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期15(1 / 2)

陶心遠的房間裡昏暗極了, 米黃色的厚重窗簾遮掩住了整扇窗戶, 陽光和溫暖都被隔絕在古堡之外,隻有一點朦朧的微光透了進來。

南澤在陶心遠的門口站了一陣最後還是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床邊鋪著一小塊橢圓形的地毯,白色的絨毛看起來觸感柔軟,鞋子一左一右歪歪扭扭地擠在旁邊, 能看出主人踢掉鞋子時候的煩躁, 但煩躁之餘又不願意弄臟地毯, 糾結得有些可愛。

本質上就還是個小朋友罷了。

南澤站在床邊, 垂下眼看著床上的人。

如果陶愷說的是真的, 那麼當年陶氏太子爺遭遇綁架, 本該是一場軒然大波, 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沒透露出來, 甚至連和陶心遠關係很親近的喬原都一無所知。

依照陶氏的財力, 自然該耗儘所有能動用的警力支援, 又怎麼會耽誤了七天時間,才悄無聲息地把孩子找回來?

南澤抿起嘴,他想, 恐怕陶愷也沒有說實話。

光線不甚明朗, 南澤適應了好一陣才能看清陶心遠究竟是以什麼姿勢趴在床上。

陶心遠整個人都蜷縮起來,後背弓起像隻小蝦米,被子被他抱在懷裡,腦袋完全埋了進去。

南澤不由地笑了一下。

按理說有過被綁架或者被囚禁經曆的人,大多對幽閉黑暗的空間都會感到恐懼,比如電梯, 比如密閉的汽車後座。

但陶心遠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困擾。

包括第一期兩人住在一起,南澤關燈時特意觀察了一下陶心遠的反應,陶心遠除了因為他那句“小朋友,晚安”而紅了臉,並沒有流露出對黑暗環境一絲一毫的恐懼。

如果陶心遠害怕的不是這段經曆,那又是什麼困擾住了他,成了他的夢魘。

南澤心裡不禁有些疑惑。

他願意參與進來,一方麵是陶愷委托。他提前看過了故事劇情,這類充滿創造力的劇本總會莫名吸引他,他的作品裡一直缺乏這樣的靈氣。

另一方麵,他其實也有私心,他有一些問題需要陶心遠來告訴他答案。

錄製上一期節目時,南澤給過陶心遠機會,但小朋友也不知怎麼想的,明明慌亂到不知所措的地步,卻還矢口否認曾經見過他這件事情。

即使陶心遠堅決不承認,但南澤是有印象的。

南澤最擅長拍的就是眼神戲,他用鏡頭記錄下一些十分清澈的眼睛,其中的情緒映在熒屏上,是最能打動人心的。

曾經在《雨夜》的片場,他和陳洋剛爭執完,扭頭就看到了那樣一雙眼睛。

南澤原本打算直接交給陳洋和公關團隊,他沒準備自己去處理。這種人設崩塌的惡□□件,一旦沒能封住對方的嘴巴,頃刻間就會黑料滿天飛。

陶心遠坐在賓利車裡,雙手緊張地扒著車門,仰頭看著他,漂亮的圓眼睛裡盛著的情緒,就是南澤一直希望能夠拍進自己作品裡的東西。

南澤莫名地,在一瞬間就改變了想法,他突然又不太願意把這雙眼睛呈現在大眾麵前。

有點……難以言喻的占有欲,不過也沒那麼強烈,倏地一下就從南澤心頭掠過去了。

南澤沒去威脅小朋友,甚至在離開人們視線之後,還難得保留了一絲溫柔。

他跟陶心遠說:“不要說出去,我相信你。”

對於他們之間荒誕的相遇,南澤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也沒有告訴過陳洋。隻是後來每每聽陳洋感歎他人設塑造成功時,偶爾會想起還有一個陌生的小朋友幫他保守著秘密。

直到這次陶愷私下找到他,他才完整地記起來陶心遠的樣子。

陶愷向他解釋了陶心遠的心理問題和需要輔助的治療,並且強調,陶心遠隻肯信任他。

彆說陶愷不理解,南澤自己都不理解。

他十分清楚自己不是個標準意義上的好人,就像陳洋經常吐槽的一樣,“南澤你不說話的時候顯得有點凶,這樣會沒有觀眾緣的。”。

那麼陶心遠是怎麼回事兒,究竟從他身上看到了什麼,才會在眼睛裡裝滿了一往情深?

南澤實在是有些好奇。

想到這裡,南澤笑著搖了搖頭,他垂下眼,床上昏睡的人還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南澤俯下|身,正要抬手按亮的床頭裝飾繁複的台燈,與此同時,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抱著被子一起轉向了南澤。

南澤頓了一下,手指貼在開關上,卻沒有把燈打開。

陶心遠像貓崽崽一樣,雙臂抱緊了被子,蹬蹬腿,然後把腦袋邊蹭邊晃地又往被子裡埋了埋。

陶心遠最近時常會做夢。

夢裡的陶心遠是一個虛無的靈魂態,他像是冷眼旁觀的觀眾,遊走在場景切換間,並不會參與到夢裡的場景裡去。

陶心遠看到一個男孩的背影,垂著頭蹲在牆角,懷裡抱著一架小提琴。

陶心遠走近一些,他明明看清了琴的模樣,但信息傳達到腦子裡時又變得模棱兩可,他不確定這架小提琴究竟是他自己的,還是屬於古堡裡的小少爺。

就像他辨認不出男孩的身份,到底是他自己,還是那個與他心靈相通的小少爺。

不過,這架小提琴的背麵被保養得很好,光潔如新,沒有任何的劃痕。

緊接著,他看到男孩舉起了琴弓,那並不是一個正確的拿弓姿勢,而是整拳握住,直直立起來,用並不鋒利的端口一下接一下地在琴背麵鑿刻著。

起初刻得很淺,像是在做記錄一樣,但一道接一道刻下去,刻痕越來越深,排布越來越雜亂。

即使男孩沉默不言,陶心遠站在背後,也依然感受到了那種緩慢溢出來的絕望和傷心。

男孩一共刻了七道刻痕,等他失落地放下琴弓,小提琴就變了模樣,和陶心遠房間裡的那一架一模一樣。

夢裡的時間是沒有定數的,一秒鐘能定格為永恒,一秒鐘也能經曆七次日升日落。

陶心遠無法確定每一道刻痕之間的時間間隔,他總覺得自己記憶裡有相似的場景。

他該知道答案的。

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隻能虛無地拍著男孩的肩膀,體會那種在夢裡都覺得真實的絕望。

創傷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線性的,它們更像是一種循環往複的東西,在物質守恒的大規則下,最多隻能沉寂,卻無法徹底痊愈。

而人類的情緒又相當脆弱,拳頭大的一顆心要容納很多的痛苦和很少的快樂。一旦有一點點裂縫,創傷這個壞蛋就會趁虛而入,會在人生不同階段以不同形式出現。

所以人類需要陪伴,需要幫助。

陶心遠眉心蹙起,在絕望如潮水一般要將他淹沒的前一刻,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他喘息著,有人能救救他嗎?

很神奇,他沒有落空,有一雙微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陶心遠睜開眼,腦子還有些迷糊,不知道是睡久了還是因為室內昏暗的光線,整個人都覺得昏昏沉沉的。

他動了動手指,他的手確確實實被人握住了。

陶心遠抬起眼,看清手的主人後,刹那間就怔住了。

陶心遠嘴巴微張,眼睛都不會眨了,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呆。

他掐了自己一下,尖銳的疼痛讓他眼前有了短暫的清明,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的人仍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

陶心遠咕噥道:“……南澤?”

南澤無聲勾了下嘴角,鬆開陶心遠的手,然後打開了台燈。

床頭燈竭儘全力亮了起來,但亮度沒有任何的實用性,隻是給房間添了點暖黃色,有種盈盈的溫柔。

南澤說:“睡醒了?”

陶心遠搖搖頭,緊接著又點點頭,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回應後,真想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陶心遠抬手捂著臉,氣息全攏在他的手心,潮濕悶熱,讓他更加呼吸困難。

他緩了緩,又抬頭去看南澤。

他整個人連同被子都滾在了床邊,仰頭爬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海洋館裡等待投喂的小海豹。

南澤抬抬下巴,看著被他完全占據的床,說:“你希望我繼續站著?”

陶心遠反應過來,攏著被子往裡麵縮縮,騰出一大塊位置讓南澤坐下。

南澤笑了,抬手拽了一下褲腿,在陶心遠眼巴巴的目光中坐了下來。

氣氛有些難言的怪異,陶心遠也不知道該找什麼話題。

他想了想,說:“是要準備開飯了嗎?”

南澤唇邊的笑容擴大,他垂眼看看陶心遠的肚子,問道:“又餓了?”

這個“又”字簡直是靈魂表達,完美詮釋了陶心遠在節目中的表現,明明挑食得要命,可對開飯這件事又抱有極度的熱忱。

陶心遠驀地有些不好意思,他說:“不餓,我……”

南澤說:“不餓就好,我有些事情要問你。”

陶心遠專注地望著南澤,他點了點頭,乖乖說道:“好。”

陶心遠精神依然有些緊繃,一半心思在想南澤會問他什麼,另一半的他還沉浸在似真似假的夢裡,情緒沒由來地地落下去。

南澤目光慢悠悠地從陶心遠身上掃過,開口時卻用了陳述句。

南澤說:“我剛才去了明鐸的房間。”

陶心遠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他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啊?!你已經去了?!”

“嗯。”南澤略一頷首,“我把藥瓶放在了他床頭櫃裡麵。”

這是昨晚他們的計劃之一,其實全程都是陶心遠在自說自話,他憑空畫了一張大餅,勾繪出他們倆攜手後的宏偉藍圖。

當時南澤聽完後一言不發,說實話,陶心遠心裡相當沒有底,總有點他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感覺。

所以陶心遠完全沒有想到,南澤竟然會不動聲色地就把計劃執行了,這讓他有些喜出望外。

陶心遠爬起來,半跪在床上,仰著頭去看南澤。

陶心遠變得興奮起來,他說:“既然藥瓶還給了吳sir,那我們暫時就不會有太大嫌疑。讓我想想,淘汰機製究竟是什麼,我們要把握住現在這個機會逐個擊破,淘汰掉其他嘉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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