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成千上萬的流言蜚語齊齊湧來,不是尋常人經受得住的。
倒不如坐實了古怪的脾氣,拒人於千裡,保全自己也不拖累旁人。
這麼想著,曲凝兮索性不替陸焰花辯解了,道:“他不喜歡這些,咱們不好勉強,遠著些就好。”
“可是,”丁雪葵豎起眉頭:“他再不適可而止,就要取而代之了!”
連她都覺得太子對陸表妹很特殊,晚瑜怎就半點不在意?
她一撇嘴:“我沒有說陸姑娘很壞,但是你彆忘了,世上有我四姐姐那種人。”
就康家五公子那種人,都能半路截胡呢,更遑論太子這等佳婿,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我知道你的好意。”曲凝兮拉住了丁雪葵的手,因為相看對象遭遇了這種變故,難怪她要多心多想。
“不過此事,光是防範也無用,守住本心好好過日子就行。”
倘若夫婿有了新歡,又怎麼樣呢?
大戶人家,沒有鬨出醜事,是不會輕易和離的,夫婿要納妾,隻要按規矩提出來,妻子就沒有鬨騰的理由。
可以勸阻,但若是鬨過了,外人不僅不會同情,甚至反過來指責妻子不寬容大度,不識大體。
丁雪葵明白,撅著嘴道:“那些臭男人……”
她家裡倒是沒有什麼姨娘,因為她娘是公主,金枝玉葉,丁家不敢隨便亂來。
她娘給丁家生了好幾個兒女,丁家哪有理由納妾。
但是,她知道,她爹和身邊的侍女有些不清不楚。
不過她爹沒敢提出抬身份,她娘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理會偶爾的偷吃之舉。
未出閣的姑娘,談及這些話題,就太沉重了。
丁雪葵生性樂觀,很快就撇開不想了,“走,咱們多買點好東西,記在太子賬上!”
除了那個玉雕花籃,通通記上,她都沒花過表兄的錢,可不能錯過機會。
這話與曲凝兮所想不謀而合,她存了不少銀錢,進宮之前多花點。
頗有及時行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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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在即,天慶帝的身子被調養得還不錯,氣色越來越好,百官為之心喜。
都在誇讚太子孝心,請來的神醫,協同太醫院共同診脈論症,謹慎用藥,讓陛下恢複康健。
天慶帝無疑對太子也感到非常欣慰滿意,甚至隱隱後悔,在他小時候,因為他身上有陸家血脈,而不肯親近。
但是這麼多年,太子一如往昔,從未抱怨過父皇的偏愛,他嚴於律己,在太師太傅等人的教導下,成長為翩翩君子。
大桓有此儲君,便是那些覲見的使臣,都要特意傳話回去,仔細掂量,明主不可欺。
天慶帝越看越覺得,裴應霄身上沒有一處肖似陸家,陸家人個個生來便是習武高手,就連陸皇後,身為女子都武功了得。
而陸家的可怕之處,不僅僅在於武力,還有狠辣謀略。
否則怎麼能在詭譎的戰場上討著好處,連連勝仗呢。
聶一瑄說,在撫陽城太子身受重傷,心裡記掛皇城,不肯安然養傷。
可是他手中沒有兵馬,身子又顛簸不得,唯恐拖累,左右猶豫。
便是這種節骨眼,太子還放心不下那群被地震所害的災民。
天慶帝聽了,斥責說他應該武斷一些。
然則心裡卻想著,若是陸家,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能爬起來一呼百應,迅速集結撫陽城周圍可調用的兵力。
裴應霄故意在撫陽多耽誤了幾天,精準算到了天慶帝的顧慮。
他如果太早行動,回京救駕,得到的不會是感動,而是忌憚。
臨近年節,政務繁忙。
天慶帝身子好轉,但選擇了放權,他親自擬旨,命太子繼續輔佐,監理國事。
就跟他病時一樣,與幾位尚書一起,將各地呈上的折子彙聚分類,篩選過後送到禦書房裡。
天慶帝此舉,叫許多臣子訝異。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太子殿下行事端正,周到細致,而且即將大婚成家,早就該替陛下分擔國事了。
此前,因為陛下不肯放權,又寵愛一皇子,朝堂中才會人心浮動,左右觀望。
顯然這不利於國情,最忌諱龍生九子兄弟鬩牆等事情發生。
現在裴靖禮被貶為庶民,底下弟弟沒有一個能與太子相爭,朝堂上下,才能一條心。
不過,天慶帝放權的同時,對裴靖禮的通緝令也做出調整,要求務必活捉。
氣頭過去了,皇帝又變成了老父親,隻想把不孝子抓回來教訓,而沒有說要就地處死。
幾人裴靖禮已經被貶,文武百官當然不會繼續抓著這點不放,能夠理解陛下的心情。
消息傳到安永侯府,胡老夫人和曲轅成都鬆了口氣。
人活著就好,若能遞給皇後知道,她定會萌生出無限希望與動力。
怎麼說裴靖禮都是老太太的外孫,曲凝兮並未潑冷水掃興。
對安永侯府而言,太子或者裴靖禮能好起來,都是喜事,周氏早就張羅著,過一個熱鬨年。
一來,這是大閨女最後一次在娘家過年;一來,曲凝兮大婚之後三郎就要遠去祁北讀書。
不過周氏並沒有多少時間為此傷懷,過年不僅要與親戚朋友走禮,還得顧著宮裡,如今身份不一般了,太後那邊以及東宮都得更加細致往來。
她這個主母忙得團團轉。
年前又下了一場大雪,雪後天寒地凍。
曲凝兮婉拒了丁雪葵去看冰球的邀約,窩在府中,給她籌備的禮物做收尾工作。
前段時間上街去看皮毛,本想給自己舔一件新的鬥篷,不料碰到了合適的料子,一時猶豫,替裴應霄也準備上了。
如此一來,艾蘭提議的披風腰帶齊全了。
腰帶是銀鱗玉帶鉤,雖說不是曲凝兮動手縫製,卻是她描繪的花樣。
用半透明的水晶薄片,切割成水滴形狀,一片片平鋪上去,再沿著那蜿蜒弧度細細繡上銀絲。
這是極為細致的活兒,成片看上去非常兩眼,那水晶鱗片的周圍用銀絲勾勒,仿佛會發光,熠熠生輝,極為華美。
而中間,是一枚白玉,時人喜愛佩戴白玉,人如美玉的意思。
曲凝兮對完工後的成片非常滿意,前後檢查了,連同那件鬥篷一起放進木盒中,命人給東宮送去。
映楚道:“小姐何不親自送給殿下?過年時候宮中有家宴,殿下許是無法抽空出來。”現在見麵最合適。
曲凝兮不去,搖頭道:“年底事忙,他手頭又被分發了政務,不好打擾。”
“殿下才不會覺得打擾,”映楚眨眨眼,掰著手指頭一算,道:“你們許多天未見了,過年又見不著,年後要籌備大婚,小姐不宜外出,就見不上了。”
“那就不見。”曲凝兮道:“也沒多久。”
在以前,她一年見不了太子幾回。
禮物送到心意就到了,她並不是沒有費心,希望他能喜歡。
一旁的藤敏抱著乾果籃子吃榛子,抬頭看一眼曲凝兮,閒閒笑道:“小姐不思念殿下,他就是在單相思了。”
曲凝兮乍然聽見這種詞彙,指尖一顫,“什麼相思?我們才不是……”
他們跟那些兩情相許的小兒女不一樣。
他們真的有交心過麼?
曲凝兮有點迷茫,心跳加速倒是有的,但是其他,她也說不清。
甚至無法判斷,裴應霄對她是欲還是愛,她有資格提及‘愛’麼?
世人無不追隨渴望愛,但是從不掛在嘴上說,羞於啟齒。
藤敏的心思可沒有那麼細,在她看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想見她,那就是喜歡了,哪用得著分析太多。
否則誰那麼閒呢?誰的時間都不是白來的。
“小姐且看著吧,要不了幾天,殿下定然會抽空來見你。”
她不吃榛子了,改吃核桃,無情鐵掌三兩下就在桌麵上拍碎了一堆。
映楚見狀,一邊叫著好姐姐,央她多拍一點,湊過去跟著吃,一邊問道:“你怎知殿下會來?”
藤敏輕哼一聲:“小姐就跟狼嘴邊的肥肉沒兩樣,不能吃好歹舔舔解解饞,他肯定忍不住的。”
“胡說!”曲凝兮驟然紅了臉,算是領教到了藤敏這張嘴了。
被她說的,裴應霄像是登徒子一般……
不過好像也差不多?
藤敏笑了笑:“起了心思就藏不住,越是壓抑,反彈越狠。”
她這回眼裡沒有揶揄,而是認真道:“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殿下定然是真心的,屬下自幼跟隨,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子生出這等惦記。”
說是惦記還輕巧了,真就是惡狼見了肉一樣,看到就想來一口,否則心裡癢癢。
他忍不住。
但是偏偏,緊急關頭又忍住了,這要不是真心,藤敏感覺可以自戳雙目了。
這種事情,或許是旁觀者清。
藤敏說話沒有顧忌,倒害得曲凝兮夜裡失眠了。
屋子裡暖融融的,她半張臉埋在被窩裡,雙目撲閃。
心中多少有點難以置信,裴應霄……喜歡她麼?
他是時常按著她親親,那樣炙熱,主動,且難以自抑……
他還幫助了她許多,明裡暗裡,她都記得。
可是裴應霄從不說喜歡,平日裡對待她蔫壞蔫壞的,哪有其他小郎君對小娘子的柔情蜜意?
不過彆人什麼樣,曲凝兮也不清楚,又沒人告訴她,隻知道戲文裡,公子對小姐都是非常體貼有禮?
但是在戲台上演出來的,幾乎都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千篇一律。
曲凝兮想著想著又迷惑了,決定明日找一妹妹,借幾本話本瞧瞧,或許可以從中對比一番。
她思慮良久,快要陷入夢鄉之際,窗戶上傳來了輕微響動。
有一道輕巧的腳步聲落了地,像是故意弄出動靜,一步步踏來。
誰能越過暗衛的警戒進入她的閨房?某人翻窗早就有數次案底了。
曲凝兮撐著爬起來,從床幔裡探出小腦袋,一看,果然是裴應霄。
他真的來了。
室內,為了方便起夜,燃著一盞昏暗的油燈。
裴應霄一揚眉梢:“你怎還醒著?”
曲凝兮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忍不住?”所以跑來看她了。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撲通撲通,隱隱為著察覺他的情愫這件事而感到悸動。
裴應霄走了過來,一伸手,輕掐她軟糯的小臉蛋,“看來小晚瑜學壞了,不僅不怕夜闖的賊人,反而特意等著他。”
曲凝兮往後躲了躲,“哪有自稱自己是賊人的……”
“難道不是麼?”他彎腰俯身,半斂著眼眸,低語:“前來偷香竊玉,不問自取,就是賊。”
話落,薄唇印上了他肖想已久的柔軟紅唇。
起初是輕輕的,但是,在被撬開齒關的刹那,驟然凶惡起來,展開猛烈的掠奪。
曲凝兮被抓著手臂從被窩裡提出來,整個人落入裴應霄懷中,他頎長的身軀站直了,捧托著她的圓臀,一手緊緊箍住後腰。
他用力親吻,三兩下就讓曲凝兮整個人被粉紅色蔓延。
她卻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細細盯著裴應霄。
這才發現,他半點不如她所想的那樣遊刃有餘。
以前,她以為每次都是自己被親得心跳加速,無法平靜,甚至無法喘息。
反觀裴應霄,好像身負諸多經驗,像個老手。
但是這一次次的進步,說明他原本不是老手,他也不如她以為的那樣無動於衷。
曲凝兮盯著那枚小小的紅痣,他眼尾泛紅,像是那天,在鶴壁塔見過了,動情模樣。
察覺到她的分神,裴應霄緩緩掀起眼簾,頗為不滿:“你在想什麼?”
他咬了她一口,恨不能把她一口吞下,心裡才安生。
曲凝兮微喘著:“訓庭,我抓住你的弱點了。”
“哦?”他仿佛聽見了有趣的一件事:“孤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