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重焱被少女當成了笨蛋。
可她笑得燦爛極了。
她在沒有傷口的黑蛇和醜陋的神魔之間, 選擇了後者。
神魔看了她片刻，伸出指尖，摸了摸她彎彎的唇角。
重焱其實不需要呼吸, 就算幾天不呼吸，也不能殺死他。他很難很難死, 重焱很清楚。
但是她似乎並不討厭他的“笨”。
所以, 神魔願意如此。
笨，也能, 保護好她。
這深海的確遼闊, 藏著數不清的溝壑和巨洞。
上古神魔有能力保護好懷裡那一小團寶貝。重焱也很清楚。
幺幺笑夠了，輕輕拉著他的手腕，心中傳音：
“走，我們要先避開那些漩渦！”
重焱點點頭, 小心托住她。
幺幺按照自己記得的劇情回憶了一下, 一開始出現的漩渦還在東海的淺層，並沒有更深處遺落海的怪物恐怖, 但是，這些數不清的漩渦會組成讓人困亂的迷陣。
隻要進入其中一個漩渦, 就會被吸到更幽遠的海域，離東海之極越來越遠。
幺幺小心地開始努力蹬腿，奮力劃胳膊。
他在水中輕輕托著她，高大的體型能整個籠罩她。
她本來就是很輕很小的一個人，現在在水的浮力下, 更是比羽毛還要輕。
遊起來, 像小青蛙。
…但是重焱不敢說。
海水中的細微水流逆行，藏在來去的深海魚群和蜉蝣之間，常人很難察覺到。很快, 不遠處就有人誤入了漩渦之中，轉瞬之間就消失無蹤。
像被巨口無聲吞沒一般。
幺幺遊過去的時候看到上下浮沉的遺落刀劍，這才意識到已經有人被吸進去了！
她在水下來回轉頭，然後指指彆人的劍，又指指自己。
幺幺小臉震驚：想不到我水性竟然這麼好？！
重焱在水中眨了眨眼，認真點頭：嗯。
…
另一頭。
蘇衣靈和禮蒼彥早就戴上了夜珠鏡。
人在深海的恐懼都來自於未知和想象，而能夠看清水下的情況，自然就沒什麼好害怕了。
他們早就了解到了海底的情況，否則也沒法開采出海靈礦。而這珍貴的夜珠鏡也是蒼彥哥哥背後勢力贈予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這滄瀾盛會中最有勝算的人。
東海這片區域非常幽深，即便是上古神明也不一定能探清深淺。但是隻要穿過漩渦，小心避開巨大的巨物，他們就能走上深海之轍。
那就是通往東海之極的路！
蘇衣靈作為宗門最受寵的小師妹，蒼彥哥哥和其他師兄師姐都會保護她的。
隻要這次拿到神魔之心，蒼彥哥哥甚至能夠帶著她一起飛升！到時候她就算是煉氣修為又怎樣呢？強大的神力可以直接送她破境，從此直上青雲。
於是蘇衣靈特意在漆黑海水中尋找著寂幺幺的身影。
隻見她依舊是孤身一人，正在像無頭蒼蠅一樣地劃著水呢，現在恐怕已經慌死了吧？
她怎麼可能真的靠投機取巧得到海神的降福？
似乎是為了印證似的，蘇衣靈挽著禮蒼彥的手，忽然眼中一喜——
“蒼彥哥哥，你看那邊！海神出現了！”
她果然是最強的錦鯉運！
禮蒼彥本還想帶上幺幺作一個保障，可是在海神出現之後，其他頓時就沒那麼重要了。
蘇衣靈：“蒼彥哥哥，我們快過去！一定是海神聽到了我的話，特意來為我們引路的！”
禮蒼彥也頗為激動，“好。”
此時，黑色巨蛇還在扭動。
他在海水中十分自如，在大黑蛇的想象中，他正在全力給遠處的小珍珠展現著自己的美麗，然後他漸漸沉浸在自己的華麗身影中——
他這麼迷人，誰能不愛？沒有人。
很快，問虞的確也很快感覺到了自己周圍水波流動，一定是小珍珠被他華麗的指引給吸引過來了。
蛇尾優雅地繞啊繞的，準備轉頭碰碰她。
蘇衣靈就是在這時遊了過來。
她對過於這過於巨大的海獸還是有種本能的恐懼，不過她轉念又定了定神：她可是天生錦鯉運，高人說她命中帶水！
在海神眼中，她遊來的樣子肯定就像一條小魚那麼可愛吧？
蘇衣靈遊了過去。
大黑蛇轉過了頭。
大黑蛇：“？”
禮蒼彥也恭敬而來，對著大黑蛇拱手表示感恩。
什麼東西？
大黑蛇巨大的豆豆豎瞳看了他們幾秒，終於認出來了——剛才宴會上讓他跪著倒茶的愚蠢人類，和她旁邊那個不耐煩的愚蠢人類。
蘇衣靈像一隻柔弱可愛的錦鯉小魚兒，試圖得到深海之神的青睞。
於是大黑蛇的尾巴嘩一下就甩了過去。
蘇衣靈：“？！”
禮蒼彥：“！！”
禮蒼彥畢竟是直麵過上古神魔的人，當即側身避讓。海神的體型雖然沒有上古神魔那麼凶悍膨大，但也還是數倍於修者，這一擊若是被甩中後果不堪設想！
蘇衣靈震驚了：怎麼會這樣！
更糟糕的是，隨著黑蛇的攻擊，他們周圍瞬間攪動出現了更多的漆黑渦旋！
而海水中那些形色各異的魚群都被巨大的蛇尾驚動，轉瞬間四處亂竄，形成了密不透風的牆！
一瞬間，魚群和漩渦竟是密密麻麻、無法躲避開！
禮蒼彥心下一沉：不好！
兩人頓時深陷比其他人還要凶險的境地。
大黑蛇甩了他們一尾巴，就傷心地扭走了。
他這麼美麗，怎麼可能沒有吸引到小珍珠！？
這不可能，他要去找到她。
難道還有比他好看的獸？！
…
與此同時，方才滄瀾盛會沉船入海的地方，“嘩啦”落下一個人。
寂戎抱著劍，在深海中穩住身形。
然後，又忍不住“嘔”了一聲。
寂少宗主直接搶了禮蒼彥的萬年榕果之後，就想把這個留著給幺幺。
因為他得到了消息，當知道君都沒有派人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君都向來對靈洲的一切資源收入囊中，所有靈脈靈礦都被君都貴族牢牢把控，如果東海之極真的有那魔頭的心臟，君都怎麼可能讓它落在東海域界？
不對勁。
事關妹妹，寂少宗主想的就格外多。正好幺幺的位置也來了瓊煙島，所以他直接禦著劍時速千裡就來了。
誰知道，快到的時候忽然海嘯。
什麼怪東西在海底下攪，直接把他拍進了水裡。
寂少宗主少年天才，縱劍掃靈洲，但是——他暈海。
不湊巧的是他來時的速度還過□□猛。
寂少宗主當場就吐了。
等好不容易趕到了入島浮橋外，所有人都已經進去了。他根據幺幺留下的信息，找到了她留下的暈海丸，當即感動得不得了。
很多很多年沒有收到家人送的東西了，而且這暈海丸需要不少靈石，他才想起來自己都沒有給妹妹留錢，她哪來的錢呢？
不過寂戎知道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他直接嗑了半瓶，然後提著劍，硬闖。
憑借化神圓滿的修為，寂少宗主好歹還是入海了。
然後他禦劍往動靜大的地方闖，就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禮蒼彥和蘇衣靈被一群魚打得睜不開眼。
“蒼彥哥哥，你彆管了！你先走——”
“我沒事，衣靈。”
寂戎焦急中愣是被他們逗笑了。
托他們的福，寂戎看到了這海水中原來藏著無數漩渦，他們倆都被吸了半個身子進去了，誰也跑不了。
寂少宗主水中給他倆劃拉了一劍，然後轉身就走。
所以，幺幺在哪？
…
幺幺一路都非常順利！
她“水性極佳”，乘風破浪，避開了大大小小的漩渦。
幺幺一邊往深水區探，一邊試了試自己的靈力。她的血脈特殊就特殊在，即使沒有男女主放的那塊海靈礦，在水下她的靈力也能夠運轉，因為那來自她自己本身的力量。
海底生物畢竟未知，如果能發揮自己血脈靈力的驅逐屬性就好了。
她掌心淺金色的溫暖的靈流在深海中隨著水流飄散，像是一串漂亮輕盈的金色水母。
一路上竟然就真的沒碰見恐怖的深海猛獸，莫非真的有用？
幺幺搖頭失笑：我這麼強，真是不給彆人活路啊！
“重焱，你怕不怕？”她關切小魔。
重焱搖搖頭，然後又想起她看不到，於是在心裡又回答了一遍。
上古神魔已經適應了深海。
他琥珀色的雙瞳能夠看清很多在漩渦水流中掙紮、然後陷入迷幻、拖入幽暗的修士，也能看見更遙遠的黑暗中，那些影影綽綽的巨大形狀——
那對人而言的確是大到恐怖的。但對神魔來說，一隻爪子就可以撕碎。
重焱伸出手，第一次感受著指尖掠過的水流，宛如時間。
這流速，和滅虛寒淵中的不同。
如果他的那顆被剖掉的心臟真的被放在這裡，或許的確能夠保存好，但是——
重焱看向更深處的一片未知。
這裡的所有人都來找他的心臟，可他，並沒有，感受到。
當奈天秘境降臨在滅虛寒淵的時候，神魔立刻就感受到了神隕之瞳的存在，讓他的右眼眼眶開始劇烈疼痛。
而現在，他的心臟依舊冰凍無感，隻能感受到一陣有些熟悉的、十分強大的力量。
是因為深海遼闊？……還是因為那真的不是？
但如果不是他的心臟，那股力量是什麼？
這裡的時間流速又為什麼不同？
重焱的心底微微變冷。
自九天而下封禁他萬年的上古血禁，是由九萬九千九百條幽咒和惡詛組成。
每一條代表著不同的意味。削弱。押禁。冰封。痛感。……神魔幾乎見過這世界上所有古老邪惡的禁術。
其中還有，“時間”。
在玫瑰出現之後，重焱已經很久沒有想那些了。可是此刻在遙遠深海，重焱又隱約摸到了一點熟悉的惡意和不公。
他抿了抿唇，覺得海底也有點冷。
然而這時，少女的掌心又一陣淺金色靈流湧起。
冰冷幽深的海底又出現了一串金色透明的“水母”。
幺幺：“哈！”
重焱在她身後，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
溫暖，柔軟。
懷中的少女正在興致勃勃、積極蛙泳，滿臉都是探險的興奮，對這水下的一切並沒有感知。
神魔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到一些不安，尾翼因為焦躁而控製不住地探出了一截。
銀白色的尾尖無意識地蹭了蹭幺幺亂蹬的小腿，想圈住她，又忍住了。
她還在努力地幫他拿回心臟。
如果沒有找到……他還是沒有心的殘缺怪物。
不僅殘缺，還滿是傷痕。
而彆的人，彆的蛇，都不會這樣。
重焱因為她沒有選擇黑蛇而產生的一點安心又變得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