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後,被他們甩開的關山腹地,君都和東海開戰迅速成為靈洲最大的要事。
而沒有人注意到,腹地上空,再次出現了一架豪華非常的飛舟。
這飛舟,比當日上古神魔破禁出寒淵時使用冥火之兵的飛舟還要豪華奢靡。
飛舟正中的掐絲琺琅火盆中,跳躍著一團丹紅赤火。
“人撈出來了嗎?”
“被壓在巨石下了,還被人擺了陣,花了點時間才解開。神子被生魂反噬了,情況…不是很好。”
飛舟中靜默了片刻。
畢竟不是真的神子,隻是作為人間世的化身曆劫而已。
丹紅赤火方才也有一簇出現在地宮之中,隻不過立刻就被強大的神魔之力消弭了。
赤火略微晃了晃,像是戰栗一般。
……那孽障,他竟到了這個地步。
果然,從他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他的出生,就是毀滅。
但……隻要他身上血禁未除,他就不能真正殺死神子。
赤火搖曳了幾息。
她已經明白,那闖入命數中的變數是什麼了——
赤火焰光中浮起一個少女的身影,她在沒有靈氣地宮之中同時催動源源不斷的淺金色血脈靈力,竟能同時供給多個人。
那兩人的女兒血脈……在被開發之後,竟有如此實力。
但是,斷不能讓她繼續了。
赤火一卷,焰光中少女的身影立刻就被吞噬了。
以她的感知,此女的血脈靈力如果被開發到極致……
她或許是上古神魔身上血禁的唯一解法。
當寂家血脈女子與人交融,她強悍的血脈靈力能夠破除一切壁障,消弭一切荊棘。
所以,不能讓她活到那個時候。
這天命中的變數……
就該讓她,變回定數。
…
“大哥,要不算了吧。”
“那上古神魔已經拿回了心臟,他的力量剛才你也看到了…他不是咱們能對付的!”
坍塌儘碎的帝陵深處,隻剩下最後一縷殘影的幻影情魔對眼前的“人”說道。
在帝陵中他被上古神魔釘在生魂密集的甬道中,因為吸食了他們無數的情緒,所以也被生魂反噬,被啃得隻剩最後一點影子,玄魔級彆的修為直接退化到了最弱無比的人魔。
“無妨。”
它麵前的“人”開口,聲音明明是男子,卻十分悅耳勾人。
幻影魅魔,從滅虛寒淵出逃的魔物中,目前等級最高的天魔種。
他悠然道,“正因他現在拿回了心臟,所以……才是我的最好機會。”
他得到了君都的消息。
是的,儘管他是魔,可他卻能夠和君都聯絡。
所謂人魔不兩立,到底不過力量為尊。所謂的靈洲之尊,正道之首,暗地裡不同樣會與魔邪勾結?
隻要,力量足夠強大。
幻影魅魔想到那顆強悍無比的心臟,眼睛眯了起來。
那顆,是代表魔性的心臟。
魔,生性貪婪。
幽晦。渴望。毀滅。都是他們的天性。
那上古神魔在寒淵萬年來,一直作為一個沒有心的怪物生活著,沒有任何人的陪伴和接觸。
他一定從未體會過悸動,衝動,欲念。
然而回歸的心臟,卻會帶來暴漲無數倍的欲念。幻影魅魔,可以讓他再擴大無數倍。
對普通人而言,這是足以直接經脈爆破而死的。
幻影魅魔已經是魔域之中最高等級的天魔,它已經在靈洲中修煉許久,力量可以籠罩整個域界,而極難被人察覺。
他的重欲念層層深入,讓人毫無意識地進入迷顛幻境,沒有人能夠逃脫。
可以說,幻影魅魔,就是奪回心臟的神魔的絕對克星。
正因如此,君都的貴人才會找上他。
情魔拖著自己隻剩殘影的軀體,想到他那冰冷浩瀚的力量,還是哆嗦道:
“可是、可是神魔難殺啊!大哥!”
“無妨。”
幻影魅魔把情魔摘了下來,化作一團黑氣消失在了帝陵之中。
能攫取神魔的力量,隻是他貪婪的私欲。
他真正的任務,不是神魔。
而是——他旁邊的小姑娘。
…
寂戎帶著眾人一路向北。
進入北境之後,氣溫果然越發低了。
他們落在一處依山而建的棧道樓閣前,即使入夜也燈火輝煌,頗有不夜城的意味。
樓閣之間人聲熙攘,都在談論一件事。
“你們都聽說了嗎?君都和瓊煙島打起來了!”
“聽說了,這究竟是何原因?君都與東海向來交好……”
“據說地點在君都的禁地之中,好端端的出現在那裡,一定有什麼貓膩!”
禍水東引的長留劍宗寂少宗主:“。”
眼下雖然局勢不穩,但看樣子火暫時燒不到他們身上。
此時眾人風塵仆仆,身上不僅到處是在帝陵中被打出的傷,衣服破破爛爛,還落了不少灰土。
沒有這樣回長留的道理,寂少宗主的麵子往哪放?
於是寂戎大手一揮,“休整一晚。”
幺幺也在帝陵中消耗了太多靈力,此處樓閣依山,山間都是天然溫泉,靈氣沛然,可以好好休息恢複。
幺幺之前玩遊戲的時候沒有解鎖過這個地點,現在東看西看覺得很有意思。
問虞也很高興:“有水,好好好。”
就是這水看著有點燙。
寂少宗主讓眾人稍作喬裝,然後就進了樓閣正堂,問掌櫃還有多少空房。
身在北境,寂戎就放鬆了不少。
掌櫃的是個年輕男子,轉過身來,才發現長相竟也不錯,穿著頗為貴氣,一臉和氣生財的溫煦微笑。
“房間,諸位是夠的,要幾間呢?”
寂戎摸了摸自己癟癟的錢袋子,心想他可以抱著劍,然後和黑蛇擠一間。
但是幺幺肯定要單獨一間,絕不可能讓她和神魔在一間。
寂少宗主思前想後,在準備對掌櫃說出間的時候,另一隻小手先遞了出去。
白花花。
不靈靈。
全都是上品靈石。
幺幺:“要四間吧。”
掌櫃喜笑顏開:“好嘞,保準不會讓姑娘失望。”
寂戎看了看,有點感動,又有點焦慮。
掌櫃給他們開了四間上好的房間,每一間都有單獨的流水溫泉。
在掌櫃的親自帶領下,眾人順著棧道上樓,閣樓之間都是熙熙攘攘來泡溫泉的尋常人。
重焱慢慢地跟在最後,護著上樓的幺幺,然而在經過拐角時,忽然抬起眼睛。
視線之內,隻有他們這幾個人。
但是有一絲非常淺淡的魔氣。
已經被壓製到了極點,如果不是已經消散,而是刻意為之,那說明這混跡在人群中的魔最低已經到了天魔級彆。
重焱琥珀色的瞳孔在閣樓中轉了一圈,指尖緩緩劃出了尖銳的骨刺。
下一秒,在眾人都毫無知覺的時候,角落中就有一人被正中魔丹,緩緩倒了下去。
“啊!”
“有人倒了!”
掌櫃的身形一僵,連忙上前,“哎呀這是怎麼了!”
他回身看向眾人,“那就勞煩諸位自己按號入房吧,我去處理點事……哎呀這怎麼鬨出了人命……”
再回頭,他眼底已經縮緊。
上古神魔七成的神力,的確深不可測。
幸好……閣樓裡正好還潛伏著一隻天魔。
掌櫃跟著走遠,夥計合眾把那個倒下的人抬走了,重焱才緩緩收回視線。
他仍有種莫名的感覺。
然而他們的房間已經到了眼前。
寂戎揮揮手,“今晚就好好休息吧,等休整好,我們就回長留。”
“特彆提醒,一人一間房,”寂戎嚴肅地把黑蛇尾巴從幺幺房間拽了出來,丟進了另一側的房間,“——嚴禁亂竄。”
劍靈打了個哈欠,剛才幺幺沒付完的“房費”都喂給她吃了,整個人現在十分饜足。
“行了你少廢話了。”
幺幺點頭,“哥哥姐姐大家晚安。”
重焱安靜地站著,等到他們都轉身,才垂眸看向幺幺。
“這裡,不是很,安全。”他說。
他不敢離開她太遠。
因為她可以治愈保護彆人,但自己又太柔弱。
幺幺驚訝地眨眨眼,然後了然地笑了:“害怕是吧?”
依賴她的小魔頭,肯定是想和她睡一間房!這倒也沒什麼,畢竟他們之前在東海外邊的城鎮就睡過一間房啦。
幺幺拉著他的手一起走進去,哥哥給她留的房間是最大的,屏風之後接著後山,有靈泉汩汩地流淌進天然鑿刻的水池中,室內氤氳。
“重焱,這裡也有水池誒。”
她也給他挖過小湖。
哦,還試圖過看他洗澡!
想到這個,明明剛才還十分純潔的小朋友,臉突然就紅了。
重焱點點頭,走過來,拿起她的手,“但我喜歡你的。”
那個破破小小的湖。
幺幺眨眨眼,紅撲撲的臉蛋軟乎乎。
然後她才感覺重焱冰涼的指腹掠過她的虎口。
“這裡,受傷了。”
幺幺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在帝陵中舉著屠龍刺戳禁製時震出的傷口。
寂幺幺的血脈可以治愈人神,卻不能自愈,這也是為什麼原劇情中她會被抽乾而死。
幺幺其實都快忘記這個傷口了。
此刻已經沒有血了,否則還能驅逐四周魔邪,那就更安全啦。
但其實從帝陵出來,他們每個人身上的傷都要比她重的多。更不要說重焱那幾乎潰爛了大半個身體的傷。
但重焱對著她身上的小口子看了又看,覺得很刺眼。
獸類下意識想用自己的方式,舔舐她的傷口。
可神魔可以毀滅,可以破壞。卻沒法彌合這個傷口。
這讓重焱感覺焦躁。
想要貼得更近,想要她完好的,想要保護好她。
幺幺的手心貼著他的腕側,感受到了他的脈搏。那是從胸腔傳來的,重焱的心跳。
一聲比一聲重。
她覺得自己好像也被水汽蒸得暈暈了,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漸漸和他合拍。
然後越跳越重。
有微風拂過,幺幺暈乎乎的。她想,是不是她的血熱症又犯了呀。
可她抬起濕潤的鹿眼,發現重焱蒼白的唇角也多了幾分血色。
難道重焱的血也熱了嗎?
幺幺晃了晃頭,小聲說:“我去找哥哥。”
“不。”重焱卻道。
他垂下眼睛,握著她的手腕。
眼底竟帶了幾分獸類的野性。
“不許。”
…
“第一重欲念——”
最直接,最強烈的欲望。
“是什麼?”
“上古神魔的第一重欲念,會是什麼?”
幽暗之中,風輕輕掠過,無蹤無影,掠過山間溪水,沒有任何人會察覺。
“是……”
“占有?”
“占有欲。”
風聲如輕笑。
上古神魔,也不過是個男人。
七情六欲,與常人並無兩樣。
而他越沉淪,魅魔得到的力量,將會比普通人高成千上萬倍。
占有吧,占有她——
沉溺在欲念之中——
…
重焱的掌心握著她。
他冰涼的掌心第一次有了溫度。
獸形巨大的銀白色尾翼已經焦躁地化了出來,在身後甩來甩去。
他不知道那陣強烈的感覺是什麼。
隻覺得心臟跳動得可怕。
想要。占有。
像獸類一樣,讓她擁有他的氣息,他的味道。
幺幺仰著腦袋,小小一團。
他說不準,她就乖乖等著他的理由。
可重焱沒有理由。
他渾身繃得越來越緊,難以言語的躁動讓尾翼的骨刺全部蔓延生長。
想要占有,用他巨大的身形,把她圈在懷裡。
彆人看不到。
就這樣幾千年幾萬年。
隻屬於他的小玫瑰。
幺幺眨眨眼,“重焱。”
她聲音很柔軟,全是對他的包容和關愛。
可是還不夠。怎麼辦。
強烈的焦躁和難以發泄的感覺,會帶給他獸類的天生本能……可那些本能儘數被他壓下,最後變成一種委屈。
重焱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
…這顆她帶回來的魔的心臟,正在發瘋。
他抿抿唇,在尾翼險些把整個房間掃毀之前,低下頭,咬住了她的指尖。
幺幺睜大了眼睛看他。
並不疼。
就像一隻小狗勾咬著指尖舔。
好半晌。
微風吹了又吹。
而他隻是磨了磨自己的齒尖。
片刻後,幺幺收回自己的小手,握了握,才小聲問:“重焱,你怎麼了呀?”
重焱退開半步,眼睫垂著,“把你,圈起來。”
守在裡邊。永遠。
幺幺眨了眨眼。
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隱約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可她抬起手,卻看到指尖的一小圈牙印。
那是這隻凶獸的“圈禁”,這麼乖。
於是她的心。
柔軟又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