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梁心裡裝著的疑問,因為三房現在寡居三弟妹,男女有彆,他不好過去,想著第二日到了學堂再問問章信鴻。
“想什麼呢?”景蓮在給丈夫的洗腳盆裡兌了熱水,還沒有兌涼水,看到他的腳往裡伸,就連忙把盆子往外扯了點。
“剛剛在想事。”章梁訕訕說道。
景蓮的眉頭皺起:“能想什麼?”
章梁說道:“教蒙學班的劉夫子,今天找到我了。”
“是信鴻又淘氣了?”景蓮的眉頭微微蹙起,想到了當時燒得通紅的章信鴻,還拉著章平的手,眼淚汪汪地一邊迷惘地說著,“我沒有爹爹了?!”
景蓮心思細敏,想到了那個時候的場景,眼眶都有些發紅,歎了一口氣,“你也同劉夫子說一下,他這些日子心裡也不好受,難得活潑些。”
章梁的表情更怪異了,“我當時也是這樣想得,劉夫子不是和我說信鴻淘氣,而是說的是,他這段時間在家裡溫習了功課,還提前學了書本的內容。劉夫子以為是我教他的,但是我沒有啊。”
景蓮也是微微怔住,陷入回憶,不確定地說道,“我看到弟妹教他?”
章梁還記得自家弟弟,成親之前和他說過,鄔娘子不識字,他現在一臉茫然,就到了可以教人的水準?
景蓮小聲說道,“你也知道,信鴻這孩子沒了爹,這幾天黏人的厲害,沒發熱的時候,就是和娘在一起燒紙錢。”
那還當真是鄔盼巧?
景蓮和章梁兩人麵麵相覷,景蓮在第二天就得到了驗證。
***
她看到了大嫂的兩個孩子,跟著鄔盼巧在念書。
陽光從東邊窗攏入光,用輕紗兜住一部分的光,屋裡亮堂堂得,又不至於看書會晃著眼睛。
擺了一個長長的書案,章文成正拿著筆,蘇玲瓏的手扣著他的手教他寫字。
因為是孝中,她穿著的是素色衣服,就連原本的繡紋都給拆掉了,頭發也隻用了白色的發帶,麵上不用脂粉,在光中浮沉裡透露出的那點素雅和以前截然不同。
以前的鄔盼巧是顧盼生輝的,是俏麗的,在章平在場的時候,總是嬌嗔著,眼底都是笑意,有時候因為自己不識字有些自卑,但是在章平麵前,又立即直起腰杆子,那種恃寵而驕的姿態並不讓人討厭,反而覺得格外鮮活。
現在的她,教人寫字,從骨子裡都帶著一點書卷氣,好像是以前鄔盼巧說過的,最想要成為的那副模樣。
再看看弟妹懷中的孩子,景蓮就沒見過這麼乖巧的章文成,那種“我認真地學寫字”都寫在了臉上,抓著筆杆子認真地做到橫平豎直。
妹妹文琳眼睛不眨地在旁邊看著,等到文成寫完了字,就對著蘇玲瓏伸手,蘇玲瓏換成了文琳,扣住了她的手,教她寫字。
章文琳被圈住,圓嘟嘟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還真是三弟妹教書啊,而且雙胞胎也是說不出的乖巧。
景蓮看著練完字了之後,還用炭筆飛速畫出寥寥數筆的畫,給兩個孩子講解三字經。
那畫作因為完成的很快,說不上栩栩如生,不過吸引堪堪滿六歲的孩子還是足夠的,奶聲奶氣跟著蘇玲瓏讀書,眼珠子黏在畫上都不肯挪開。
景蓮有個三歲的兒子,現在綿軟一團,看著蘇玲瓏這畫,都有些意動,要不要和弟妹討要了這些畫,回去給兒子啟蒙。
等到兩個孩子結伴走了,聽到了景蓮的話,蘇玲瓏笑著說道:“不過是畫著玩的,嫂嫂要就要拿去吧,晚點若是還有彆的話,我都留給嫂嫂。”
景蓮的眼睛一亮,她的容貌隻能算是清秀,當說起了這些,眼睛亮起的時候,容色都靚麗不少。
景蓮在三房裡小坐了一段時間,或許是因為三弟的去世,她改變了不少。
過去的時候都是和三弟黏糊著,現在是因為章平的遺願,所以自己也讀書,好督促章信鴻?
景蓮的心尖兒都泛著一股柔情還有心疼。
蘇玲瓏看著景蓮,彎起了眼,章家人包括這兩房的嫂子都很好相處,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景蓮帶著蘇玲瓏的那些畫,又到了大嫂那裡坐一坐。
說到了雙胞胎跟著蘇玲瓏啟蒙,大嫂潘芳原本正在算賬,用筆記下了一個數,放下了筆和景蓮說道,“娘說是晚些要給買個伴讀,讓文成早點讀書,到時候和信鴻用一個伴讀。”
潘芳瞅了一眼房門關閉著,直接說道,“三弟妹自告奮勇說是要帶雙胞胎,說是自己認識了一點字,可以給兩人開蒙。我尋思也需要做點事,以前是三爺陪著她,現在信鴻去讀書了,兩個孩子陪她說說話也行。”
她是不指望蘇玲瓏給兩個孩子開蒙的,對孩子也是說得是,“三嬸嬸心情不好,你們多陪陪她,彆鬨著嬸嬸。”
等到孩子回來了,聽他們兩個嘰裡呱啦說自己學了什麼,潘芳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反正能讓三弟妹高興點就行。
景蓮一怔,她關注的是伴讀這個點,有些疑惑了,家裡雖說條件不錯,不過伴讀是不是太奢侈了點。
景蓮自己有個十歲的兒子,因為天分不錯,自小是被I景蓮自己啟蒙,後來丈夫也用了很大的心神去教,覺得在這個小城鎮裡,讀書恐怕有限,咬了咬牙,給送到了中部地區還算是不錯的飛鹿書院去了。
就算是在飛鹿書院求學,也沒用上伴讀。
章家的幾個妯娌關係不錯,潘芳和鄔盼巧是直性子,讀書讀得多的景蓮也是有什麼事都直接放臉上,潘芳就說道,“主要是因為有個叫做方建的孩子,纏上了信鴻。”
簡單說了一下童秀秀的事,簡而言之三房的煩死了這個童秀秀,現在對方兒子又纏上了章信鴻,她是煩惱的不行,而且老太太現在也知道這事,對童秀秀還有那個叫做方建的孩子,恨得牙癢。
潘芳說道:“三弟妹是碰到了好幾次,門房也說那孩子纏著了好幾天,老夫人疼信鴻,你也知道,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厚臉皮纏著能怎麼辦?”
打不得罵不得,和一個孩子計較得太過確實磨人,景蓮深吸一口,想一想真是糟心。
潘芳說道,“這次新開了一個貨源,再養個伴讀也養得起,文成也用的上,就先這樣說了。”
景蓮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聽到了那個叫做童秀秀女人成親之前吊著鄔大海,成了寡婦還讓人要娶她,不管是不是沾了晦氣,這人的孩子纏上了信鴻,也難怪三弟妹急得要找伴讀。
潘芳看著景蓮沒把以前自己大兒子沒伴讀的事放在心上,就想著,二弟妹果然大氣。
因為章家沒那麼多規矩,請安也不過是十日一次,尤其是前段時間因為三爺的喪禮,大家都累了,更是免了請安,所以老夫人也還沒來得及和二房的景蓮說這件事。
兩人說著話,景蓮又想到了之前大嫂說,不指望開蒙,隻是讓陪著三弟妹說說話,就笑著說道:“三弟妹啟蒙還當真不錯,我過去的時候,正聽了一小段。”
潘芳沒太把啟蒙的事放心上,丈夫和章平某些地方有些相似,都是當年讀不進去書,能夠識字,今後做生意方便也就夠了。
景蓮笑了笑,摸著手裡的畫卷,她平素也喜歡畫畫,孩子的注意力確實更容易被圖像吸引,她或許晚點也學一下弟妹,等到孩子再大一點給他開蒙。
***
伴讀在定下之前,蘇玲瓏都讓如意過去接人送人。
如意瘦瘦小小的,看著年齡也不大,和方建起了衝突,彆人也不會覺得章家是仗勢欺人。
方建是恨得牙癢癢的,尤其是看到了那個小丫頭像是防賊一樣看著他,讓他根本就找不到機會。
而另一邊,蘇玲瓏果真兌現了自己的話,拿了米麵布料還有一些醃製的臘肉給送到了童秀秀那裡,送給童秀秀的都是好東西,就是不給銀子。
總歸在外人看來,童秀秀收容了下雨被困的章信鴻,章家給的已經足夠多了。
生活的艱辛讓童秀秀無法拒絕這東西,童秀秀得了蘇玲瓏讓人送過來的米麵,為了護住這些打眼的玩意,就不讓方建往外跑,所以方建隻能夠待在家裡,還和娘親抱怨過,“要是真心實意,還不如送一些銀子。”有了銀子,他就可以直接買書了。
童秀秀已經被其他人想要借糧的事弄得頭暈腦脹,聽到了兒子的抱怨,就說道,“你先安分些,等到吃完了,說不定章家人也好了。”
兒子的無功而返,童秀秀也看在眼裡,剛開始她確實很生氣,日子久了,就有點消磨了誌氣,隻是嘴上不說什麼而已。好像真的開口讓兒子放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童秀秀這一日在外接繡活的時候,聽到了劉嬸娘的建議,“你家那個方建,不如也讓他學一學,幫著你。”
童秀秀有些吃驚,下意識地就否決了這個主意,而且她還想著讓方建讀書,今後出人頭地,推脫說道:“男兒家哪兒能做這些。”
“你這就是自誤了。”那個劉嬸娘振振有詞說道,“都說男的不下廚,你看那些個酒樓飯館裡,不都是男的下廚,聽說宮裡頭的禦廚,也都是男人,那為什麼男人不能繡花,再說了,你家方建才多大,都不算個男人?!”
不是個男人……
這話振振有詞,直接把童秀秀給鎮住了,眼珠子都是直勾勾盯著對方。
就聽到對方說道,“你太疼那個孩子了,又不在外乾活,男孩子的眼睛好,做個繡花活,幫你分擔一下也好。繡花這話,不是所有人都會,你教給他,也算是個傳承了。再說了,你家那些東西,總得有人守著,他又不能往外跑,正好在家繡花。”
這倒是……尤其是給的米麵不少,家裡總是要有人守著,倒不如正好利用這些時間讓建兒做做繡活。
隻是一想到讓兒子做繡活,她還是有些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