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缺兒子,更不缺孫子,怎麼可能為異人而停下征戰的步伐?
事實上,自從長平之戰開始,異人就成了一枚棄子,這也是趙國沒有殺掉異人,又或者是用他勸阻秦國退兵的原因。
因為他們知道,昭襄王不在乎。
區區一個孫兒,在趙國呆了那麼多年,昭襄王可能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因為他而給大秦造成損失?
不可能!
秦人彆的不行,就是頭鐵,絕不服軟低頭!
呂不韋便趁機勸道:“大王即便是殺掉異人,對秦趙之間的僵局也不會有太多的緩解,相反,大王若是以厚禮相送,令他歸國,異人豈會忘記大王的恩德?華陽夫人已經應允收他為子,來日他承繼秦國大位,於趙國不也是天大好事?”
趙王臉上神情明顯的緩和了幾分。
呂不韋進一步勸道:“異人身邊的趙女已經為他誕育長子,孩子出生後,異人便奏請秦國,將趙女冊為夫人——那是他的長子,體內流有一半的趙國血脈啊!昔年宣太後主秦,楚人在秦國何等得意?華陽夫人為秦太子正室,楚國不也頗得優待麼?秦國既然可以出一位楚太後,為何又不能出一位趙太後?!”
利益動人心,趙王難免意動神搖,道是同左右親信商議過後,再給予最終答複。
呂不韋觀察他臉上神情,就知道這事穩了,自信滿滿的往異人處報訊,異人與趙姬夫妻二人聽聞,果然甚是歡喜。
呂不韋與異人在內飲酒相慶,趙姬返回內院,便見兒子正在院落中與母親趙媼玩耍,祖孫二人其樂融融,分外和睦。
趙媼察言觀色,見她眉宇間盈蕩著幾分喜色,便知呂不韋處大事已成:“你們能回秦國去了?”
趙姬欣然頷首,將迎上來的兒子摟住,喜形於色:“總算是能離開這兒了!阿母,老實說,這段時間我一直都提心吊膽,唯恐哪天秦人打過來,我與政兒都成了趙國的刀下亡魂,現下可算是放心了!”
“傻孩子,彆說胡話,”趙媼看著豐腴美豔的女兒與一側玉雪可愛的外孫,神情慈愛,飽含希冀:“算師早就說過,你是能夠享用富貴的人,等你和政兒回到秦國,便是這話應驗的時候!”
異人與趙姬滿心歡喜,呂不韋躊躇滿誌,趙家更是飽含期待,一心盼望自己家飛出去的那隻金鳳凰早日歸秦。
秦國的王孫夫人在趙國又算個什麼?
還得是回到秦國去才真正是尊貴!
然而計劃終究是趕不上變化。
又可以說,昭襄王真正是半點沒將異人這個孫兒放在眼裡,連帶著剛剛兩歲的重孫趙政,也隻是隨手便可以丟棄的棄子而已。
這時候趙政隻有兩歲,這也是他第一次麵對來自至親之人的舍棄,素未謀麵的曾祖父毫不猶豫的放棄了他們一家,甚至不等呂不韋的籌謀落到實處,叫他們返回故國,便令秦將王齮發軍圍困邯鄲。
趙王原本還在猶豫,聽聞此事,勃然大怒,當即下令誅殺異人及趙姬母子。
呂不韋聽聞秦軍發兵的消息,當即出了一身冷汗,知道經過長平之戰之後,趙國必定不會再容忍為質的秦王孫,當機立斷叫上異人,用重金賄賂守城的趙國士兵,二人一道逃到了秦**營之中。
昭襄王可以不在乎異人這個孫兒,但秦國士兵不可以,畢竟那是秦太子的兒子、華陽夫人的養子,既入秦軍陣中,他便是真正的秦國公子,備受尊崇。
呂不韋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將自己此生最重要的投資品帶離危險,也著實大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隻是沒有人理會尚且身在邯鄲的趙姬母子。
對於將將要滿三歲的趙政而言,第一次拋棄與第二次拋棄之間間隔的時間實在是太近了。
第一次拋棄來自曾祖父,第二次拋棄來自父親。
現在的他可能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是這注定會成為懂事後難以愈合的傷疤,永遠橫亙在他的心頭,一下一下,礫石一樣磨在他心頭最柔軟的部分上。
呂不韋到底還顧念幾分舊情,逃走之前,便令人向趙姬送信,後者的反應同樣迅速,直到出城無望,當即就躲到了豪富娘家。
對於呂不韋而言,異人奇貨可居,而對於趙家來說,女兒趙姬與外孫又何嘗不是奇貨可居?
無論是出於親情,還是出於利益,都沒有不庇護他們母子二人的理由。
趙姬母子因此得以保命。
嬌妻愛子失陷敵國,異人固然傷感於一家分離,然而對他來說,接下來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抵達鹹陽之前,呂不韋請人教授他楚語和秦國詩歌,等到入宮覲見之時,又改換楚人裝扮。
華陽夫人見後,果然大為歡喜,異人又改名為子楚,自此更得華陽夫人歡心。
有這位深受寵愛的嫡母在內吹風,連帶著秦太子對他的觀感也很不錯。
嬴子楚在秦國長袖善舞的時候,趙姬母子正在邯鄲經曆著此生最痛苦難捱的時刻。
秦國退兵之後,搜捕最嚴的時刻也過去了,趙人聽聞異人已經歸國,認華陽夫人為母,深得看重,便停了對於趙姬母子追殺,可即便如此,在邯鄲這個極端仇視親人的地方,他們母子二人又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趙姬雖是秦王孫的夫人,但畢竟不是秦王孫,趙家雖願意庇護女兒和外孫,但終究不似呂不韋那般羽翼豐滿。
趙姬美貌而富有風情,難免會被人調戲取樂,她為自己和兒子的性命計,隻能強顏歡笑,婉然順從,年幼的趙政作為秦國王孫的兒子在邯鄲長大,遭受到的冷眼和輕蔑可想而知。
尋常孩童三歲時尤且會在父母懷裡撒嬌,而他卻通過周圍那些飽含惡意的冷語,早早明白自己是被父親拋棄的孩子。
除去母親和外祖家的人,沒有人喜歡他。
趙人會朝他扔石頭,吐口水,用最刻薄惡毒的話來咒罵他,孩子們會聚在一起欺負他這樣的秦國孽種,成年的男人會當著他的麵調戲他的母親。
異人英俊,趙姬絕豔,趙政的容貌也是極出挑的,雙眼狹長而鋒利,板著臉看人的時候,有種不怒而威的氣魄。
但是沒有人會被一個小孩子嚇住。
那些孩子聚在一起欺負他的時候,他抓起石頭狠狠地砸過去,但是雙拳難敵四手,經常被打的渾身是傷。
趙家的仆從要去攙扶,他堅決不用,寧肯自己一瘸一拐的回家,好像他骨子裡就帶著一股執拗,任什麼也無法被消磨掉。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幾個月,直到某一天,年幼的趙政腦海中多了一個名為空間的東西。
一個身形剽悍的男子忽然出現在麵前,三兩下將那群趙國小崽子打的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兩手抱胸,目光頗為新奇的打量邯鄲的街道。
趙政警惕的看著他:“你是誰?你也是趙國人嗎?!”
他並不懼怕那些趙國孩童,但是卻頗為忌憚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奇怪男人。
“我可不是趙國人!”
男人本是想低頭看他的,又覺得不太禮貌,半蹲下身去與他對視,眼底隱約透著幾分懷念:“不過,我可以教你一點有意思的東西來對付這些趙人。”
他笑的像個和藹的老外婆:“扒皮揎草聽說過嗎?”
趙政:“……”
劉徹忍不住在空間裡大叫:“彆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