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休息好了,一張小臉白裡透粉,鹿眼黑亮,還換了條漂亮的裙子。
然而寂戎一眼看到重焱也從幺幺房間出來,登時目光炯炯。
他立刻把自己妹妹從上到下從頭發絲到腳打量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被欺負的跡象,這才略微放心。
當然,幺幺在他的目光下,悄咪咪地把帶了一圈牙印的手指蜷縮了起來。
那個、那個是重焱給她畫的圈圈。
寂少宗主打量的視線又落在重焱身上,忽然意識到——這上古神魔封禁在滅虛寒淵三萬年,沒接觸過任何人,沒有心臟也沒有情感。
所以,他肯定也不懂怎麼“欺負”彆人。
很好,安全。
寂少宗主臉色大霽。
問虞卻看不懂兩人同出一個房間的意味,但他也想去串門!於是他興致勃勃地卷著尾巴,搖曳生姿地走過來,一腳就想邁進去。
“小珍珠,我也要去你那裡——”
話還沒說完,就連人帶蛇被人丟了出去。
重焱麵無表情,但是獸類的敵意十分明顯,就好像自己圈出的領地受到了侵犯。
而蛇蛇翻在地上,直接一個泫然欲泣:“小珍珠,你看他!”
“嗯嗯嗯,”幺幺連忙安撫兩聲,轉頭小聲對重焱說,“你也彆這樣嘛。”
大家都是好朋友!
大黑蛇我見猶憐地站起來,“沒事的小珍珠,雖然我摔得屁股很疼,但我沒事的。”
旁邊抱著劍的寂戎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給他一腳。
但考慮到未來北境和東海的合作關係,寂少宗主忍了。
這麼一看,比起茶香四溢的大黑蛇,還是那位好點。
雖然誰都配不上幺幺就是了——爹娘全家人愛著嗬護著的小姑娘,必須要一生繼續被愛才行。
而幺幺忙著安撫眾人情緒,然後晃晃錢袋,“走吧,我們下樓吃點東西去!”
小魔頭請大家吃飯。她在心裡悄悄說。
大黑蛇頓時十分開心地竄了出去,屁股也不疼了。
寂戎一邊聽著劍靈的嘮叨,一邊也跟著下去。
幺幺回身來拉重焱的手,“走呀。”
雖然要維護好朋友們之間的友誼,但是她會來牽魔魔的手。
重焱抿著唇,跟在最後。
從前他隻要牽著她的手,就足夠。
但現在。想要的更多。
她像充滿愛的小太陽。
這光總會不自覺地照到彆人身上。
重焱回憶了一下,他們之間,總是她饋贈更多。
除了靈石靈礦,重焱能給她的,好少。
所以…她不會像他需要她那樣,需要他。
重焱抿抿唇,垂下眼睛,不自覺地想。
怪不得有人會沉浸在幻夢中…
因為想要的太多。
總貪心。
重焱捏了捏垂在身側的指骨,牽著她下樓。
整座依山樓閣中依然熱鬨非凡,很多人都用靈泉療養,然後聚在一樓喧鬨地交談著當今四方靈洲的要聞。
一切都看似正常。
然而在他們拐角的時候,忽然撞上了幾個跌跌撞撞、腳步虛浮的人。
這些人目光虛浮,一臉橫肉,看上去就氣血精虧,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重焱蹙眉,用後背側身擋住幺幺。
幺幺用手揮了揮鼻尖,“這麼濃的酒味還在外邊瞎跑,夢遊呢?”
重焱抬手用風驅散了她聞到的味道,卻忽然聽見了那幾人口中帶著酒臭的嘟囔。
“北邊…北邊…”
“乾兌…”
“震巽……”
樓下,掌櫃的在熱情招呼著沒錢的寂戎和高貴的大黑蛇。
重焱卻忽然回首。
那幾人腳步虛浮,搖搖欲墜,卻都停在了固定的方位上。
正對著某種陣法——
一片濃鬱的霧氣被微風送來。
瞬間盈滿了整個樓閣之間。
…
“迷顛幻境中,一切皆顛倒。”
不需要所有人被魅魔風情所催動。
隻需要催發了三重欲念的人落在點位之上,幻境就已經落成。
而在這裡,人們會迎來與自己過往完全相反的人生。
比如,從小受儘虐待欺淩的,會得到幸福溫暖,被人接納,被人讚頌——
作為如今魔種中的佼佼者,幻影魅魔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了。
包括靈洲劍聖的背景,包括……上古神魔的身世。
所以,當一個此生從未得到過溫暖的人陷入幸福中,他怎麼可能不沉溺其中?
而當神魔不在身側,那個小姑娘,還不是隨意就能殺掉?
說起來也是可惜——幻影魅魔已經聽聞寂家女子血脈獨特、
雖然他是魔,但若是善加利用,必然大有獲益。
但是,此刻那女子的血脈成了上古神魔的救贖法,就斷不能留了。
在幻境之中死去,可以沒有任何痕跡。
在他的幻境之中,一切有血有肉,極致真實。因為一切顛倒,一切合理,入境之人極難察覺自己身在幻象。
而他們產生的所有欲望,都會轉化為他的修為,讓這幻境更加遼闊真實。
當人生顛倒,人怎麼會沒有欲望?——
天才劍修失去了自己的天分,他不想要彆人的認可嗎?
美麗神明失去了自己的美貌,他不想要彆人的青睞嗎?
被愛意的包圍的小孩失去了一切愛與庇護,她不會絕望嗎?
所有欲念都會不斷削弱他們。
最後徹底沉淪其中。
到那時,他就可以,肆意收割。
“哈!”
“哈哈哈——”
…
幺幺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榻上。
她的腦袋有點昏沉,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躺在這裡。
為什麼隻有自己一個人。
她身邊應該有其他人呀?
但是很快就想了起來,她的身體好像很差,渾身的血管都很疼。
她家裡沒有人管她,把她這個病秧子丟在這裡等死。
幺幺說不上出是什麼感覺,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一種委屈感已經強烈地湧了上來。
她努力地翻下床,就已經耗乾了力氣,隻能努力地撐著挪到了房間角落破破的大水缸前。
裡邊也隻剩薄薄一點水。
模糊不清地映出她的臉。
好瘦。
眼睛沒有光亮。
…好可憐。
…
重焱睜開眼。
四周金碧輝煌。
天地祥瑞,雲端湧動紫氣,巨大的龍身騰雲駕霧,若隱若現。
這裡是…神域。他出生的地方。
重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但好像又想起來,自己是神君與神後的小兒子。
今日好像是他的生辰。
所有路過他的族人,都雙手合十向他道喜。
每個人的神色都充滿欣賞,充滿憧憬。
重焱茫然地站在原地。
祝福的人團團將他圍住,遠處,穿著華貴盛大的青龍神君與丹鳳身後相攜而來,神色慈祥,充滿對他的愛意。
重焱察覺到自己的心口彌漫出暖意。
那顆心臟是跳動的。
可是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還是一手冰。
他抬頭,看見母神赤紅色的霞珠鳳冕,看見她帶著笑紋的眼睛。
他下意識想要學著笑。
可是他並不會。
他隻有在一個人麵前才會笑。
是誰……
是誰?
重焱緊緊按著自己冰冷的心口。
那裡是一顆冰凍。
隻有一條被融化的縫。
被一個人融化的。
“焱兒,你怎麼了?”
“可是身體不適?”
“焱兒,不要嚇父神和母神——”
重焱放下手,垂著腦袋,然而當他再抬起的時候,一簇冰焰洶湧地轟擊而出!——
所有人轉瞬吞沒在青藍色的焰火之中。
重焱想,就算他癲狂到了半人半獸的那天,也記得守好胸口的小玫瑰。
他陷入虛假。
但她會成為鑰匙。
重焱轉頭,不再看他們,飛快地掠過這些幻象,身後的骨刺帶著彌漫的焦躁。
他以為自己足夠強大,所以就算幽暗中有人窺視,也應該是衝著他來的。
可他錯了。
這一次,這幻境是衝著幺幺來的。
為什麼?
如果是因為她的血脈珍貴,那理應留下她,而不是殺了她。
重焱眉心蹙緊,抬手劈開眼前虛幻。
幺幺的血液一定有了威脅他們的理由。
是什麼?
她此刻,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