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隻金色的雕掠過寒淵上空。
然而在神魔的眼中,這隻是大一點的、會飛的螞蟻罷了,並不值得引起他的注意。
重焱又感受了片刻,依舊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他才緩緩靠回了樹乾。
然而,不遠處。
幺幺卻紅撲撲地抬起頭。
好熱啊。
怎麼突然這麼熱!
幾乎就是幾息之間,幺幺的血液就一股腦地衝上了大腦,白皙的皮膚開始變粉,然後越來越紅,一張臉蛋很快就變成了個蘋果。
重焱發現了她的異狀,微怔地伸手:“你——”
然而就在此時,一條天梯從空中落了下來,那上邊沛然的靈氣根本不是魔域中會有的東西。
它通往靈洲。
重焱慢慢收回手。
靈洲。是他去不了的地方。
他被困在上古禁製中,被困在來自生母的詛咒中。
可顯然,她還有家人,還有人尋找她。她並不像他一樣孤獨。
神魔忽然明白。
就算她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那個人,他也沒法把她留下。
沒有人會選擇他,一個心臟都被冰凍的殘廢。
幺幺此時已經完全昏了頭,在藥物作用下,血熱痛症發作得迅猛洶湧。
第一次發作的時候,是血液一點點升溫沸騰。
這一次,好像渾身經脈和血液瞬間就到了沸點,血液亂衝亂撞,經脈生疼,臉色漲紅,腦殼一跳一跳地疼,耳邊嗡嗡的,眼前的東西都變成了重影,意識也開始模糊。
在她麵前——
靈洲的天梯帶著沛然充足的靈氣。
旁邊,有一塊陰寒得像是要凍結的冰。
幺幺幾乎隻是茫然了一瞬,就遵循本能,撲向了那塊冰。
重焱坐在樹下,被她撲得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而幺幺抱著那涼颼颼的東西,燒得開始說胡話。
“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我想吃冰激淩,想喝冰飲料吃辣辣的烤魚,想吃海鮮想吃羊,媽媽讓爸爸去買吧……”
躺在病床上的幺幺忌口很多,活了17年,其他小朋友尋常能吃的東西,她很多都沒吃過。
這時候發了燒,頭昏腦漲就像躺在爸爸媽媽懷裡一樣,胡言亂語。
重焱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也聽不懂。
幺幺發熱的臉頰到處亂蹭,最後自覺找到了最能降溫的位置,那裡涼得像冰一樣。
重焱強忍著沒有把她扔出去。
她太軟了,就是龍族鳳族最小的幼崽也不會這麼軟。
把她扔出去,她會被摔爛。
然而她滾燙的額頭找到的最涼的位置…是他的胸膛,他的心臟。
幺幺全然不知。
她紅彤彤的爪子到處亂抓,感覺硬邦邦又彈彈的,她掐了幾把。
鼻血就落了下來。
重焱終年如積雪般淡漠的瞳孔裡,終於浮現出了一些惱怒,又夾雜著說不出的無奈和無助。
燒得意識模糊的幺幺似乎是本能察覺到有用,又在冰涼硬邦邦的地方掐了好幾把,腦海裡亂七八糟地想起彆的。
“…小魔,我的小魔,重焱!”
“焱焱…吃不吃烤魚吃海鮮吃羊羊,吃不吃冰激淩。”
重焱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他抿著唇峰,握住她細細的一截胳膊,打算把她放到一邊。
然而因為他的動作像是抗拒,燒昏了頭的少女翻了個身。
“不吃?那給你…給你玫瑰。”
重焱愣住了。
“什…什麼。”
他許久後才發出聲音,聽著好艱澀。
幺幺流著鼻血,血熱終於退下去了一些,軟軟掌心貼著他心臟凍出的青藍焰印,聲音逐漸呢喃。
“給你…給你種玫瑰。”
…
寒淵裡緩緩落下夜色。
月亮靜默。
神魔依然坐在那棵三萬年樹齡的樹下。
但這次,他不是獨自一人。
神魔銀白色的長發垂落,神祇造物一般的深刻五官,正在長久而柔和地發呆。
他托著那軟得不可思議的身體,沒有敢抱她,也沒有敢看她,隻是雙眼平直地看著遼遠的深淵。
這裡太破了。他想。
他穿得,也太簡陋了。
衣服還,破了。
他好像都,沒給她找過食物。
神魔的頭腦裡閃過許多許多的不滿,反思了很久很久,然後才終於小心地垂下眼,看著靠在他胸口睡著的少女。
那天類心魔幻化出的黑漆漆人影就是他匱乏的想象。
因為重焱從不在意陪伴他的那個人是什麼模樣。是什麼東西。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
原來她如此不同。
神魔終於小心地,仔細地,安靜地垂眸看著她。
哪裡不同呢。
她有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
她就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樣。
…
等幺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很乾淨的床上。
床很眼熟。
腦袋底下還墊著一個粉色的枕頭。
是的,枕頭也很眼熟。
然而還來不及思考這些,最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身旁放著六顆金色流光的血靈珠!
可以換金翅靈雕,甚至差一顆就能換屠龍刺了。
幺幺摸了摸臉,她又流鼻血了嗎?可這次燒得太厲害,竟然已經全無記憶了。
印象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硬邦邦的,又很有彈性,用臉貼貼的觸感一級棒。
幺幺揉揉眼睛,甩甩腦袋,身體已經無礙了,準備下床。
可手撐在床沿時,卻忽然被硌了一下。
她攤開手心。
種子。
…
發現了秘密的神魔。
小心地把玫瑰種子放在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