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說是他,這時候,即便是將他扶住、半攬入懷中的石貴妃,也完全想不通皇帝為何如此。
一直以來,對東宮不滿的不都是皇帝嗎?
一直以來,扶持自己母子二人打壓東宮的不都是皇帝嗎?
為什麼忽然之間,皇帝就變了態度?
石貴妃心內惶惶,百思不得其解。
殿內的其餘宮妃侍從們也想不明白。
皇太子妃眼底有淡淡的譏誚閃過。
蠢貨。
因為還不到時候啊。
皇帝可以敲打皇太子,可以在群臣麵前申斥他,可以駁斥皇太子的臉麵,甚至可以扶持寵妃和幼子與皇太子爭鋒,但是唯獨不可以輕言廢立之事,至少現在還遠遠不到時候!
皇太子做了二十多年的儲君啊,前前後後綁到東宮戰車上的家族和勢力太多太多了,他的伴讀家族、太傅家族、妻族、母族,以及所有入侍東宮的官員家族、這些個家族的姻親故舊,俗話講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不好,或許就會反噬,國朝動蕩,天下不安。
更何況他背後還有周家,還有皇太孫……
聽聽方才石貴妃給皇太子羅織的那幾樁罪名吧——威逼天子,謀害兄弟,大逆不道!
本朝向來以孝治天下,又主張兄友弟恭,恭謹侍上,這幾樁罪名一旦坐實,無論皇帝還是朝堂百官,都勢必被輿論所裹挾,不得不將皇太子廢掉。
皇帝做好了完全準備、將皇太子廢掉,跟皇帝猝不及防、不得不將皇太子廢掉,這兩者之間的差彆可太大了,甚至於一個不好,或許會有王朝顛覆的風險。
皇太子明擺著是個蠢人,隻要軟刀子割肉,皇帝大可以徐徐圖之,叫他自己犯錯,慢慢將他拉下太子之位,將風險降到最低,有這麼好的法子解決問題,他除非是瘋了,才會圖一時之快將皇太子廢掉——到時候綁在皇太子戰車上的家族聯合生亂,你石貴妃是能上陣殺敵還是能請來天兵天將,替朕排憂解難?
什麼,都辦不到?
那你這傻×張口就給皇太子定了非死不可的大罪,然後讓朕幫你擦屁股?!
想得美!
皇太子妃心下冷笑,臉上不顯,皇帝卻在此時潸然淚下,開始修補與東宮的關係。
“太子是脾氣是急了些,但他沒什麼壞心思,近來如此,也多半是因為傷心於皇貴妃的薨逝……”
說到此處,他歎一口氣,目光在內殿環視一周,沉聲道:“太子方才是喝醉了,想同弟弟玩鬨,隻是醉的緊了,這才一時失了分寸,都聽清楚了嗎?!”
眾人紛紛叩首,應聲道:“是。”
皇帝頷首,再看向神色灰敗的石貴妃時,眸光仍舊帶著幾分厲色:“石氏,你是四妃之首,是一品貴妃,可太子妃乃是儲君之妻,是超品儲妃,也是皇室的宗婦,隻有中宮皇後才是她名正言順的長輩,內宅之中,她約束不得你嗎?!”
石貴妃心頭酸澀,又不敢出聲違逆,隻低斂了眉目,恭敬道:“是。”
皇帝點點頭,又將視線轉到六宮妃嬪身上,語氣中添了幾分感慨與唏噓:“陳皇貴妃在時,宮務都由她來處置,起初是因為那時候皇太子還沒有娶妻、中宮未立,再後來皇太子妃嫁入東宮,倒是可以將宮務交付給她了,偏偏皇太子妃恭敬有禮,力辭不受,陳皇貴妃又是皇太子的生母,朕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到此處,他麵色和緩幾分,喚了皇太子妃近前,親近道:“那時候朕專程傳了皇太子妃前來,說朕與太尉是多年故舊,待她也如同親生女兒一般……”
皇帝咳嗽幾聲,方才繼續道:“陳皇貴妃去了,後宮又沒有皇後,她作為東宮儲妃,是應該執掌宮權的,可是這孩子那麼懂事、那麼會體貼人,說您剛晉了石妃娘娘為貴妃,若不賜予宮權,隻怕貴妃臉上不好看,朕說了幾次,她都不肯聽,最後隻得將宮權給了石氏,沒想到竟養大了她的野心!”
石貴妃:“……”
六宮妃嬪:“……”
噫,陛下你真的好虛偽啊!
甩鍋!
就踏馬瘋狂甩鍋!
世界上還有比你更虛偽的人嗎?!
皇太子妃適時的紅了眼圈兒,潸然淚下:“父皇,其實一直以來,兒臣也是拿您當親生父親看待的!”
她用帕子揩了揩眼淚,動情道:“皇太子他麵冷心熱,隻是性格要強,不肯講心裡話宣之於口,久而久之的,父子之間就生了些微不足道的誤會,其實他心裡,是很敬重濡慕您的!還有石貴妃,她有時候是心直口快了一些,但是兒臣相信她沒有惡意,請您不要怪罪貴妃娘娘了——”
石貴妃:“……”
六宮妃嬪:“……”
噫,真的有!
皇太子妃一雙眼睛哭的有些紅腫,皇帝也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這時候倒地不起的皇太子呻/吟一聲,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口中怨恨的低聲道:“老頭子失心瘋了……”
皇太子妃劈手一掌將他打暈,飲泣不止:“兒臣就說皇太子很敬重您,即便是昏迷過去,他心裡也記掛著父皇的!”
皇帝強迫自己點點頭,慈愛的看著昏迷過去的皇太子,神情欣慰。
好兒子,真是孝死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