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了十五萬兩白銀, 為自家前途無量的兒子娶了一個破產商戶的女兒為妻,藺家夫妻倆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於連獨子的婚事籌備都帶了點賭氣的成分。
兩天之內把婚事敲定下來, 去繡房裡買了身大眾碼的婚服送去,再給親朋故舊送個信兒, 府門前懸掛了兩根紅綢, 就這麼簡陋至極的娶了兒媳婦過門。
女孩子一生當中最要緊的日子, 卻被這樣敷衍對待, 陶初晴自然委屈傷神,隻是記掛著母親的囑咐,她沒有跟藺和風鬨, 而是將自己的委屈掀開展現給他看。
藺和風一心愛慕於她,見狀於心有愧,自然會更加善待她,接下來在妻子與父母的交戰之中, 也會更加傾向於她。
洞房花燭之後,第二日兩人起個大早,往正房去拜見藺父藺母。
獨子成婚,本該是大喜的, 隻是藺父藺母臉上毫無笑意,嘴角耷拉著,麵孔板的像是木偶,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經曆了一場大喪。
陶初晴進門去瞧,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心頭登時一個“咯噔”,好在藺和風溫和而有力的扶住了她手臂,也給了她走進去的勇氣。
嬤嬤端了茶, 雙手遞過去:“請少奶奶給老爺敬茶。”
陶初晴深吸口氣,跪下身去,伸手去端茶碗,剛一觸及到碗身,手就被燙的一哆嗦,那茶碗失手跌落,摔的四碎。
藺母當場就變了臉色:“陶氏,你這是什麼意思?進門第一天就跟我們甩臉子看?這是藺家,不是陶家,豈容你如此無禮!”
藺父也是麵色不善。
陶初晴驚愕而委屈:“我沒有那個意思,茶碗太燙了,我才沒接住……”
藺母冷笑道:“陳嬤嬤端得住,你為什麼端不住?”
說著,她起身去摸托盤上完好的那隻茶碗:“我怎麼覺得不燙?!”
陶初晴試探著伸手過去,隻覺溫熱,卻不燙手,同方才那隻茶碗截然不同,她詫異不已,卻瞥見麵前藺母眼底清晰的晃動著一抹譏誚。
陶初晴霎時間明白過來:“你是故意的!第一隻茶碗燙,第二隻溫熱正好,你故意要給我難堪!”
藺母臉上顯露出一個雜糅了震驚、委屈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來:“你怎麼能這麼想我?”
下一秒,眼淚就出來了:“罷罷罷,兒子大了,成了家,娘和老子都礙眼了,新媳婦進門第一天就摔碗給臉色看,以後我們還能有安生日子過?”
藺母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傷神不已,藺父麵有戚色,低聲安撫妻子。
“你!”陶初晴氣急無言。
一方是撫養自己長大的父母,另一方是心儀愛慕的妻子,藺和風左右為難。
他知道父母對於自己娶初晴為妻心懷不滿,也明白婚事辦的潦草、初晴心裡委屈,這時候身為人子、人夫,他隻能往好裡勸,不能剛剛新婚,就叫一家人分崩離析。
藺和風拉著陶初晴跪在父母身前,懇切道:“爹娘撫養兒子長大,恩情如山,兒子豈敢忘懷?初晴是兒子的妻室,對二老的敬重之情絕不比兒子少半分!”
又同陶初晴道:“夫妻一體,爹娘如何愛護我,自然會如何愛護你,底下人辦事不妥當,茶水備的燙了,自然是他們的過錯,隻是這才新婚第一日,爹娘麵前摔了碗,實在不吉,咱們倆向爹娘叩三個頭,給他們賠罪吧!”
一番話既周全了藺家夫妻,也間接的給陶初晴撐腰,雙方心底雖然仍有不滿,但到底也沒再鬨起來。
小兩口給上首處藺家夫婦磕了頭,另有嬤嬤重新備了茶送來,陶初晴抿著嘴唇端在手裡,送到藺父麵前:“爹,您喝茶。”
藺父接了,板著臉說了幾句夫妻和睦、家業才能長久的訓誡話,沒有見麵禮。
陶初晴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強撐著沒有流出來,又給藺母敬茶:“娘,您喝茶。”
藺母“嗯”了一聲,看她幾眼,反倒和顏悅色起來:“既然做了藺家媳婦,那就要恪守婦道,操持內宅,誕育兒女,督促和風功課,還有……”
說到此處,她加重語氣:“府上大伯大嫂在的時候,同璐王府也有些香火情,這會兒和風娶了你,以後怕也無顏再去燒這個灶。你娘家的事情我跟你爹都知道,也不想再說些什麼惹你難堪,隻是婦人出嫁從夫,你娘家那邊,以後你還是少回去的好。”
藺父想想為娶這個兒媳婦花掉的金山銀山,心臟就一抽一抽的疼,十五萬兩銀子,彆說是娶個破產了的商家女,到京城去娶個落魄了的伯府女兒都綽綽有餘!
這時候妻子開了口,他也多說了句:“你娘家前頭嫂嫂的事情,我跟你娘也聽說了,人家考慮的也有道理,救急不救窮……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陶初晴聽公婆字字句句都在拿娘家前不久遭的難打轉,心頭所思所感,又豈是屈辱羞憤四個字所能形容!
陶家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娘家,怎麼就不能走動了?
丈夫也是陶家女婿,藺家是陶家親家,親戚有難,幫扶一把這不是應該的嗎?
還有嫂嫂,明明是她大難臨頭各自飛,嫌貧愛富拋棄陶家,到了公公嘴裡,怎麼就成了“人家考慮的也有道理”?
陶初晴的眼淚掉到了地磚上,跪在地上無聲飲泣,藺和風看得心疼,將她攙扶起身,耐著性子道:“娘,新婚頭一天,您說這些做什麼?初晴要真是剛嫁過來就忘了娘家,這等無情無義的女子,您放心叫她給您做兒媳婦嗎?”
兒子打小聰慧,讀書科舉,從沒叫自己操過心,可是自從這個小妖精出現之後,不僅拿刀抵著脖子逼迫自己接納這個兒媳婦,現在更是處處頂嘴,跟自己嗆著來……
藺母眼眸微眯,卻也知道這時候越是緊逼、越會將兒子推遠,當下歎一口氣,假做釋然:“罷了罷了,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媳婦是你堅持要娶回來的,事到如今,娘也不說什麼了,隻要你高興,娘就高興!”
藺和風果然為之動容:“娘!”
藺母又叫人取了送給兒媳婦的見麵禮來,是一套紅寶石的頭麵,色澤鮮豔明麗,極為難得。
藺和風見狀臉色一鬆,陶初晴也有些詫異,小聲說了句“謝謝娘”,又示意身邊婢女收起來了。
藺和風又向她示意坐在一側、十五六歲的少女:“這是堂妹蘭頤。”
藺蘭頤在旁邊看了一場大戲,這時候見燈光打到了自己這邊,便落落大方的站起身來,福身叫了聲:“嫂嫂好。”
陶初晴抬眼去看,便見少女生的端秀,麵容並不十分嬌豔,隻是言行之間,有一股從容風儀。
她不自覺整頓形容,還禮道:“妹妹也好。”
又叫人將提前準備好的禮物奉上,是一枚硯台。
藺母特意將視線在上邊多停留了一會兒,確定兒媳婦肯定察覺到自己眼神裡的鄙薄而兒子還沒發現之後,這才迆迆然將視線收回。
陶初晴察覺到了,心裡也的確覺得非常不舒服。
但這種不舒服是沒法說出來的,畢竟婆婆隻是多看了那方硯台幾眼而已,沒說話,沒什麼動作,單純隻是轉了轉眼珠。
可她的的確確感覺到了來自婆婆的不屑和輕蔑。
嫁到藺家的第一天,陶初晴親身體驗了何為“下馬威”。
……
新婦拜見舅姑之後,藺家夫妻起身去了後堂,藺蘭頤客氣的同堂兄堂嫂點頭致意,旋即起身離開。
秋高氣爽,蟬鳴聲透過鬱鬱蔥蔥的楊樹枝葉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