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寧好奇地望過去。
小王叔叔似乎看起來真的好了許多,雖然坐著讓人喂飯,但精神一點也不像一個重傷的人。
昨天她陪著媽媽一起過來的時候,小王叔叔可是躺在床上動也不動,醫生還說能不能挺過危險期都是個未知數。
此時,寧芝已經放下了手裡的食盒。
她給黃斌熬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他這會傷得重,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但隻是白粥怕營養又跟不上,她特意買了瘦肉,家裡又有幾個皮蛋,正好煮一鍋皮蛋瘦肉粥,既清淡又有營養。
湯卻是排骨湯。
“你們太客氣了。”黃斌笑了笑
寧芝卻道:“你是老爺子派過來保護明華的,那就是我們的家人,給自己的家人準備吃食,怎麼能叫客氣?”
黃斌為之動容。
他是孤兒,沒有家人,但是每一個認識的人,對他確實是真心實意的。
不管是收養他的二號首長夫婦,還是顧首長,亦或是顧明華一家,都把他當家人。
他是不幸的,但同時又是幸運的。
與同樣遭遇過鬼子屠殺的歐陽雪來說,似乎又幸運了。
他忍不住就想起,那個像一朵傲梅一樣的女孩。
那個護著他,退出那個據點,差點就一起陣亡的女人。
“你不知道,你受的傷有多重。”顧明華忍不住道。
至今他還記得,黃斌在手術室裡,做了好幾個小時,醫生說他能夠活到現在,都是奇跡。
不說子彈就擦著他的心臟而過,就說失血過多,能夠挺到醫院,都是靠得他的意誌力,靠他的求生意誌。
寧芝也望了過來,誰都好奇黃斌到底經曆了什麼,竟然會遭遇到這樣危險的情況。
那可是槍傷啊,在這個小縣城裡,還會遇到槍戰嗎?
但他們也沒有聽到槍聲啊。
就連顧寧寧都好奇極了。
不過與顧明華和寧芝不同,顧寧寧是猜到一些情況的。
那天她可是跟著小王叔叔一起,經曆了跟蹤事項,差一點就進入了那個房子。
那個讓她心生恐懼的房子,難道小王後來還是過去探查了嗎?
那是跟歐陽雪交戰上了?
顧寧寧想了想,又搖頭。
她是一條善於思考的魚,如果當時是跟歐陽雪交戰的,那她就不可能還上家裡來,告訴他們,小王叔叔受傷的事情。
因為沒這必要。
但這些爸爸媽媽並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那就是歐陽雪。
寧寧也無法告訴他們這事。
聽到是一個女人過去告訴顧家人,他受傷的事時,黃斌眼裡並沒有多少驚訝。
他知道那是歐陽雪。
想到歐陽雪,黃斌的感情比較複雜。
他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去探查那個房子,是不是特務們的據點。
這樣的任務,他經曆得多了,可以說手到擒來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翻車。
但這次,他卻翻車了。
他沒有想到,那可不是一個普通的據點,竟然是個大窩點。
在探查過程中,他發現了大秘密,收獲不少,但也麵臨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他差一點就被捕。
是歐陽雪救的他。
黃斌斂下了眼中所有的情緒,再抬頭時,他已經恢複成了平時那個麵無表情的他了。
當被問起怎麼受的傷時,他隻是很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執行任務時受的傷。”
再多就不多說了。
對於任務的保密,黃斌一向就控製得很好。
除了接受情報的顧長鳴,他不會跟任何人說有關情報的事。
顧明華也沒有再打破沙鍋問到底。
一句任務,就可以堵住他所有的問話。
他也不是那種一定要知道什麼的人。
會問他,也是因為關心,而並不是想要探知秘密。
至於那個上家裡來的人,他也沒有多想,隻以為是黃斌的戰友。
至於顧寧寧,早在聽到黃斌說到“執行任務時受的傷”時,就沒有了興趣。
因為她能夠猜到了後麵發生的所有的事情,包括黃斌會受傷,是不是被歐陽雪所救。
顧寧寧打了個哈欠,整個人趴在了媽媽的懷裡。
一隻手無意識地揉著眼睛,另一隻手抓著媽媽的胸,對黃斌的事早就沒了興趣。
寧芝見顧寧寧不停地揉眼睛,就知道女兒這是困了,想要睡覺了。
小孩子困多,哪怕剛剛睡醒,有時候玩了一陣,就可能又有了困意了。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反應罷了。
黃斌所在的病房,並不是普通的幾人住病房,而是單人間。
服務也是最好的,但是卻也是最貴的。
一天可是要一塊錢的花費,看得顧明華眼睛直跳。
雖然他也沒那麼在意錢,錢是沒了可以再掙,人要是沒了,那才是真的沒了。
但一天一塊錢的住院費,還是讓人心疼的。
如果多住幾天,但凡收入普通的人家都有可能就頂不住這樣消費。
但是對於黃斌來說,卻是需要的。
不說之前他處於危險期,並沒有脫離危險,就說現在,普通病房和貴賓病房,不管是在設備上還是安靜程度上,都是不一樣的。
黃斌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地方,才能夠更好的修養。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錢反而是最不被重視的了。
先不說黃斌自己的收入就非常的可觀,就說這些錢單位那也是能夠報銷的。
寧芝隻留在醫院裡呆了一陣,就帶著寧寧回來了。
而顧明華卻留了下來。
倒不是她不願意陪,一來她是女人,留在醫院不是很方便,而且她還抱著孩子,更不方便。
剛進大院,倒沒有遇見其他人,像喬大媽安奶奶之類。
以往這個時間點,喬大媽都會坐在大院門口,一邊剪著線頭,一邊望著大院外麵。
要是有人過來了,她會湊上去看一眼。
如果大家隻是正常回來,她看完一眼,也就把視線瞄過去了。
但如果誰家手裡提著大包小包,她一準就會多看幾眼,也會多問幾句。
好幾次她回來的時候,遇到她了。
像顧家這樣,喜歡買東西,不管是她還是顧明華,亦或者是黃斌,一看到好的東西,特彆是小孩子喜歡的,都會買一些。
前兩天黃斌不還給孩子買了餅乾,買了麥乳精?
這看在喬大媽等人的眼裡,可不就是浪費錢,胡亂給孩子買東西。
這些都是彆人家的事情,但是住在這個大雜院裡,這些都是免不了的事情。
沒有喬大媽就可能有安奶奶,亦或者彆的什麼人。
在這裡住著,這樣的事情都是屬於很正常的事情。
除非他們不在這裡住,除非他們自己找個好點兒的房子。
但是談何容易?
在縣城裡,寸土寸金的,房子那那麼容易找。
能夠找到這個房子,還是因為農業局那邊出麵,才能夠租下來的。
否則,就算他們能夠找到房子,但也不一定能夠租下來的。
沒聽說喬大媽一直想要租用他們的這個房間,但是一直都租不下來。
否則哪裡還輪得到他們啊。
這房子的使用權,大家都爭著呢。
不隻喬大媽盯著,還有其他的人家,大院裡有不少的人家,家裡房子少,但人口多。很多人家都是十幾口人擠在一個幾十平方的房子裡。甚至能有兩個房間,四五十平方都是非常普遍的。
特彆是孩子長大了,誰都不想大家一起擠在那樣狹小憋屈的小房子裡。
這也難怪每次喬大媽看到他們,就好像他們搶走了屬於他們的房子一樣。
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沒遇著喬大媽,倒是遇到了張大爺。
張大爺是這一片的管理者,大家都叫他一大老爺,就當相於農村裡的村長大隊長這樣的身份。
他喊住她:“寧同誌你等等。”
寧芝停住,回頭望他,張大爺道:“剛才郵差過來,說有你一封信,因為是掛號信,要你親自簽名,你開個介紹信,去郵局取一下吧。”
有她的掛號信?
寧芝愣了一下,也沒有猶豫,直接找張大爺開了介紹信,去了郵局。
果然有她的掛號信,信是上海寄過來的。
寧芝手指忍不住收攏了起來,拿了信就回了家。
打開了信,信是她哥寫的。信裡說,上海現在形式越來越嚴重了,好多人都被打倒了。他這邊倒還好,本來他的工作也要被停了,但從Z省省城這邊來了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跟人交涉的,他的工作就保住了。不但保住了,還給他調了工作了。
寧芝捏了捏信紙,她知道省城過去的人是誰,肯定是大伯和大伯母他們。當時大伯母就跟她說過,上海那邊有她以前的老同事在,或許能夠幫到她哥。
她家成分不行,她哥雖然說一直都在針織廠裡上班,但那是因為那廠原來是他們寧家的。當年他爸把廠子捐給了國家,就曾經給自己的兒女都要了工作指標的。
哪怕如此,當年她還是被送到了鄉下,她哥的工作從技術崗位,變成了最苦的染布車間,做著最苦最累的工作。
而她的嫂子依然得不到工作,要不是她自願下鄉,把工作讓給了大嫂,現在他們家的日子過得是怎樣的艱難。
還有她的小侄子,她下鄉的時候剛剛滿四歲,現在十年過去了,該有十四歲了,也是個半大小夥了。
也不知道是在上學,還是找到工作了。
又一想,隻怕不大可能,工作指標的事,沒那麼容易。
十四歲的年齡,上初中了,如果侄子成績好點,說不定能上高中了。
如果畢業了,沒有找到工作,說不定就給送下鄉當知青了。
如果送下鄉了,也不知道會被送到哪裡去。
寧芝又往下看,信裡果然就說到了侄子了。
信裡說,侄子上學比較晚,是九歲上的學,現在剛上五年線,學習成績一般,沒有她這麼好。但是考上初中的問題是不大的。他們也是希望他能夠一直讀下去,至少把高中文憑考出來,但看到時候能不能托托關係,把他的工作給落實了。
信的最後又問他,那個Z省省城來的首長,真的是她夫家的親戚?
果然哥嫂有點兒不相信這事,所以才寫的這封信,主要問的就是這事。前麵的,就是告訴她家裡的情況。
為此,還故意多花了錢,用了掛號的信,就是怕這信被彆人看到。
寧芝放下了信,坐在那裡一陣發呆。
她離開家裡到順縣,已經十年了。
她走的時候,也才十六七歲,那個時候剛剛高中畢業。家裡的情況,非常的艱難。雖然廠裡答應給了寧家兩個工作崗位,但是當時她還小,家裡隻靠著哥哥一個人,日子怎麼過?
最後是她自己決定,把工作讓給了嫂子。
工作讓出去了,她高中畢業之後,就沒有工作了,沒有工作就隻能下鄉,沒有第二條路。
寧芝依然擦乾了眼淚,選擇了下鄉。
那個時候想的比較簡單,就是哥嫂為了她,已經夠辛苦了。她總不能把讓給嫂子的工作再要回來。
下鄉是苦,但是她心甘情願。但誰能夠想到,下鄉比她想象中更加的辛苦。
從來沒有想到,在農村裡,竟然也會發生像在城裡的那樣的霸淩事件。
要不是當時有顧明華幫著她,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夠挺過來。
而這也是她最幸運的,她遇到了顧明華,生下了寧寧這麼可愛的女兒,她擁有了幸福的家庭。
這是她這一輩子求都不求不來。
如今看到哥哥寫過來的信,感歎萬千。
雖然哥哥什麼也沒有說,隻說上海那邊形勢嚴峻了,但是她能夠想象得出來,他們那邊肯定是過得很艱難。
他們的成分,怎麼可能會過得順心呢?
那些小將們,肯定會一有時間就會揪著他們□□的。
沒完沒了的□□,不是誰能夠忍受得住的。
當年她還在上學的時候,那也是屬於小將的年齡,卻依然被人揪住了一陣批,隻批得她看到小將們就渾身發抖呢。
來到了鄉下,雖然生活上苦了點,但是至少精神上再沒有那種摧殘了,那就是好的。
寧芝一直坐著,直到顧明華回來了,她才回過神來。
終於想到了去做飯。
……
顧寧寧這一覺睡得,整個人都舒坦了。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外麵的天已經暗了。
爸爸早就已經從醫院回來了,準確地說,是已經從農業局回來了。
顧明華上午請了半天假去看望了黃斌,下午的時候就去上班了。
顧明華雖然轉正了,但是他的研究也到了關鍵時候,第一個階段已經結束了,但是還有第二個階段,第三個階段呢。
因為他的轉正,那些本來對他很不服氣的人,也在他那麼快的把第一階段的過程給研究完了,而他們卻是一直研究了好幾個月都沒有任何的成果。人家剛從外麵銷假回來,很快就把研究的進度給推進了。
這人比人,氣死人。
哪怕表麵再不服,心裡也不得不服,顧明華有這本事。
人家哪怕沒有學曆,也一樣能夠比他們這些科班出身的人,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這是張局長在一次早會上說的。
當時的張局長就是毫不留情地把他們這些人批評了一頓。
而且還說他們,光顧著眼睛盯著彆人的錯處,自己的事情卻一點進展也沒有,要是再這樣下去,就讓他們全部滾蛋。
張局長那是真的對這些人失望透頂,本事沒有,爭鬥的水平倒是一大框。
在農業局裡,要那麼多的勾心鬥角乾什麼?都是農業的技術員,大家不把精力放在研究上,儘搞些上不了台麵的。
缺的就是認真搞研究的人。
而顧明華就是屬於這樣的人才,也難怪人家張局長就是喜歡顧明華。
也是有原因的,不隻是因為顧明華的身份不一樣,更重要的就是那片赤誠的研究的心。
顧明華從單位回來,並沒有像其他男人那樣,大爺似地坐在椅子等吃飯,而是卷起了袖子,跟寧芝一起洗菜做飯。
而顧寧寧醒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溫馨極了。
如今的顧寧寧還不會走路,但是她會爬啊。
而且爬的速度可不慢。
顧家這裡的,每一個房間都是鋪著那種厚厚的地毯,也不怕寧寧摔壞了,是專門用來給顧寧寧爬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