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貓就轉過了身。
就這樣，他們背對背分著吃掉了一個蛋糕。
吃完之後。
貓小聲說：“我騙你的。”
貓說：“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貓說：“今天是情人節。”
貓匆匆留下了一束藏在後麵的藍玫瑰，然後不等到他回答，就噔噔噔地下樓去了。
——貓怕他拒絕。
第一次，他看著夕陽想的不是死亡。
而是“活”。
這個願望是如此的強烈。
就像是外麵旺盛的、向著陽光頑強生長的藍玫瑰。
08.
貓夜裡偶爾會聽見一些痛苦的嘶聲，配合著窗外的雨點，像是雨夜怪物的嘶鳴。
一直到某一天夜裡，鐵囚牢被撕碎，她看見了祝延現在的樣子。
她想要叫他的名字，但是他意識混沌，怪物隻是轉頭，朝著她發出了嘶聲。
她被他嘶得後退，躲在了沙發的後麵。
貓聽見了很可怕的動靜，等到一切歸於平靜後，客廳已經是一片狼藉。
貓是很害怕的。
她躲在了角落裡，很久之後，她餓得肚子疼。
貓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她小聲說：“祝延，我好餓。”
但是好一會兒後。
那隻怪物僵硬而遲緩地看著她。
動作遲滯地遞過來了一個金槍魚罐頭。
於是神奇的，她就不害怕了。她試著朝著他靠近，那個怪物僅僅是看了她一眼，並沒有阻止。
她吃掉了罐頭，看著他笑。
她靠在了他的身上，怪物覺得她的體溫很舒服。
於是她蜷縮在了他的身邊，睡了一個很安穩的覺。
祝延認為自己發病的樣子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可是她開始叫那時候的祝延叫“小玫瑰”。
彆人說他像是“人形核武”。
她說他像是“藍色小玫瑰”。
……
清醒的時候，祝延會拒絕她、不許她上樓；
不清醒的時候，小玫瑰會捏碎鎖鏈，遲緩地來到樓下，抱住貓睡覺。
她偷偷讓小玫瑰吻她。
怪物朝著她嘶了嘶，困惑地看著她。
她就湊過去，吻住了他的冰冷的唇。
貓在祝延醒過來之前鬼鬼祟祟地脫掉睡裙，然後在他的懷裡假裝伸懶腰，讓他看清楚脖子上的吻痕。
祝延知道貓又在騙人了。
他想要和她說清楚。
但是每天夜裡，他的心總是會出賣自己。
09.
祝延開始配合治療。
他開始畏懼死亡。
他願意為了那一縷光掙紮求生，用最強大的意誌力去對抗命運。
有著牽掛，他就不願意死去。
他沒有拒絕貓幫他簽治療同意書。
隻是，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有時候他會在清醒的時候詢問她，為什麼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貓說：“也許我們是上輩子的情人也說不定呢。”
見你第一麵，我就覺得喜歡。
和你說話，我就覺得雀躍。
你說留在你身邊過的是吃苦，可是在一起看天氣預報的時候，每天都是好天氣。
他不再拒絕她了。
他隻是開始反複告訴自己，要記住兩件事：保護貓、記得喂貓。
他希望這一點可以刻進他的潛意識裡。
後來，怪物長出了魚鰭。
貓說看上去好酷；
怪物長出了魚尾。
貓就在陽光下給他刷魚尾；
他的頭發變得很長很長，她就在窗前，給月光般的長發編辮子。係上各種顏色的蝴蝶結。
彆人說他是隻怪物。
貓說他是人魚公主、長發公主，是她的藍色小玫瑰。
祝延最後一次清醒的時候，他沒有立刻告訴小貓。
他隻是和往常不清醒的時一樣，吻了自己的貓。
那是祝延第一次吻她。
但是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麼。
她立馬熱情地回吻了過去。
他們在窗外燕市的大雨當中，漸漸纏吻在了一起。
……
他在睡著前，播出了最後一個電話。
讓秘書辦了張結婚證——他想要用這個身份保護她。
但是與此同時，他在她的書架，留了一份隻簽了一個人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這樣，隻要她想走，也不會困在他的身邊。
他看著沉睡的貓。
他想：他會回來的。
也許需要一段時間，也許是一場漫長的跋涉。但是他有著無比的、對生的渴望。他貪婪地想要擁有和她的明天、後天，還有一切未來。
他不舍得死。
所以他會用最堅強的意誌，活下來。
重新來見到自己的貓。
第二天早上，貓抽出了那份離婚協議書，塞進了火堆裡烤了紅薯。
她挖出了紅薯，看著身邊的那條人魚。
貓問：“小玫瑰，你說祝延是不是個大笨蛋？”
怪物歪歪頭，甩了甩魚尾，表示了讚同。
09.
後來，他不記得了很多東西，甚至連冰箱都不會用了。
早上起床把牙膏吃了進去。
貓就重新教了他一遍；
他也完全不會說話了，隻能發出嘶嘶的聲音。
貓卻聽得懂他的每一句話；
他的精神體變大了，人們總是為此感覺到驚恐。
貓卻時常爬到他的頭頂睡覺，或者坐在他的身上兜風。
這個時候的他，除了會表達一些簡單的意思之外，就完全是個獸類了。他聽不懂貓的很多話，大部分時間都不會給她任何回應。
這隻孤僻的怪物渾渾噩噩，僅僅隻是記得要保護她、要喂貓。
貓經常說他笨，但是她從未離開過他。
她堅持給他注射緩解的藥物、堅持給他做精神力疏導，還會和研究院的老師們不停地交流。
隻是，貓偶爾會想：
如果他一輩子都這樣呢？
她看著身邊那隻很高大的怪物。
她想：那就這樣過去一輩子吧。
……
但是，祝延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渾渾噩噩的怪物，其實在經曆一場漫長的跋涉，從前那場跋涉的儘頭是荒蕪。現在這場跋涉的儘頭，是一片黎明。
終於，在兩年後的某一天。
怪物從渾渾噩噩當中醒了過來。
他看見了小貓在不遠處的黎明當中。
他叫了她一聲“棠”。
她當時正在修剪藍色的玫瑰。
一轉頭，看見了祝延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她手裡的玫瑰掉在了地上。
……
他們在藍色玫瑰盛開的地方，擁吻在了一起。
現在，他們擁有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相愛。
病好後，他變得很粘人，一刻也離不開她。
貓說：“你從前不是很冷酷、話還特彆少的麼！”
他甩甩魚尾，懶洋洋地告訴她：那都是假象。
而且，貓還發現：從前的時候，玩遊戲他總是讓著她，十分包容；現在最喜歡看把她殺得片甲不留時，火貓三丈的樣子。
從前他就連吻她都克製住自己，但是現在卻很喜歡動不動就把她扛起來往床上丟。
貓深感上當受騙。
大首領告訴她：這就是人間的真實，比方說婚前婚後兩張麵孔這件事。
不過，她已經不能退貨了。
其實，貓不知道的是：每當她笑、或者朝著他露出生動的表情的時候，他都會貪婪地注視著她，感受著“生”的可貴。
10.
後來，貓說她想要去看海，想要和他一起在海邊烤扇貝。
祝延知道，貓其實就是想吃魚了。
於是他們就回到了貓的家鄉，一座名叫南島市的地方。
他們在海邊的一座堡壘裡麵定居。
他現在沒有從前忙了，大部分的工作都辭掉了。隻是偶爾會出一出公差，他們就會一起坐飛機飛來飛去，然後躺在汙染區的帳篷裡看星星。
她仍然是他的專屬治療師。
——但是他受傷，會挨罵。
貓心情好就叫他“親愛的小玫瑰”，貓心情不好就叫他“討厭的祝延”。
他受傷的時候，他就是“最最討厭的祝延”。
他們每個周末都會休假。
有一次，小貓在家附近發現了一片藍色的眼淚海。
她使喚他用魚尾帶著她去看那片海。
並肩看藍色的眼淚海的時候，貓抬頭看著他藍色的眼睛，他很自然地低頭，和她交換了一個吻。
他們說起來了從前的事情。
貓想：他們大概真的是前世的情人。
不然為什麼，不說一句話也能像是磁鐵一樣相互吸引？
貓說：她發現了一個“貓學第一定律”。
祝延詢問自己的貓。
貓說：
——魚愛上貓，就是新的“萬有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