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來時正趕上這茬。
王太醫知道鳳姐暈厥的緣故,遂多句嘴:“恭喜二爺,二奶奶母子平安,隻要不勞累,心情愉快,這一胎保管沒問題。”
賈政親自把王太醫送出垂花門。
賈母的麵色卻變了,瞪了賈赦一眼,又瞪了賈璉一眼。
賈母之所以惱恨賈赦,卻是因為賈璉吃花酒不在彆家,就在隔壁寧府。賈赦為老不尊,竟跟兒子侄子一起捧戲子喝花酒。
賈赦已經襲爵,賈母厭惡他也不好當麵申斥。卻是張口教訓賈璉:“成婚三年,鳳哥兒忙裡忙外,還要喝那苦藥湯子,你不說體諒她,卻去外頭胡鬨,這回幸虧孩子大人沒事,若是出事如何了得?親家麵前要如何交代?”
賈赦聞言十分不服氣,哼哼兩聲卻沒敢做聲。
賈璉卻乖巧的作揖認錯:“老祖宗,孫兒錯了,再不會了。隻是祖母,您這消息隻怕有誤,今兒是珍大哥擺酒,請的卻是養心殿的大太監戴權!”
夫妻們一陣耍花槍。
暮色四合,賈璉這次跟鳳姐明說了:“我要去給母親跪經,明兒還要去家廟呢,血河道場要做三日。”
鳳姐道:“二爺不送大妹妹?”
賈璉道:“哼,二嬸可瞧不上我,她請了東府的珍大哥,再有你三叔也會照應,何須我!”
王家擺明了力挺元春,鳳姐也不好說什麼。
日傍晚,王家的消息也到了,果然王子騰會親自護送元春去內務府報道。鳳姐的奶兄也送來了鳳姐母親的消息,王家已經知道張家跟賈母有一場官司,具體什麼卻是一無所知,基於此,王子騰決定按照之前的謀劃,讓元春入選。
鳳姐這裡正要吩咐平兒早些歇息,既然賈母已經準備妥協,她準備命三鬼停止入夢,觀看幾日再說。免得把賈母逼得緊了,塔羅偌大年紀一個頂不住去了,這就是鳳姐的罪過了,大家都沒有好處。
平兒這裡正伺候鳳姐泡腳,雖然已經暮春,天氣還是有些寒冷。
忽聽外麵有人通報,說是大姑娘來了。
鳳姐不由納悶,元春如今誌得意滿,自從鳳姐臥病,她已經大半個月不曾看見元春了。
鳳姐也能理解,必定選秀關係到元春的前程。或者元春前來辭彆也是道理,必定鳳姐與她交情不同,既是姑嫂又是表姐妹。
小選不必大選,大選選中之後還能回家幾日,等待朝廷的誥封,小選就是挑選宮女,就跟大戶人家挑選丫頭通房丫頭一樣,無需儀式,選上了直接就分派到各宮中乾活去了,落選了直接回家。
元春雖然多日沒來探病,卻是見麵就樓主鳳姐落淚,第一句話就是:“我舍不得鳳姐姐!”
鳳姐頓時心中戚戚,畢竟宮門一入深似海,最短也要十年後才能見麵,或許一輩子就天各一方了。
鳳姐之前一點小情緒也就沒有了,拉著元春叮囑:“妹妹這樣聰明,進宮之後畢定大有作為。不過,我也有私話叮囑妹妹,若是事情勉強不能為,妹妹需要先顧著自身安危,前程固然重要,沒有姓名重要。”
元春進宮博前程,是賈府與王家共同的願望。
不同的是,如今,鳳姐的心態變了。
鳳姐的記憶仍然在,姑嫂們情分也依然在。
元春的姿態放得很低,她比王氏清醒,她知道鳳姐才是榮府真正的女主人。
元春清醒,鳳姐精明,兩個聰明女人相談甚歡。
臨彆,鳳姐拿出來三千銀子贈送,權當是元春出嫁了,她這個隔房嫂子添妝了。
當然,這個數目也隻僅對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出嫁,她最多一千兩。不為彆的,隻因為元春跟她一樣有王家的血脈。
身為女人,鳳姐也希望元春能夠過得順心,雖然王家賈府都希望元春能夠產子封妃。
鳳姐卻知道,這事兒很不容易。
賈府的男人的能力擺著呢,一個對女婿沒有幫助的娘家,女婿可不會待見。無能人家的女兒,再是漂亮,對於男人也沒有吸引力,定奪一時新鮮罷了。
既然賈母已經出錢替張氏做道場,鳳姐也要做出反應。這日傍晚,鳳姐依然沒有號令百鬼,隻是傳令三鬼,停止騷擾賈母。
回頭卻說元春,她離開了鳳姐這裡,回了榮禧堂,賈母王氏都等著她。
元春將三千銀子交給王氏替她入冊,其實就是正大光明的告訴賈母與王氏,鳳姐給她的人情。
王氏卻嫌棄少了不滿意,撇嘴道:“鳳姐越發小家子氣!”
賈母心裡雖偏向二房,卻是有些瞧不起王氏,自己女兒跑關係,全部靠著公中開銷,她一兩銀子也不出,倒是勒逼著侄兒媳婦貼錢,還有臉抱怨,賈母哼了一聲:“年前年後的事情多,前前後後,鳳哥兒填補兩萬嫁妝進去,活錢不湊手也是有的。”
王氏聞言麵上一紅:“這個,兒媳也知道,春季租息出來自然給她填補。”
王氏說的如此理所當然,賈母心中有些膩味,春季的租子是你王家的不成?她反手握住元春,仔細叮囑,想著這一去宮門深深難以再見,祖孫們摟著好一頓哭。
賈母十分大方,足足給了元春一萬銀子:“你是嫡長女,這些錢原本你出嫁的時候再給你添妝,如今你進宮,不能辦嫁妝,這些權當是你的嫁妝了。”
元春忙著推拒:“這些年您貼補我許多的東西,這些銀子您留著防身。”
賈母笑道:“祖母養了兩個兒子呢,誰還敢不給我飯吃?”
元春這才收了。
元春這晚留在榮慶堂陪伴賈母。王氏大失所望,抹著眼淚家去了。
這日夜半,賈母原本有些擔憂張氏再來驚擾,結果卻是一夜好眠。
翌日,賈母含淚送走了元春。心中卻是亦喜亦憂,她不知道鬼魂不來是因為元春的緣故,還是因為她答應替張氏做血河道場的緣故。
旬日賈母害怕天黑,今日卻是盼望這天兒早些黑下來。
這日夜半,賈母又是一夜好夢。
翌日,賈母呆坐榻前,果然是張氏鬼魂作怪!
最終,賈母憤憤的罵了一句:“可惡的東西,這麼多年竟然還要回來作怪!”
這一刻,賈母終於下定了決心,分家!
隻要元春飛上枝頭,二房飛黃騰達還遠嗎?
至於打點費用,她會多分給二房一些錢財,四大家族也會供奉,她還有積蓄,替元春打點也足夠。
隻是想到心愛的兒孫要遠離吃苦,賈母心頭就堵得慌!
說起來,賈珍原本就跟賈赦臭味相投,都是色痞。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就是站在公正的立場也要鄙視鄙視賈政了。
賈珍直視賈政:“二叔,二嬸子是婦人,您怎麼看呢?您想怎麼分?”
賈政聞言抬頭,驀地發現侄子賈珍、兄長賈赦俱皆滿臉鄙視。
賈政愕然,他們這是鄙視誰?自己嗎?
雖然賈政隻想要錢不想背債,隻想享樂不想吃苦,但是,這話不能說啊?
他是讀書人,懂禮儀知廉恥!
賈政覺得自己應該表明立場,不然,他今後如何再有臉自稱讀書人?
賈政看著頭發花白,滿臉涕淚的王氏,心頭大怒,這一切都是這個婦人惹的禍啊!
賈政恨不得打死王氏。
但是,想著他身無分文,今後分家出去,再不能公款吃喝,一切都要仰仗王氏,他那手有敢打下去了。
賈政朝著張家舅舅拱手:“讓您見笑了。”又對賈珍言道:“珍兒這話糊塗,我自然是聽老太太吩咐。”隨後又對賈母作揖:“都是兒子管教無方,讓老太太您受累了。”
賈母滿眼的疼惜,卻是嘴裡直發苦,揮揮手,示意賈政下去:“王氏也是一時想不開!”
賈政黑著臉上前一把抓住王氏往外就托:“分家的事情自有老太太做主,哪容你一個婦人置喙?”
王氏愕然,沒想到賈政竟然如此責罵她,她這般不顧臉麵為了誰啊?待要分辨,賈政卻夾持她出了榮慶堂。一路直到榮禧堂,賈政這才放開王氏。
王氏委屈的大哭:“老爺竟然這般對我,您摸摸良心啊,妾身一切都是為了誰啊……”
賈政喝道:“住口,你丟臉丟得還不夠嗎?你也不想想,二哥三哥都甩手不管了,你還鬨什麼?彆把老太太惹毛了不管我們,你哭也沒地兒了。眼下木已成舟,分家是免不掉了。我想老太太不會虧待我們,總會與我們一口飯吃。你還是先把這房中的東西收拾起來打包,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王氏頓時被提醒了,這榮禧堂有許多府庫的古董,這可是值錢的東西啊。絕不能便宜了大房。
王氏也顧不得委屈,忙著擦乾眼淚,吩咐周瑞家裡去叫人。
賈政這裡慢慢走回榮慶堂,卻是空無一人。
卻是賈赦家去了,賈璉合著賈珍一起送張家舅舅出府去了。
賈璉護送舅舅上車,張家舅舅低聲道:“分家文書已經寫好了,你們兩家就算是分家了,但是,也不能按照你老子的說法把二房整得沒飯吃。”
賈璉拱手:“請舅舅教我!”
張家舅舅道:“你那個媳婦很不錯,這一回能夠識破你們老太太的圈套。不過,她畢竟內宅婦人,且是小輩,我看賈珍似乎還公正,你讓他派幾個族人幫忙清點府庫。一百二十萬的債務,在戶部也是欠債的大戶,我聽聖上的意思要教訓韃子,一旦開戰,這軍餉就要提上日程。再者,今年南邊受災,禦史們要求賑濟,銀子從哪裡來?你們這種百年世家在聖上眼裡就是累贅,他必定要借題發揮,所以,這個債務必須設法償還。至於能不能一次償還清楚,無關緊要,但是,你一定要積極響應陛下的聖意,擬定一個長期還款計劃,最好是把功勳田之外的所有私產都出賣還債,這樣既能讓聖上看到你們父子的誠意,也能打消你們老太太劫富濟貧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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