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才八歲,但靈魂可不是八歲,怎麼受得了在莊子裡陪著刻板沉默的奶奶待上幾年?
可以想見,等她從莊子裡邊出來,奶奶和娘就會給她張羅婚事,到時候彆說是嫁給於思弦,怕是成婚之前都未必能見丈夫一麵。
她才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可是離開這兒之後她又能去哪兒?
周書惠想不出來,但是又實在不想放棄這個千載難尋的逃跑機會。
等到了京城老宅,再想脫身那可就難了!
不管了,先跑了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沒道理那麼多穿越前輩能活下來,她就不行的!
這幅軀殼裡邊的靈魂畢竟是個成年人,一路護送周書惠的人都不會對她設防,尤其是同行陪房是周夫人的奶娘,對周書惠分外親昵疼愛,仔細籌謀的話,逃跑還是很有可能的。
上路之後,周書惠故意對著陪房抱怨祖母和母親的冷酷,假意親近,陪房聽罷,自然會去勸慰,周書惠便顯露出被打動了的樣子,逐漸放軟了態度,也打消了陪房和同行其餘人的警惕心。
因為自家小姐年幼,眾人並不急於趕路,白天也會在驛館停歇,走走停停,做好了耗費半個月時間抵達京師的準備。
這天午後,周書惠吃過午飯之後便推說困倦,打發其餘人出去之後,割破窗簾係在窗台,帶著從陪房處偷來的銀票打算逃離祖母和母親的控製。
臨走前想了想,又拿了窗台上的胭脂,打算給強權的祖母和母親留一句話。
我才不是你們的傀儡!
哦草,現代呆的太久,提筆忘字,不會寫“傀儡”兩個字。
算了,還是簡單點吧。
最後,周書惠隻在床單上一句詩。
若為自由故,一切皆可拋。
陪房在外邊守了半個時辰,中間進門去瞧瞧小姐有沒有踢被子,卻發現房間裡空空如也,已經沒了周書惠的蹤跡,再去看床單上留下的十個鮮紅大字,還當是遇上了綁票的劫匪,霎時間便覺眼前發黑,幾乎暈倒在地。
同行的管事聽見動靜,進門一瞧,再看看窗台上係著的布條,就知道小姐肯定是自己跑了,跟陪房一說,後者趕忙起來,分頭行事,帶人去追。
周書惠在現代生活生活的太久了,到了古代之後,又一直處於家人的嚴密保護之下,四品彆駕的女兒,在這樣的時空裡是可以淩駕於世間大多數人之上的,所以她根本沒有體會過什麼叫天下動蕩,隻簡單的以為在現代的時候晚上十一點出門吃小龍蝦都沒問題,這時候□□的,隻身上路肯定沒有問題。
可她忘了自己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說的再精確一些,是孤身一人行走在官道上、衣飾精美、五官出挑的小女孩。
這簡直就像是黑夜裡的火把一樣惹人注目。
正是午後,官道上偶爾會有車馬途徑,隻是急於趕路,瞧見一個小姑娘隻身上路,固然驚奇,卻不曾為之停駐。
起初周書惠還有些不安,慢慢的也就放鬆了警惕。
原主今年才八歲,打小就嬌養府中,哪裡走過這麼遠的路,沒過多久,她腳就開始發酸了,找個地方坐下,想脫掉鞋子揉揉腳的時候,卻見不遠處密林裡忽然冒出來幾個匪盜,目露垂涎將她圍住,二話沒說,先將她脖子上的金項圈扯了下來。
那匪盜動作粗魯,金項圈刮著周書惠的肌膚被摘下來,旋即便覺脖頸處一陣蹭破皮的疼痛傳來,她這時候終於知道怕了,卻還是強行鼓起勇氣,大聲道:“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爹是大官,你們若是敢傷我,跑到天涯海角去我爹也會把你們抓到的!”
她到底也明白遠水解不了近火,故而放完狠話之後,便略微柔和了姿態,說:“項圈你們拿去,算是買路錢,現在放我走,我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
幾個匪盜聽的哈哈大笑,為首之人拔刀出鞘,神情殘忍而貪婪:“殺了你之後綁上石頭丟進河裡,誰能知道你在哪兒?被撈出來的時候,怕也爛的差不多了!”
他笑的猙獰:“小姑娘,偷偷跑出來的吧?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不遠處有馬蹄聲傳來,隻聽動靜,馬匹似乎不少。
幾個盜匪顯然心存忌憚,後退幾步觀望,周書惠見狀眼眸微亮,撒腿就往前跑,大喊:“救命!救救我!!!”
前方駛來一輛馬車,拉車的四匹馬俱是清一色的玄黑,通體尋不到半根白毛,高大矯健,雄峻非凡,馬車上掛著一串銀色的鈴鐺,正隨風作響。
周書惠望見之後,不禁微怔,旋即又是一喜——四匹黑馬,銀色鈴鐺,這是於思弦的馬車!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麵露驚喜,揚聲喊道:“救命!!!”
幾個盜匪遠遠瞥見這輛馬車,就知道裡邊的人自己肯定得罪不起,雖然惱恨於煮熟的鴨子飛了,但到底也覺得命更重要,彼此交換一個眼神,後退數步,做好了逃竄準備。
馬車自遠處駛來,車簾被一雙纖細優美的手挑開一線,周書惠仿佛望見了簾子後邊俊美無儔的少年於思弦。
她叫得更加大聲了。
馬車停都沒停,徑直從她身邊駛過。
周書惠:“……”
周書惠:“!!!”
周書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於思弦他,就這麼過去了?!
難道他沒有聽見有人在路邊呼救嗎?!
接連叫嚷後作痛的喉嚨告訴她,自己的的確確豁出性命求救過,但是飛速掠過的那輛馬車也明明白白的告訴她,於思弦沒打算理會她。
周書惠錯愕至極,也驚慌至極,她不敢回頭去看那幾個盜匪是否已經到了身後,而是狠下心來,奔跑著去追那輛馬車。
“於思弦,救我!”
她撕心裂肺的大喊:“於思弦!!!”
跑出去一段距離的馬車停住了。
銀色鈴鐺聲音清脆。
馬車的車門打開,駕車人讓開位置,周書惠跑得兩腿發酸,喊得嗓子疼痛,再也承受不住,“撲通”一聲跌在地上,再去抬眼,便見麵前掠過一角深紫色的衣袍。
少年於思弦穿一身窄袖圓領袍,圍著狐裘,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風華絕代。
比周書惠曾經想象過的於思弦更加耀眼奪目。
她看的呆住。
而於思弦就在這時候半蹲下身,端詳她的麵孔:“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的麵孔,周書惠有些癡了。
就在這時候,卻見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小姑娘,年紀跟她差不多大,大抵是因為馬車太高,她身量又未曾長成,故而猶疑了幾瞬,方才小心翼翼的跳了下來。
但還是摔了一下。
周書惠心裡忽然有些不舒服,還有些莫名的敵意。
蠢死了!
那小姑娘很快就從地上爬起來,漲紅著小臉蛋跑到她麵前去,關切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怎麼一個人在路上呢?”
轉向於思弦時,又生氣道:“剛剛你明明也聽見她在求救,為什麼不停下來?!”
周書惠呆住了。
這一刻她心目中的錯愕與驚駭,以及還沒有被她發覺的憤怒與不甘甚至遠遠超出了馬車在她麵前飛速駛過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