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他把她丟出去,裹緊了被子抱住了欄杆。
她說:“我就想和你睡一起!”
於是,就這樣,祝延默許了她在他的地盤裡睡覺。
但因為他的那個問題,她在第二天提出了一個要求。
她問他:“想要什麼都可以麼?”
對麵的祝延沉默了片刻,示意她開口。
他想要告訴他,在他死後,這座房產可以送給她。看她的年紀不大、在這裡的幾天都沒有聯係家人,應該是孤生在燕市生活,他可以囑托自己的部下照顧她一二,如果沒有足夠的錢生活……
但是她卻笑眯眯地說:“我想要和你一起出去逛街。”
祝延安靜了片刻——
他本來準備下午離開。
已經拖延了一天了。
但是看著她在家裡轉來轉去,祝延沉默了一會兒,同意了。
他想要挑一頂黑色的帽子,遮住耳後的鰭,避免其他人驚恐的視線;其實這隻怪物早就已經習慣了那些視線,但是想到了她。怪物不希望破壞她出去逛街的興致。
但是鏡子前出現了一對貓耳朵。
她從他的懷裡拱出來,示意他看這對耳朵。
高大的怪物垂下了藍色的眸子,有點怔愣地看著那對貓耳朵。
他清晰地聽見自己淪陷的聲音。像是冰塊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然後融化在了春日的陽光裡。
她注意到他的走神,於是悄悄地踮起腳尖,想要去親他的麵頰。
——這一次,他沒有躲。
他縱容、默許了她的吻。
舒棠知道日記本裡的祝延,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於是他們就去看了電影、吃了冰淇淋,還在公園裡麵喂了鴨子。
祝延有些生疏地看著外麵這個生動的世界,然後就被舒棠塞了一把食物讓他去喂鴨子。
大首領生平第一次喂鴨子,蹙眉看著這些嘎嘎嘎叫的生物,還是很乖地去喂了,然後被叨了兩口手。
“祝延!”
他轉過頭,發現對麵,有一隻貓在舉著冰淇淋上躥下跳地打招呼,像是擦玻璃的貓。
她遞給了他一支冰淇淋,和他一起肩並肩地往前走。
冰淇淋很甜。
她的頭頂剛剛好出現了彩虹,橫垮了整個天空。
她要坐在他的肩膀上。還說他們以前就是這樣走路的,於是她嗖地就爬到了祝延的肩膀上;他下意識地扶住了她的腰,想要訓她,這樣太危險。
但是她嘀咕說:“掉下來你就接住我嘛,接住就不危險了。”
就像是一個破窗效應,當原則被打破一次後,後麵就再也無法堅守底線。
怪物沉默了片刻,還是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沒有再說些什麼。
舒棠在路上和祝延說起來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祝延沉默地聽著。
他想:小騙子。
他很清楚,自己不會是她的小玫瑰。
一個內心荒蕪一片,早就把自己囚禁在了那座莊園裡的怪物,怎麼會和她一起去看海、一起去看海棠花呢?
怪物有點尖銳地想要告訴她這個真相。
但是從她的嘴裡說出來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幻境。
他於是順著她的描述,也一起做了一場美夢。
……
隻是等到回到了那座莊園裡,聽見她歡呼著“小玫瑰”,感受著她落在麵頰上的吻,怪物發現,他深深地嫉妒那個“小玫瑰”。
他擁有熱鬨、全心全意的愛,還有無限燦爛的人生。
他暫時成為了“小玫瑰”,於是窺見了生活的另外一麵,人生的另外一種可能。
但是他意識到,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就像是在淪陷的前,清晰地意識到一個懸崖。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不能再貪戀時光,耽誤時間了。
於是在這天的夜裡,她再次翻窗戶進來的時候,他攔住了小貓。
他將她提溜到了彆的房間。
這隻怪物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是。”
他想要告訴她,他不是小玫瑰。
他不過是個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怪物,在這座空曠的莊園裡等待黃昏的將死之人。也不是她的愛人。
怪物認為,隻要告訴她這件事,她就會不再糾纏他。
這樣,他就可以安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了。生活也會恢複平靜。
但是舒棠聞言,卻說:“如果你不是,你的身上怎麼會有我的信息素呢?”
她還跑回去翻包,拿出了洗出來的照片擺在了他的麵前,還有他們的車票、一起看的電影票……
她想要和他證明:他就是小玫瑰。
但是人魚現在卻認為自己活在十年前,在那一年,他並沒有離開這座莊園。
偏偏那些擺出來的那些憑據又如此真實,在她的描述裡,幸福得像是一場碰不到的夢,讓這隻怪物感覺到了一種尖銳的嫉妒。
因為他再次感受到了屬於“小玫瑰”的那種,生命的可能性。
就像是綻放在他麵前的海市蜃樓。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想要毀掉這些東西的想法。
祝延在內心,冷冷地嘲諷自己的醜惡。
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
他再次告訴她:他不是她的小玫瑰。
看見她愣住的樣子,怪物想:
這下子,她一定會意識到他是個多麼性格古怪、孤僻又不討喜的存在了。
怪物說完之後就不再看她。轉身就走。
但是實際上,舒棠拿著相片愣了半天。
她熟悉人魚的每一種表情,於是她就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愛人竟然在嫉妒日後的自己,並且為此而生氣。
他還尖銳地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小玫瑰。
——因為他認為她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小貓不僅不會因為這個生氣,還有點小小的得意,因為她發現,人魚比她想象中還要愛自己。
她開始收拾東西,因為大四開學在即,她還有畢業論文要寫。
而且,他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並沒有做完。
她決定收拾好東西,再去哄她的小玫瑰。
……
怪物在書房裡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他聽見了她開始收拾東西的聲音。
她準備離開了。
祝延垂下了眸子,對著自己發出了冰冷的嘲諷。
藍色的眼睛像是晦暗的天空暗淡了下來。
他坐在了這座莊園黑暗的角落裡,看著窗外的最後一絲黃昏緩慢地落山。
她離開後,這裡會變得很寂靜。
他會在失去理智前給秘書打電話,走進那座監獄;然後平靜地等待生命的結束。
怪物在黑暗的角落裡,麵無表情地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他聽見了一些動靜,以為她要關門離開了。
但是腳步卻朝著書房走來。
她再次敲響了他的門。
這隻孤僻的怪物不想聽她的告彆,於是藏進了黑暗裡,沒有出聲。
但是門已經打開了。
她提著行李箱,手裡拿著兩張車票。
她說:
“祝延,你想要跟我一起走麼?”
許久之後,久到她幾乎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
書房黑暗的角落裡,傳來了沙啞,古怪的聲音:
“去哪?”
她笑眯眯地說:
“去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