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沈藺與江陽公主私通,穢亂皇族,有辱國體,天地所不容,宗廟所共憤,著鴆酒賜死,以正天下風氣,衛我皇族聲譽!”
內侍將聖旨宣讀完,神情似笑非笑:“駙馬,公主,謝恩吧。”
江陽公主聽到一半,骨頭就軟了,跪不住身,直接軟倒在地,兩股戰戰。
沈藺更是如遭雷擊,麵如土色,難以置信道:“陛,陛下下令賜死?!”
內侍雙手將聖旨遞與他看:“此為陛下親筆所說,璽印亦在,奴婢嘗侍宮中,外邊禁軍也唯有陛下才能號令,若是有人假冒聖旨,豈能如此麵麵俱到?”
沈藺接過聖旨從頭到尾細閱一遍,卻不曾發覺任何造假痕跡,再去想方才那兩名婢女超乎尋常的態度和進門時妻子唇邊的微笑,如何還會再有疑慮?
後背上冷汗涔涔,他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臨昌公主唇角含了一絲快意微笑,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內侍送了鴆酒過來,白玉酒杯剔透小巧,滿斟兩杯,送到了二人麵前:“駙馬,公主,請吧——”
江陽公主再怎麼巧舌如簧,這時候也沒用了。
看著麵前的白玉酒杯,饒是渾身發軟,她也驟然迸發出了一股氣力,掙紮著坐起身來,惶恐大叫:“不,不是那樣的!我跟藺……我跟大姐夫之間的清白的,我們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她終於想起臨昌公主這個長姐來了,滿臉卑微,膝行到長姐麵前去,聲淚俱下:“長姐,你誤會我,也誤會大姐夫了!”
沈藺也終於自驚懼之中回過神來,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懷宛,懷雅說的沒錯,我跟她真的什麼都沒有!”
臨昌公主被氣笑了:“什麼都沒有?你們是把我看成跟傻子一樣隻會喊阿巴阿巴的女人嗎?!”
她一腳將想伸手去抱自己大腿的江陽公主踹開,又抄起茶盞砸到沈藺頭上,叫他滾遠一點:“之前幾度相會的難道不是你們?!找人暗害於我的難道不是你江陽?!棄我而去,選擇江陽的難道不是你沈藺?!”
臨昌公主麵籠寒霜,神情冷厲:“懷著孕被姐夫帶回京城的是江陽,妹夫屍骨未寒就把妻妹帶到家裡,還搞大了她肚子的是沈藺,你們倆臭魚配爛蝦,從前不是最要好了嗎,怎麼,從前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晚了!”
“懷宛!”
沈藺神情痛苦,麵露難色:“我早就跟你說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我真的是有難處,才沒辦法將真相告知於你的!”
臨昌公主心平氣和的笑了:“我能體量的,真的。”
她說:“我不想知道你的難處是什麼,也不會逼著你說出來,你是君子嘛,就該守口如瓶,把秘密帶到墳墓裡去,我明白。這下你可以放心的去死了嗎?”
沈藺忍無可忍道:“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尖酸刻薄?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的難處——哪怕是一次也好!”
臨昌公主冷漠道:“不能!一次也不能!畢竟我是個尖酸刻薄的人,我能有什麼好心眼呢!”
沈藺情緒激動,劇烈喘息著,雙目緊盯在她臉上,眼眶有些紅了。
臨昌公主恍若未見,揮揮手示意內侍近前端酒。
沈藺不做聲,江陽公主卻不能,饒是被臨昌公主一腳踹開,也不折不撓的再度膝行上前,哭道:“長姐,你真的誤會了!我腹中的孩子的確不是姐夫的!是,是……”
她臉上神情乍青乍白,頭發披散下來,說不出的狼狽,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狠心道:“是穆昌那個畜生的!”
她捂著心口,哭倒在地:“他奸/汙了我——我知道這孩子留不得,可是大夫說了,我當年小產傷了身子,若是再打掉這個孩子,以後就再也不可能做母親了,我舍不得!穆沛染病之後,我便跟他分房,時間上根本對不上,若是叫人知道,我,我乾脆死了算了!”
臨昌公主聽得變了臉色,神情中浮現出一抹憐惜,她歎口氣,然後吩咐內侍:“把斟酒端給她。”
江陽公主:“……”
沈藺難以置信的看著她:“臨昌!”
他像是第一次見到臨昌公主一樣:“江月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
臨昌公主漠然道:“哦。”
沈藺拳頭捏緊,又道:“我跟她什麼都沒有!她被穆昌玷汙,有了身孕,這件事根本瞞不下去,我不將她帶走,她以後怎麼活?!”
臨昌公主又“哦”了一聲,點頭說:“那你很善良啊。”
沈藺:“……”
沈藺深吸口氣,指著江陽公主,一字字道:“即便我跟江陽之間是清白的,你也要她死嗎?!”
臨昌公主笑了,像是聽到了什麼滑稽的事情一樣,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沈藺變色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蠢,笑你腦子被驢踢了,笑你們這對狗男女馬上就要共赴黃泉,不得好死!”
臨昌公主定了神色,聲音清厲:“她說自己被穆昌玷汙,這你也信?沈藺,好歹你也是個駙馬,我也曾經跟你到過地方上,你不知道公主府有多少人,公主身邊有多少下人?江陽,我的庶妹,我想你對她的了解應該比我還要多——她是那種會被人算計、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的蠢貨嗎?還她被穆昌玷汙,有了身孕——她把穆昌玷汙了,叫穆昌有了身孕都比這可信!”
“沈藺,你覺得我們之間的問題僅僅是因為江陽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嗎?今日我出府入宮前,你說我若是走了,夫妻之緣就此斷絕,怎麼,感情你覺得我們的夫妻之緣還沒斷呢?!”
臨昌公主終於將心裡話說了個痛快:“你要是頭腦不清楚,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早就斷了!早在你棄我而選她的時候就斷了!”
沈藺聽她提及舊事,神情中不禁閃過一抹愧意,聲音溫和幾分,低聲道:“當日之事,是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他看一眼不遠處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江陽公主,終於吐露真相:“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江陽她,其實是我的表妹。”
江陽公主頓時變了臉色:“藺哥哥,你說什麼?我怎麼可能——”
“是真的。”沈藺有些難以啟齒,然而此時此刻,終究是顧不得了:“這原是沈家的家醜,又涉及到已經故去之人,故而我一直都將這件事埋在心裡,誰都不曾說。”
“我的姑祖母曾經與高門子弟有過婚約,隻是,隻是她私下裡卻與一年輕學子有了首尾,還珠胎暗結。事發之後,曾祖父大為震怒,為顧全家族臉麵,便宣布姑祖母病逝,終止了那場婚約,又將姑祖母送到了庵裡去,後來姑祖母誕下了一名女嬰,生下不久,便被曾祖父下令送走……”
江陽公主聽得怔住,臨昌公主卻絲毫不為所動。
沈藺苦笑一聲,繼續道:“曾祖父辭世後,曾祖母舍不得女兒,便改換名義,叫她裝作守寡的遠房侄女,重新回到家裡。我年幼喪母,姑祖母顧看我良多,老人家臨終之前沒什麼放不下的,隻是惦念著出生之後就被送走的女兒,我幾經周折去查,才發現這個姑母入了宮,承寵之後,還誕下了一位公主……”
他一掀衣擺,跪在臨昌公主麵前,愧疚不已:“姑祖母於我有恩,臨終前唯一的遺願,就是希望女兒安好,江陽是她的外孫女,我不能叫她置於危險之中……但懷宛你也是我心中所愛,那日之後,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那時候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叫我痛不欲生,無顏見你。”
江陽公主聽到此處,已經是淚流滿麵。
臨昌公主神色卻未有分毫鬆動,隻問沈藺:“你知道當初那夥賊人是誰找去的嗎?”
江陽公主身形猛地瑟縮一下,畏懼的低下頭去。
沈藺麵有難色,躊躇半晌,終究還是點頭:“我知道,事後我也責罵過她,且你也已經報複回去,懷宛,冤家宜解不宜結……”
臨昌公主定定的看著他,嘿然不語,忽然抬手一巴掌,重重掌摑在他臉上!
沈藺又驚又辱:“懷宛,你——”
“跟我沒有關係。”
臨昌公主漠然挑動眉梢,說:“你姑祖母背棄婚約,與人苟且,是她自己下賤,厚顏無恥,跟我沒有關係。你生母死的早,你姑祖母於你有養育之恩,可你生母也不是我害死的,跟我沒有關係。江陽她不受寵,是因為她非嫡非長,外祖家不顯,也跟我沒有關係。”
“可是沈藺,”她說:“你想報恩,想庇護江陽,想背地裡當她的好哥哥,成全自己想當君子是意願,為什麼要把一切苦痛都建立在我身上?我有什麼義務要剜自己的血肉來幫你?”
沈藺霎時間臉色慘白。
臨昌公主冷哼一聲,不屑道:“你覺得我知道江陽被人玷汙之後會心軟嗎?知道你姑祖母的故事之後,會覺得她很可憐嗎?關我屁事!我隻覺得你是賤人,你姑祖母是賤人,江陽是賤人,你們可真是賤人他媽給賤人開門,賤人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