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軍漢麵有怒色,眸光淩厲如刀,直直的盯著藺二夫人看。
藺二夫人……
藺二夫人滿嘴苦澀,仿佛吃了一斤黃連。
藺蘭頤適時的掉了幾滴眼淚,拿帕子擦了,哽咽道:“虧得幾位叔父來此祭奠亡母撞見,否則我哪裡還有命活?早一頭碰死了!”
說完,她站起身來,走到藺家小廝麵前去,語氣溫柔,眸光森冷:“這個混賬東西,吃的是藺家米糧,卻做出這等忘恩負義的事情來,竟勾結了外人,意圖壞我聲名,被抓到之後還往叔母身上潑臟水,說一切都是叔母指使的……簡直匪夷所思!”
藺二夫人隻覺臉上仿佛挨了一記耳光,火辣辣的疼,手指無措的捏著帕子,希望能有個人救她於水火之中,避免接下來兩廂對簿的窘態。
偏生吳夫人有意給藺二夫人難堪,報複她拿自己當刀子使,這時候便分外配合,遭到驚嚇似的,帕子捂住嘴巴,駭然道:“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情!藺夫人,是你指使的嗎?!天呐,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怎麼能做出這麼惡毒的事情來?!”
藺二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有心辯解,又不知道藺蘭頤到底拿到了多少證據、那幾人到底招供了些什麼出來,嘴唇動了幾動,到底沒敢開口。
吳夫人見狀,麵上驚色愈發濃烈:“藺夫人,你為什麼不解釋?你這是默認了嗎?!”
藺二夫人:“……”
藺二夫人隻想找到三天前下帖請吳夫人來這兒做見證的自己,狠狠甩幾個嘴巴子過去!
讓你多事!
怎麼就沒想到這女人是把雙刃劍呢!
怎麼著,這時候割到自己的手了吧!
藺二夫人無言以對,神色窘迫至極。
藺蘭頤心下冷笑,不再看那瑟瑟發抖的小廝,慢慢走到她麵前,盯著她道:“不止這些,他們還說叔母之所以設下這等毒計將我除去,是因為叔母盜用了我父親留下的財產,怕我發現,故而聯合外人,一舉將我除去,到時候我爹娘留下的財產,就成了叔母囊中之物!”
吳夫人又發出了一聲驚歎:“真是好狠毒的心腸,為了錢物,竟做出這等人性泯滅的事情來!”
藺二夫人:“……”
藺二夫人原以為自己設了一個極精妙的圈套叫侄女鑽,卻沒想到侄女順手在圈套裡邊又設了個圈套,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她聽得出吳夫人話裡邊的擠兌,也聽得出侄女話裡邊給自己留了餘地——直到現在,那些個陰謀詭計都隻局限在娘家侄子和小廝的嘴裡,雖說攀咬到了自己身上,但到底沒能落實。
緊急關頭,她頭腦轉的飛快。
大伯跟大嫂去了,侄女借住在自己家裡邊,饒是有外祖家做主,婚嫁也得問過自己和丈夫的意思,若非勢不得已,她肯定不想徹底鬨翻,所以這時候沒直接蓋棺定論,而是巧妙的留了空子給自己鑽。
要是自己能把話給圓過去,把盜取的財物給還回去,叫她出了氣,這事兒就能了結,如若不然,怕就不好收場了!
藺二夫人想透了這一節,當真是抓心撓肺的難受,占便宜的時候有多高興,往外吐的時候就有多痛苦。
然而今天她已經是栽了,一邊吳夫人虎視眈眈,另一邊侄女手裡人證俱全,且還隨時可能由人證延伸出物證來,她怎麼賭得起?
藺二夫人臉頰肌肉抽搐幾下,轉身身去,掄起一巴掌重重扇在娘家侄子臉上:“你個混賬東西,素日裡不學無術也就罷了,竟還敢把主意打到我家蘭頤身上,簡直作死!我家品貌雙全的女孩兒,豈會嫁與你這等紈絝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見藺蘭頤臉色涼涼的覷著自己,並不做聲,便狠下心腸,左右開弓,連扇了七八個嘴巴過去:“你且在這兒反省著,稍後我帶了你回去,同你爹娘分說!”
這邊教訓了娘家侄子,藺二夫人又快走幾步向前,鐵青著臉,一腳踹在自己差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廝踹翻。
因著馬麵裙太過寬鬆,動作又不嫻熟,她險些栽個跟頭,虧得被身邊婆子扶住,這才沒摔個仰麵朝天。
隻是這等時候,藺二夫人也顧不得什麼體麵了,扶著婆子的手站直身體,對著小廝破口大罵:“豬油糊了心肝的東西,為了賭錢,連老子娘都不管,被我抓住幾次偷酒去賣,打了板子,竟記恨於我,背地裡如此損毀我的聲名!明日連你老子娘一起捆了,拖出去發賣了才算完!”
一氣兒將兩邊人都罵了一遍,藺二夫人丟到地上的臉皮也撿的差不多了,順勢流著幾滴鱷魚的眼淚,用帕子揩了,無聲飲泣,近前拉住侄女的手,動情的紅了眼圈兒:“蘭頤,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雖說治家嚴苛些,但心思是再正不過了,你爹娘去的早,這些年借住在我那兒,我拿你當親生女兒疼,吃穿用度都儘著你來,就怕委屈了你!不想這起子小人作祟,鬨出些有的沒的出來,倒叫我沒臉見你!”
說完,像是被觸動了情腸似的,嗚嗚哭了起來。
藺蘭頤也掉了幾滴眼淚,同樣紅著眼眶道:“我知道,這些年我也是拿叔母當母親看待的,之前叫人在外邊攔著,不叫叔母進來,就是怕叔母知道這些小人辦的事情傷心,損了我們母女倆之間的情分啊。”
藺二夫人:“……”
你這演的跟真的似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往下接了。
好在藺蘭頤早早寫好了劇本,親近的拉著叔母的手,對視幾瞬,破涕為笑:“我就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叔母向來都是清風朗月,品性高潔,怎麼可能貪墨我爹爹留給我的銀款呢?”
藺二夫人痛的心頭滴血,卻還是咬著牙接了下去:“大伯去的早,你又還小,那些個東西沒法交付到你手上去,我同你叔叔隻得代為保管,現下你既長大了,也該儘數給你,不然再鬨出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來,叫我怎麼出去見人?”
“叔母考慮的很是妥帖。”
藺蘭頤欣然頷首,眼眸含笑:“既然這樣,也請幾位叔父做個見證,定下七日時限,請叔母將爹爹留下的二十萬兩銀款儘數交還到我手上……”
藺二夫人悚然一驚:“二十萬兩?!”
哪有這麼多!
能有個十八、九萬兩就不錯了!
旁邊魁梧些的軍漢也在這時候說了句什麼,藺蘭頤扭頭去聽,神色明顯一驚:“什麼,叔父想把這些人送官?!”
藺二夫人:“……”
藺二夫人忍氣吞聲道:“我記錯了,確實是二十萬兩。”
旁邊魁梧些的軍漢又說了句什麼,藺蘭頤再度扭頭,大皺其眉:“叔父,我跟叔母相處多年,知道她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寫文書按手印就不必了吧?”
藺二夫人:“……”
藺二夫人喉頭一甜,將將要吐一口血出來,就聽藺蘭頤忽然抬高了聲調,難掩詫異:“什麼,事情鬨大,損了藺家聲名,堂哥的舉人功名也許會不保?!”
藺二夫人“咕咚”將那口血咽下去了,神情猙獰:“我寫!”
藺蘭頤心下暗笑,幾個軍漢嘴角也隨之微翹。
吳夫人看得出這幾人是在合夥給藺二夫人挖坑,然而她一不爽於藺二夫人的算計和利用,二來不齒於她貪墨侄女家財的行徑,便在一邊涼涼開腔,為藺蘭頤助陣:“藺夫人,我這個局外人說句實在話,這可是為了你好啊,早點把字據立下來,你早一日少一分嫌疑,眾口鑠金,等事情傳揚出去、鬨的滿城風雨了,你再想寫也晚了!”
藺二夫人一輸再輸,毫無戰意,臉色灰敗如同鬥敗的公雞。
藺蘭頤適時的將筆墨紙硯推了過去:“叔母,請?”
藺二夫人隻覺得心肺腸子都扯得生疼,奈何勢不如人,隻得低頭,攥筆時手捏的咯嘣響,可想而知是用了多少氣力。
文書寫就,簽字畫押,她一眼都不想多看,旋即彆過臉去,帶著些微喘意,咬牙道:“可以了嗎?”
藺蘭頤執起那份文書細閱一遍,莞爾道:“侄女在此謝過叔母了。”
藺二夫人心知自己在侄女和吳夫人麵前已經掀去了那層畫皮,既失顏,又失錢利,心下惱怒至極,再裝不出那副寬厚模樣:“蘭頤,你真真是叫叔母刮目相看!”
說罷,轉向身邊仆婢婆子,恨恨道:“還在這兒愣著做什麼?走了!”
仆從們噤若寒蟬,不敢作聲,兩個腿腳快的近前去開緊閉著的房門,將將要觸及到門栓時,一股巨力從外襲來,兩扇門板猛地打開,光影瞬跳,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映入眼簾。
“站住!”
朱元璋大馬金刀走到門前,麵上冷氣森森,抓雞似的掐著藺二夫人的脖子,將她拎了回去,目露凶光:“本王不點頭,哪個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