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鴻被秦夫子找去談話,夫子問他家裡出了什麼事?戚鴻答曰無事。夫子又問那為何輟學,有什麼苦衷?
麵對教導自己好幾年的恩師,戚鴻不敢像在家裡或同窗麵前那麼吊兒郎當,他認真答道:“我父親是真心好學,每日讀書寫字都有意趣,我要功利一些,不是很願意在必定沒好結果的事上投入太多。”
秦夫子臉色頗差,一方麵氣這學生態度不端正,想批評他,記起眼下最要緊是輟學的事,強忍著說:“你就知道必定沒好結果?這樣草率你父親可知道?他讚同?”
“他說隨我。”
秦夫子怎麼都不相信戚鴻那個秀才爹居然能任他胡鬨,彆家的砸鍋賣鐵都要支持兒郎求學,他居然在秀才考試前幾個月由著兒子放棄讀書。因為始終不能接受戚鴻的說法,夫子說道:“我要跟你父親談談。”
這年頭無論求學或者輟學都不是小事,戚鴻知道不見著人秦夫子會一直耿耿於懷,就答應陪夫子下山,再回去一趟。
秦夫子如願以償的見到了戚秀才,他說了很多,反複強調戚鴻堅持到今天不容易,不該在這裡放棄,說士農工商士為首,科舉才是最好出路,讀書人不會被辜負……
戚秀才聽了,恨不得和他痛飲三大杯。
知己啊!
這一句句全說到人心坎上了,可不是嗎?
勸學詩上寫著——
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書到用時方恨少,學富五車不愁多。
這些話戚秀才再認同也沒有了,因為三觀相近戚鴻他爹和他先生聊得特投緣,差一點就說偏了題,幸好秦夫子餘光掃到陪在一旁的戚鴻,記起他要退學回家的事。
“我不明白,你向學之心這樣真誠,怎能放任兒子?”
“但凡有一點盼頭,我都不會。”
“怎會沒盼頭?戚鴻是我教的,他去應秀才試不說十拿九穩,取中的機會總不會小。你自己就是蒙學先生,給他底子打得好,根基紮實,拚一拚不難拿到功名。”
巧了不是?
戚秀才告訴秦夫子他原本也這麼想,但是女兒戚敏已經把話說死了,肯定沒戲。戚鴻本來就不是那種為提升修為涵養讀書的,跟秀才爹比起來他更滑溜更不定性更現實,覺得自己能通過讀書考試過好日子的時候是會刻苦用功,這路一堵死,可不是立刻打退堂鼓說不乾就不乾了?
反正兒子鐵了心不乾,戚秀才也不給他留麵子,把事情攤開和夫子說。
秦夫子聽了非但沒理解,還更詫異。
無奈之下,戚秀才抬眼看向不成器的兒子,吩咐他:“去請你妹妹出來一下。”
約摸過去半盞茶,戚敏隨在兄長身後來到待客的前廳,跨過門檻進去就發現屋內攏共兩人,一個是她秀才爹,另外一個她已經知道是教老哥讀書的先生。
這先生,他不太妙。
有那個金手指以後,戚敏就養成了看人先看命的好習慣,平日裡能接觸到的她都看完一圈了,除了唐氏那個,旁的近來都還算平靜。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今日來訪的秦夫子就顯得特彆突出,突出到平素都愛端著哪怕看出點什麼也不一定直接說破的戚敏當下破功,露出唏噓表情。
注意到這,戚秀才和戚鴻立刻緊張了。
“又看出什麼?”“妹妹看出什麼了?”
戚敏將目光從秦夫子身上收回,看看她爹:“是不知道當講不當講的事情。”
秦夫子根本就是迷惑的,他被這家人搞得一頭霧水,沒明白這是在打什麼啞謎。雖然沒明白,作為一個讀書人還是書院先生,他很有涵養讓戚敏有話直說,不必支支吾吾。
“那我就直說了吧,您與其為我哥哥操心不如趕著回去一趟,搞快點興許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
“見家中長輩最後一麵。”
……
……
戚鴻就站在邊上,聽到這話腿一軟險沒立住,看向妹妹的雙眼都瞪起來。感覺前廳裡死一般的寂靜,氣氛在轉眼間已經窒息,戚鴻再吊兒郎當也有點慌,心想完了,這下完了。
果不其然,本來並排坐著跟父親吃茶的夫子直挺挺站起來。
他氣到手抖氣到臉紅脖子粗氣到想要破口大罵,但是讀書人的涵養不允許,最終隻是冷下臉,拂袖怒道:“我惜才走這一程,竟被你們如此戲弄,可氣!可恨!也罷,戚鴻你不想讀就不讀了吧,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門生,與人交往休得帶上書院名字。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
夫子拂袖而去,戚秀才想留他好好解釋但沒能留住。
戚鴻怎麼都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兒,好好退個學居然變成被掃地出門,並且險些氣死先生。他感到頭疼,無語的看向妹子。
戚敏一臉無辜:“我說了不方便講,你夫子自願想聽,這不能怪我。”
明知道她是演的,戚秀才和戚鴻還是心軟。這會兒眼看追不上人,父子二人破罐子破摔並排坐下,問戚敏到底怎麼回事?
“我隻是看出他很快要戴孝,想著人為了我哥不辭辛苦多好的人,才提醒他。對了哥,這個夫子雖然把你掃地出門了,那是個誤會,等他意識到自己冤枉了咱還會上門來賠罪,你就不要小心眼,該怎麼著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