?!

宗磐:“不行!最多來州以南!”

宋使:“來州,我呸,國朝抬抬腿就打過去了,這還需要談?!濟州以南!”

宗磐:“最多錦州,不能再多了!”

宋使麵目猙獰,喊的破音:“我說個地方——鹹州,不能再往南了!”

宗磐麵容同樣扭曲成一團:“廣寧府,這是我的底線!”

宋使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把刀來,猛地劈到了桌子上:“沈州以南,能談就談,不能談就打!!!”

宗磐一掌拍到桌上:“你欺人太甚!”

宋使冷笑出聲,與他針鋒相對道:“金國皇帝,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肯向我大宋稱臣,說明你還是將《建炎條約》放在心上的,也說明你才是金國正統,畢竟當初與我主簽訂條約的乃是你國太宗皇帝,所有金國人都承認的先帝。至於宗弼那個小人……你身為金國君主,自然可以上表請求天/朝出軍,助你討伐逆臣啊!”

宗磐與宗弼本就是水火不能相容,登基以來雙方已經發生過十數次的摩擦,他隻想著己方出軍容易被宋人撿便宜,卻沒想過聯合宋人出軍,揍那個兔崽子!

現下聽宋使如此言說,眼眸登時便亮了起來。

原本的世界線裡,金國南下時雖也幾度獲勝,卻也看出南宋並非想象中那般孱弱,金國內部旋即分化成主戰派與主和派兩係,宗磐便是主和派的骨乾人物。

南宋有完顏構與秦檜居中策應,宗磐尚且如此,現下北宋仍存,國力強悍,他又怎能一條道跑到黑,堅定不移的支持南征?

宗磐猥瑣發育了一年時間,就跟豆腐乳發酵似的,完成了從主和派到投降派的轉變,隻是因為宋金之間尚未開戰,沒能完全將他這一秉性激發出來而已。

現下聽宋使表態,願意出軍與己方一道征討宗弼,本來有些陰沉的臉色便和煦起來,請宋使去幫自己開藥治病,又令人傳喚親信入宮議事。

“陛下萬萬不可啊!”

親信聞訊而至,立時便伏地大哭道:“可以進獻金銀馬匹,但卻不能割地,這就如同當初六國對待秦國那樣,抱薪救火,薪不儘,火不滅啊!”

殿中搖曳的燭火在宗磐臉色留下幾分陰翳:“朕不割讓土地,宋人便不會來打嗎?宗弼便能老實嗎?與其等到宋人北上,國力受損,倒不如索性將那些土地割讓給他們,圖個安生!”

“宗弼……”

親信哀求道:“陛下,宗弼再如何,也終究是您的堂兄,同為完顏氏的後人,但宋人卻是大金仇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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