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地,不但問進了範老太的心裡。
就是一旁看著的其他乾部,都點頭一陣附和。
範老太心裡是慌的。
那是她和老頭子心中最想隱藏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他們甚至從老家搬離,甚至想要隱姓埋名。
換了首長的兒子,把親子換過去,不管結果如何,一旦曝光,她一家都得死。
她和老頭子死就死了,反正也老了,沒幾年活了,但她的兒子她的女兒,還有她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們,不能死。
她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兒子代替了範明華,怎麼能前功儘棄?
耳邊響起的,是乾部們的竊竊私語,看到的是乾部們懷疑的目光。
還有大隊長像探明燈一樣的目光,都讓範老太心慌,害怕。
她又望向範明華,希望他開口解釋幾句,卻見範明華就著大隊長的話,也道:“你是我的親娘嗎?”
同樣是一句問話,薑有糧是痛心,質問她這樣做配做母親嗎?
範明華卻是輕飄飄一句話,雖是一句問話,語氣卻是那樣肯定。
範老太眼瞳猛地一縮,倒抽了一口氣。
他什麼意思?
是懷疑嗎?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範老太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老婦人,她沒什麼見識,當初做出調換親子的事,已經是她做過最聰明的事了。
後來慌恐不得安心,從家鄉逃離,也是她做過最聰明的一件事……不!這事不是她想到的,後續的掃尾,都是她老伴想的。
對!老伴!
這一刻,範老太無比期待老頭子的出現,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射,果然就讓她見到了顛撞而來的範老頭。
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臉上,把她直接打懵了。
下一刻,她跳了起來,嘶吼:“你打我?你打我?”
這是她第一次挨打,直接就炸了。
活到將近六十歲,還沒被挨打過,如今當著全大隊人的人,被挨了這一巴掌,她的臉都給丟儘了。
她嘶吼著就想要衝上去,就見範老頭用力地拽住了她胳膊,他道:“你好糊塗啊,那是咱們的兒子,是你我期待著出生的兒子,就因為他害了咱們的鐵錘,你就一直恨他到現在。那會他也小,懂什麼?”
範老太整個人都懵了。
鐵錘是誰?
範明華害了她兒子?她怎麼不知道?
但不聰明的範老太,難得腦子靈光了下,她突然配合著範老道道:“我能怎麼辦辦?我的鐵錘啊,他才多大,六歲啊!就因為他,丟了!”
不得不說,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夠突然想起來,並配合範老頭演戲,也是個人才。
她自我感動了一下,越說越起勁:“老頭子,你總說我不能區彆對待鐵頭,但每回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見不到麵的兒子,我這心裡啊……苦啊……”
說到後麵,她想起的是自己不能見麵的親子,六歲離開自己,去到彆人家裡,對著一個不是媽的人喊媽,卻不能叫自己娘,她的心痛如刀絞。
她的兒子,要叫另一個女人媽,給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當兒子,她心裡就好受?
她不喜歡範鐵頭又怎樣?
誰會喜歡一個不是自己兒子的人?
這個人還代替她兒子,頂了她兒子的身份活著,她能高興?
她都恨不得他死!
每一次看到他,她就想起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就離開家,離開父母,那麼可憐,在外麵兢兢業業,她心裡能舒坦嗎?
還因為他,他們不得不搬家,不得不從老家逃出來,這一路上,受了多少苦?那個時候,全國並沒有解放,沿途有多少殘兵遊兵,多少次他們死裡逃生?
曾經她想過,把人丟了,或直接弄死算了,但這小子就是命硬,他就是死不了。
丟了也能找回來!
每回看到他一臉孺慕地喊著她娘,她內心的極度虛榮又讓她高度膨脹。
首長的兒子又怎樣?還不是隻能當她兒子?喊她媽?
首長的兒子又怎樣?還不是大字不識一個,隻能窩在鄉下當老農民?
她的兒子,才能做人上人,才是那個什麼天之什麼驕子,這詞還是她聽女兒說的。
那個高貴的女人,身邊有那麼多的警衛又怎樣?還不是隻能把孩子生在戰場上,把孩子寄養在鄉下?
還不是同樣跟普通女人一樣,生孩子同樣要過鬼門關?
一樣也會難產。
範老太得意了,高興了。
但想到不在身邊的兒子,她又哭了。
是真哭。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
那真情實感的傷心,又讓人同情,社員們心裡想:他們是不是過分了?
範老頭朝薑有糧道歉,真情實感:
“大隊長,你老嬸這是死胡同了,心裡一直想著大兒,就把鐵頭當仇人了,唉!家醜啊,作孽!”
又對範明華道:“鐵頭,原諒你娘,她也是氣狠了,你讓人把你姐抓進了監獄,她就想補償她,家裡三個孩子沒了娘,這得多傷心。”
範明華好笑地看著範老頭在那演。
他這個養父啊,表麵裝得有多公平公正,背地裡就有多狠。
耳邊是社員們竊竊私語:
“老嬸/老嫂子也不容易!”
“是啊,親生兒子害了另一個親子,擱誰心裡能好受?”
“也難怪她了。”
也有人提出疑問,再怎樣,那都是親子,唯一的兒子,靠他養老的親子啊。
去攪黃了兒子的工作,還要去舉報,真有這麼狠?
讓人無法理解。
範明華湊近了範老頭的耳邊,問他:“他們知道,你們不是我父母嗎?”
範老頭心頭狂震。
“我親爹,姓顧,對吧?”
範老頭微表情管理得極好,看不出表情變化,但範老太就不一樣了。
她臉上的肌肉顫動,一臉的不敢置信。
範明華將其收回眼中。
“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