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是他和梅子的,當時顧長鳴並沒有說錯,至於他和田丫的孩子……
他想起了那個孩子,那個還沒有開口叫過他爸爸的孩子。
當年他是懷著憧憬,迎接這個孩子的。
那個孩子……
範老頭流下了一滴淚。
突然,他的脖子一緊,疼痛隨即傳來。
他的目光中,看到的隻有田中梅中手中的那枚薄如蟬翼的刀子,是一把手術刀。
那也是田中梅子殺人的利器。
在她的刀下,死過多少人,有過多少亡魂。
她殺人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刀斃命。
但也會在給予人希望的同時,把絕望帶給那人。
他沒有想到,她會殺了他。
隻見到了她張開嘴唇,以嘴唇告訴他:請原諒我,我也不想的,但是阪田君,這是我的任務。
他想到了她剛才告訴他的,老頭給她下了任務,原來這個任務竟是殺他嗎?
跟他客套了這麼多,這是想要降低他的警惕,然後一刀斃命嗎?
不愧是諜中金花。
特工中的王牌精英。
他很想問她,她真的愛過他嗎?
她的眼裡隻有任務,沒有過一絲感情嗎?
範老頭的心很硬,但同時也很軟。
不知道是普通人做多了,他也成了普通人,還是因為這許多年,他和田丫風風雨雨,他的心也被田丫泡軟了。
人家說,死亡的感情是最真摯的,死前最想起的那個人,就是自己這一輩子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
他想起了田丫。
那個六歲就來到了範家,成了他童養媳的女人。
那個會含羞帶澀望著他的女人。
那個跟他說著,他們之間就是愛情的女人。
還有他懷著孩子,不管是第一個孩子,還是後來的小花,再到他們共同的兒子……
兒子……
他又再次想到了他和田丫的兒子。
他還沒有開口叫過一次他爸爸啊。
兒子就被老頭派人帶走了。
從此,他也不知道兒子的去向。
那個時候他無所謂。
但人老了,就會想起很多,特彆是現在,他的生命就要走向終結的時候,他想的太多。
原來,他一直都渴望那種平凡普通的日子。
而不是現在這種整天擔驚受怕的日子,這種永遠沒有結果的日子。
隻是他無法選擇,他走上了這條路,就沒有任何他可以選擇的餘地。
這個時候,他反而想,自己的兒子是不是還沒有死?
是不是可以做為最普通的人,不知道他的父親曾經是個間諜,就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窮點苦點沒什麼,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而不是做一隻藏在黑暗下的耗子。
他想了很多,其實也就幾秒。
所有的過往,全部曇花一現般,在腦海中展現,又慢慢破滅。
阪田杏一郎捂著脖子倒了下來。
倒下去之前,他看到了田中梅子在耳邊道:“阪田君,你是做慣了普通人,就以為真的是普通人了。你是阪田杏一郎,是帝國的特工,永遠都是。你不要怪我,怪隻能怪你……失敗了。我們沒有退路。”
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了,隻是眼角滴下了一滴淚。
那是悔意。
還有愧意。
悔意是給自己這些年的所做所為的。
他為帝國奉獻了一生,臨了,帝國卻要殺了他。
愧意是給田丫的,這個跟了他一輩子的女人,臨了,連自己的兒子都是假的。
他和田丫的一生,都是可笑的。
也是可悲的。
他張嘴,無聲地喊出:田丫,還有下輩子,我隻想守著你一個人。
隻守著你。
倒下去,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阪田杏一郎看到了,田中梅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那扇氣窗上。
她來的時候,就是從那扇氣窗跳下來的。
同時,房子的那扇小門被踢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他看到高大的男人,走到了他麵前,說了一聲:“阪田杏一郎,你又何必呢?人不做,乾嗎要做鬼呢?”
是顧長鳴。
阪田杏一郎張嘴,想要說話,但他什麼也說不了。
眼角是滴落的一滴淚。
悔淚。
顧長鳴已經讓人把他帶了下去,送去醫院,不能讓他死了,希望這一次他能夠不這麼堅持,能夠把自己知道的都交待出來。
阪田杏一郎被人帶了下去,出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過頭來,望向了那個氣窗。田中梅子就是從那裡跳窗離開的。
這是他最後的執念了。
人之將死,什麼執念都應該放下了,隻剩下這一條。
在他執念的目光中,看到了那扇氣窗上,田中梅子的身影又被逼了回去。
同時跳下來的,還有一個男人。
是一個年輕人,阪田杏一郎不認識。
年輕人走到了顧長鳴的身前:“首長。”
顧長鳴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句好樣的。然後把目光望向了黃霞——這個時候,應該叫她田中梅子了。
田中梅子被逼下了氣窗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被逼了回來,一抬頭,就看到了顧長鳴走了進來。
這個她昔日的丈夫,此時卻是沉著一張臉走了過來,慢慢地走向了她。
田中梅子狼狽而又氣喘,迎上他的目光。
在他的目光中,她看到了一抹精光。
還有一的抹仇恨。
顧長鳴此時已經走到了她麵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道:“黃霞,我該叫你田中梅子,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