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給威寧候送妾的時候不曾遮遮掩掩, 周靖令人將甘氏原物奉還的時候也不怎麼低調,頭天把人送了過去,第二天消息就傳遍長安了。
穆家如此為之,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都是直接觸犯皇太子妃利益的, 雖說她要是手頭方便的話肯定頭一個提刀把窩囊廢丈夫給殺了, 但這會兒窩囊廢丈夫還有他存在的必要, 真要是叫穆家和二皇子把他搞下去, 損傷的不是自家利益嗎?
還有威寧候,就算他不是個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母親忌日的時候亂搞, 那也是我們周家跟威寧候府的事情,關你們穆家屁事,要你們專程去給我妹妹添堵?!
作死!
皇太子妃收到消息,轉頭便更換朝服去了太極殿, 先是代表東宮向皇帝儘孝,寒暄關切之後,又起身向皇帝行大禮。
皇帝給驚了一下:“好端端的,怎麼行這麼鄭重的禮節?”
皇太子妃便將穆家與威寧候府關於贈妾一事的齟齬講了, 末了,又誠惶誠恐,叩首道:“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開始攻破的, 古語也曾經講,千裡之堤、毀於蟻穴, 前車之鑒在此,我輩不能不引以為鑒。”
她鄭重其色:“兒臣聽說京中有人胡言亂語,造謠生事, 刀鋒直指二皇弟和賢妃娘娘,聲稱二皇弟有謀奪儲位之心、賢妃有覬覦後位之意,甚為惶恐。東宮臥病,朝臣本就為此心憂,父皇日夜操勞國事之外,又須得撫恤兒息,這時候有人傳出這麼惡毒的流言,不是要逼死賢妃娘娘母子倆嗎?!”
皇太子妃慷慨激昂道:“穆大人贈妾侯府,無非是酒席之間的戲言玩笑,叫有心人那麼一攀扯,倒叫人覺得是賢妃娘娘母子心懷叵測,隻是兒臣為皇家婦多年,深知賢妃娘娘和二皇弟的秉性,兒臣可以擔保,他們絕對不是這種人!”
皇帝雖說耳聰目明,但往往關注的也都是國家大事,哪曉得穆家的那點花花腸子,這時候聽皇太子妃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臉色霎時間就變了。
皇太子也就罷了,他是長子,遵從當年皇帝自己許下的諾言,也算是半個嫡子——劉妃跟劉妃所出之子已死,陳皇貴妃原本應該被冊立為皇後的,可二皇子是個什麼東西,居然也敢覬覦儲位?!
朕真要是有意立你,為什麼還要扶持老七?!
皇帝不知道二皇子和穆家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心思,但是於他來說,真相並不重要,隻要心生懷疑,這就夠了!
皇太子妃嫁入東宮多年,她的秉性皇帝還是了解的,不會編瞎話欺君,尤其是這種但凡仔細一查就能知曉原委的事情。
皇帝麵籠陰雲,良久之後冷笑一聲,先吩咐皇太子妃起身,又令人去傳穆賢妃和二皇子前來見駕。
穆家是賢妃的娘家、二皇子的外家,昨日穆家同周靖過招之事皇帝或許不會知道,但這二人必然心知肚明,往傳信內侍那兒塞了銀票過去,再一打聽,皇太子妃現下正在太極殿中,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賢妃入殿之前便嫻熟的紅了眼睛,邁進去之後,淚珠子就滾下來了:“我兄長也是一番好意,太子妃同威寧侯夫人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是……”
這話還沒說完,皇帝心中的怒氣就被引發了一半兒:“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閉嘴!”
賢妃察覺皇帝態度不對,立時便停了眼淚,拉著兒子順勢往地上一跪,小心試探著觀望皇帝態度。
皇帝痛心疾首:“賢妃,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是四妃,是跟隨朕多年的老人了啊!皇太子妃進殿之後,一句關於你的壞話都沒說,相反,還一個勁兒的同朕解釋,說此事皆是有心之人挑唆,你跟老二向來忠厚老實,不是利欲熏心,謀奪儲位後位的奸佞之輩……”
怒氣在心口激蕩,皇帝難以為繼,恨恨道:“她倒是一番好意,可你呢,聽著你說的那些話,朕都替你臉紅!”
皇太子妃性格是出了名的剛強護短,威寧侯夫人又是她的胞妹,故而賢妃剛聽說皇太子妃往太極殿去求見皇帝,便先入為主的認為她是去告狀的,哪知道對方劍走偏鋒,倒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賢妃也是老資曆的宮妃了,一張臉漲得通紅,卻是能屈能伸,當即便放低身段向皇太子妃賠禮謝罪:“我一時心急,妄加揣測,誤了太子妃的一番好意,著實不該……”
二皇子也斂衣行禮:“母妃心直口快了些,但是並沒有什麼惡意,還請皇嫂見諒。”
皇太子妃笑的和藹,語調同樣輕柔:“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客氣?誤會解開也便好了。隻是這次流言來的蹊蹺,刀鋒直指二皇弟和賢妃娘娘有不臣之心,卻不知你們二位可知幕後黑手是誰,又或者是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二皇子:“……”
賢妃:“……”
皇帝眉頭一跳,神情意味不明的看了過去:“對於外邊傳的那些混賬話,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們倆說的雲淡風輕,語氣輕飄飄的,仿佛不帶半分重量,然而落到二皇子和賢妃耳朵裡,卻是字字如刀,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身為後妃,誰不想坐上皇後之位?
作為皇子,哪個沒有位登九五之心!
現在皇帝和皇太子妃一唱一和,大帽子接二連三的往上扣,就等著他們剖心自陳,說自己沒有不軌之心,可話說出去簡單,就此打斷的卻是他們籌謀數年、幾乎堵上一切的青雲路!
賢妃心頭都在滴血,指甲狠狠掐進了掌心,然而此時卻也不得不低下頭去,主動向皇帝表明心跡:“因為當年劉姐姐芳魂早逝,陛下不願冊立皇後,即便與陳皇貴妃鶼鰈情深,也不曾違背這心願,妾身出身平平,又不似陳皇貴妃那般誕育東宮,又豈敢有覬覦後位之心?”
皇帝看似滿意的頷首,又轉向二皇子,目光期許的看著他。
二皇子:“……”
二皇子險些將一口牙咬碎,下意識瞥一瞥不遠處皇太子妃,眼底猙獰一閃即逝:“兒臣非嫡非長,隻知孝敬君父,輔佐兄長,不敢有僭越之心。”
皇帝神情中含了幾分欣慰,同皇太子妃唏噓道:“到底是你看人更準,賢妃忠厚,老二也是守禮之人。”
皇太子妃眸子裡含著笑意,與有榮焉道:“這都是因為陛下嘉德懿行,賢妃娘娘與二皇弟在您身邊深受熏陶的緣故。”
賢妃:“……”
二皇子:“……”
馬德,真是夠了!
虛偽二人組又開始飆戲了!
二皇子與穆家原本是打算拉攏威寧候府,削弱親附東宮一係力量的,哪成想他們剛伸過去一根火柴頭粗細的棍子,周靖就一把抓住,緊接著用二皇子的狗頭當支點,翹起了整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