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陸先生聽肅王府的侍從回稟, 道是學生譚宴已經到了門外,大驚失色,等譚宴進門, 剛跪下身去行禮,博陸先生二話不說, 迎頭砸過去一隻茶盞。
“昏了頭的東西!我老了, 死又何惜?你為我而投荊州, 才真正是叫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博陸先生破口大罵:“肅王父子狼子野心, 枉顧道義,這等人豈可為之效命?以你我師生之情要挾你為他效命,是為不仁, 為避免泄露風聲,將我身邊書童儘數殺害,是為不義,這等不仁不義之徒……滾!滾出去!”
譚宴不得應聲, 訥訥退出門去。
於思弦的親信守在門外聽完了全程,神情微有窘迫,臉上卻還是勉強擠出來幾分笑:“早就聽聞博陸先生性烈如火,今日一見, 果然如此,哈哈!”
譚宴唯有苦笑。
那親信便引著他去見於思弦,期間難免會問及破局之法, 譚宴顧左右而言他,並不肯為肅王一係出謀劃策。
於思弦也不惱怒, 仍舊是笑微微的,說是譚先生遠道而來辛苦,令人帶他先去歇息。
親信麵有慍色:“不識抬舉, 且去了結了那師徒二人性命,成全他們便是!”
“何必與他們置氣。”於思弦抬手攔住了。
作為肅王世子,又與何丞相的外甥何康林年紀相當,二人難免會被拿來比較,現下何康林既做出這等坦蕩仁慈之行,於思弦自然也不會希望自己被人比下去。
“兩個閒人罷了,我肅王府還是養得起的,用些許米錢換何康林少一個得力謀士,這筆賬不算虧。”
於思弦手握折扇,微微含笑,有這樣一幅皮囊,自然是風度翩翩,風采斐然,隻是太過用力以至於手背上青筋蹦出,難免將他此時心態顯露一二。
此前荊州方麵在戰事上接連失利,本就軍心惶惶,加之肅王父子行事向來冷厲殘酷,民間也難免有所非議,現下複州距離荊州如此之近,再不想個法子出來,隻怕大事不妙。
於思弦的心情不好,仆婢們等閒不敢近前,周書惠老實的像是一隻鵪鶉,乖巧的減少了偷窺的次數,偏生這時候於思弦想起她來了,特意讓人去把她傳了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需要你為我效力的時候到了。”
周書惠身在荊州多年,早已了解他秉性,如何敢反抗,隻戰戰兢兢道:“還請世子吩咐,小女深受肅王府大恩,必定為世子效犬馬之勞。”
於思弦眸光含笑,徐徐道:“犬馬之勞倒也不必,隻是要你站出來,以周家女的身份說幾句話罷了。”
肅王臥病在床,荊州諸事便皆有於思弦處置,戰場上無法戰勝敵人,那就在聲名上重創敵人。
這些年於思弦也沒閒著,除了周書惠之外,另外還搜羅了好些人在門下,之所以引而不發,便是等著哪一日傾巢出動,直搗黃龍,一舉叫敵方再也不得翻身。
“你父親乃是朝廷的棟梁之才,周家也是門第清華,向有令名,隻可惜你父親英年早逝,喪命於小人之手,實在令人傷懷唏噓。”
於思弦站起身來,眼眸微垂,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坐在自己麵前的周書惠:“我需要你站出來,當著天下人的麵控告何賊暗害你父親,以此清洗平城以南數十座城池的官場,鏟除異己,事後又挾持你們孤兒寡母,隻有你拚死逃了出來……”
父親的死是周書惠心頭邁不過去的一道坎,她不願以此替於思弦站台,抬起頭來,卻正對上他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睛,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兒。
周書惠惶然低下頭去,小聲說:“好,好的……”
接下來於思弦又交代了幾句話,周書惠都老老實實的答應了,神情恍惚的走出門去,卻見肅王府裡的仆從們正張羅著懸掛燈籠和彩帶,還有人在張貼喜字,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她心頭猛地一顫,忽然湧出一股極為不妙的感覺來,近前去問那張貼喜字的婢女:“這是在乾什麼?”
婢女看了她一眼,說:“世子要跟白小姐定親了,你不知道嗎?”
周書惠滿臉愕然,呆怔良久,毅然轉身回去,到了於思弦麵前:“世子,你要跟白露定親?!”
於思弦掀起眼皮子來看她:“有問題嗎?”
周書惠被他看得打個冷戰,不自覺的低下頭去,搓著自己的衣角,小聲道:“沒問題。”
於思弦道:“退下!”
周書惠默默往外走了一步,又折返回去,期期艾艾半晌,漲紅了臉:“世子,有句話在我心裡很久了,一直都想告訴你……”
於思弦道:“我要跟露露定親了。”
周書惠心口一痛,不覺濕了眼眶,抿了抿嘴唇,道:“我知道,但是我想告訴你,我……”
於思弦笑了,提起白露的名字時,他眸光仿佛都溫柔起來:“我是真心喜歡露露,想跟她白頭偕老的。”
周書惠不明所以:“啊?”
旋即便聽於思弦繼續道:“大喜的日子,我心情真的很好,你要是敢說什麼破壞我心情的話出來——我讓人剮了你!”
周書惠眼眶裡邊的淚珠猛地驚落,她知道於思弦做得出這種事,也知道他說出口的話就絕對不是在開玩笑,當下什麼旖旎心思和少女情懷都沒有了,就像被狼攆著似的,胡亂行個禮,便跌跌撞撞的逃竄出去。
於思弦要跟白露定親了。
於思弦要跟白露定親了!
果然,反派終究是要跟女主走到一起去的!
隻是為什麼白露會成為女主,而不是取代了原主的自己?!
妒忌與不甘交織在一起,視線瞥見坐在花園涼亭中修理弓箭的白露,周書惠控製不住雙腿,走上前去。
“世子要跟你定親了,你知道嗎?”
白露頭都沒抬:“我知道啊,怎麼了?”
周書惠詫異於她此時此刻的平淡反應,情緒不禁激動起來:“你怎麼能這麼鎮定——你真的愛他嗎?!”
白露這才抬起頭來,目光在她臉上一停,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也不討厭就是了,反正也不認識彆的人,跟他在一起也挺好的。”
周書惠急了:“你既然不愛他,怎麼能跟他在一起?!”
白露笑了,神情有些奇怪:“不是你說的嗎,女孩子早晚都要嫁人的,為什麼不嫁給世子哥哥?他待我那麼好,相貌好,出身也好,是個上上等的夫婿人選啊。”
周書惠:“……”
周書惠仿佛受了些傷,還想再說什麼,於思弦留在白露身邊的婢女卻在這時候捧著時興鮮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