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前建成的彆墅, 總帶有時代特點。早年間華夏流行的歐式建築風格,亦在牧家主宅彰顯得淋漓儘致。
白灰泥牆、瓷白貼磚,淺紅屋瓦、尖塔斜頂, 庭院裡還有著時刻不歇的噴泉, 在日光下顯出水的清。天藍色彩繪瓷片貼在連綿不斷的拱門上, 抬目看去, 猶如天空的色彩。
從主廳走到主人的臥室門口,一般需要三分鐘, 期間踩過柔軟高昂的地毯、掠過精致優雅的牆角花瓶,最後, 抬起手腕, 輕輕敲門。
“先生, 有客人。”
管家敲完門後, 看了下時間, 他了解牧雲平時的睡眠質量, 不算好也不算壞。
這個時代的青年人, 總會在手機、電腦等智能設備上耗費過分時間。牧雲也有這方麵的毛病, 不過他的生活居多被工作充斥,智能設備帶給他的娛樂性並不太強。
在工作的繁瑣壓迫下, 他的睡眠時間被大大壓榨,一日的有效深度睡眠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
蘇醒很快, 門扉開合, 年輕人低著頭將領口整理好。夏日到來, 他的衣物布料基本上全部換為了亞麻、羊絨混紡, 或是蠶絲布料,保證衣料垂墜感的同時,還保證了透氣性。
青年很快將己整理好, 困乏褪去,又是光鮮亮麗、英俊筆挺的男人。
室內,開著空調,牧雲看向管家,大步往前,超過他幾步之時,問道:“是孫老板?”
管家:“孫老板帶著妻子女兒一塊來的。”
牧雲的表情嚴肅起來。
他輕輕嗯了一聲,往大廳走去,臉上已經適時地掛起了一個麵對商業夥伴的笑容。
大廳裡,中年男性、中年美婦、年輕女郎,三人被管家招待著,桌前擺放了茶水。
牧家如今沒有年長的長輩管理家庭,牧家上下隻有牧雲一人住在主宅裡。
孫穎梔打量著牧家大廳裡的布設。她留學歸來,本科學的是設計,碩士也是與藝術相關,對於這個被父母大讚為年輕有為總裁的住宅設計,不免多放了點心思。
很優雅的擺件,風格顯著;傳統豪奢家庭也吝嗇於擺放出來的昂貴花瓶,被擱在大廳的角落,牆壁上掛了一副藝術風格濃鬱、驚豔的油畫。
孫穎梔仰著頭看了下,辨彆出這副畫的作者已故多年,他的生前畫作在八年前京市拍賣會賣出了高達三千萬的價格。
“孫伯、蘇姨好,難得見到你們上門拜訪……”客氣、禮貌的措辭,音色醇雅,悅耳動聽。
青年身量挺拔、容顏出色,他走進大廳時,就像是線條雜亂的畫布用白色顏料潑灑其上,視野瞬間變亮。
低雅、微涼的音色,猶如一束冰冷的月光,從上至下,將人澆得渾身淋漓。孫穎梔被青年的長相、聲線震驚到,好在名媛教養讓她瞬間回神,她掛起笑容,與青年打了招呼。
在爸媽和牧雲交流期間,孫穎梔不斷地暗中打量著牧雲。
英俊、好看,有錢、多金。
難怪她媽媽說,有機會認識牧雲的話,一定要認識。
如果能夠和他戀愛結婚,那麼對他們孫家、對她來說,都是件非常合算的買賣。
來之前,爸媽叮囑她的話,又在耳邊閃回:“牧雲今年二十八歲,你今年也二十五歲了。”
“如果你們倆能成,我們家的生意和牧家的未來也會有更進一步的聯絡,而你也能繼續享受現在的生活——或許比現在還要好。”
京市頂端的幾個豪奢商人家庭:傅家、孫家、牧家等等。
排名分不出先後,但單論企業掌權人的身價,牧雲絕對是這其中的頂尖。
畢竟,牧家隻有他一人。傅家、孫家等,家族體量大,人口多,分攤到每個人頭身上,能拿到的錢可不比他多。
孫穎梔想到這裡,臉上的笑容更加甜美溫柔。
她注視著牧雲,心裡琢磨起這位英俊青年的才華:她爸說牧雲在商業上有著穎悟絕倫的天賦,他繼承牧家後,不知道談成了多少筆讓人眼紅生羨的好生意。
年輕女郎的眼神中含著點情意綿綿,牧雲沒有忽視。
秦池在【牧雲】軀殼與他人提及股市、商業信息時,總是覺放空己,讓軀殼本能進行活動。往往這時候,她都會用己的意識來打量周圍,考量旁人的表情。
是放空己時的小小娛樂,也是給她輸入外界信息的一大好渠道。
孫穎梔的表情就這麼落進了她的眼中。
秦池腦門上仿佛亮起了一個大燈泡,叮叮叮響了起來。
她意會到今天孫老板攜妻帶女前來的真正意圖:該不會是,想給【牧雲】介紹對象,相個親?
這個念頭才從腦中掠過,下一刻,她就聽到孫老板的妻子蘇女士婉轉溫柔地向孫穎梔給了個眼神,然後,衝【牧雲】款款道:“牧雲呀,聽說你現在還是單身……”
“我女兒剛從B國留學回來,也是單身。”
“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們可以認識認識。”
“……”沉默,一刻的沉默。
秦池的意識在放空時,就像是一隻蝸牛,慢騰騰伸出觸角,感知著外界,觸角動動,悠悠走,留下一串濕漉漉痕跡。而她的意識緊張時,就會立刻、馬上的把觸角收回。
比被人踩了一腳的小狗還要機敏,縮著手腳,警惕而刻薄地環顧周圍。
【牧雲】的軀殼天生帶著“冷淡”屬性,在外人麵前更是少有真心實意微笑的時刻。
此時,也不例外。
秦池的意識騰地一下專注起來。
她用著【牧雲】的軀殼,安靜無聲地看了孫老板、蘇女士,以及他們的女兒孫穎梔一眼。
孫老板是合作多次的商業夥伴。不能夠態度過差,生硬僵冷,將一個目前還算談得來的生意夥伴驅走。當然,也不能夠順水推舟,直接答應:畢竟她完完全全不想給【牧雲】相親,認識對象。
“孫小姐沒有男友嗎?”
青年的眼珠是漆黑的,在大廳日光下,透著淡淡的微茫;彩繪吊頂上鑲嵌著藍綠玻璃珠,仰頭就能看到牧家主宅牆壁、天花板上,猶如基督教堂般的繪壁。
他的眼珠因專注看向她,顯得有點剔透,也顯得……
孫穎梔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沁涼”這兩個字。
她下意識地笑了起來:“是的,我是單身。”
英俊青年懶洋洋地點了下頭,勾了下唇,顯得不太在意,冷淡儘顯。他的語氣倒是挺和氣,沒有彆的意思。
“其實我不是單身。”
驚訝在大廳裡蔓延,孫老板和他妻子麵麵相覷,蘇女士訝然無比:她從朋友那裡打探來的消息,可信度據說高達百分之八十,都說牧雲一直單身,沒有戀人。
難不成,這消息是假的?
孫穎梔的心臟跌落,久久著不到底。
她聽到牧雲用抱歉的口吻說:“隻是我的戀人年齡小,所以一直不讓我在外邊宣傳這件事。”
秦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虛構出一個戀人來。
“給孫伯、蘇姨,還有孫小姐帶來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虛構結束,她內心沉默了一會,心說她為什麼會脫口而出“戀人年齡小”的話來?
想來想去,果然還是當初在醫院裡,護士小姐姐打趣兒她和【牧雲】的關係導致的。
因為秦池和【牧雲】的關係被人誤會過是“戀人”,她索性也就直接把這個誤解再次利用。
免得彆人再介紹什麼對象給【牧雲】。
更彆說,彆人怎麼知道【牧雲】說的對象是誰呢?日後要是有人好奇牧雲的戀人,也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間。
秦池給己點了個讚:她超級聰明的!
三言兩語解決掉眼前的窘迫局麵,送走孫家三人,管家忍不住問出聲:“先生,你談戀愛了?”
“是。”
秦池裝作輕描淡寫的樣子,不過,她還是有點羞恥,心說,一個謊言之後必定是更多的謊言。
管家臉上浮現出驚喜:“我冒昧猜測一下,是您上回去醫院看望的病人?”
管家出乎意料地望見青年瞳孔微微放大,他難得地愣了超過半分鐘,然後才遲緩點頭。
看起來,他是說中了。
“嗯……”
牧雲含糊不清地道,他匆忙地擺了擺手,示意己的私事不要再多過問。
“好了,我去書房一趟。”
直到回到書房,秦池操縱著【牧雲】坐在椅子上,英俊青年撐著額頭長歎一聲。
誰能想到,管家如此厲害,一語中的,猜中了最核心的內容。
該死,是不是之後,她再撒謊說己有戀人時,就得依著己的身份來虛擬情節,填充戀情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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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梔感覺己真的很尷尬,臉都紅了起來。
孫家一行三人離開時,孫穎梔剁著腳埋怨著她媽媽:“不是說了他沒有對象,才帶我來的嗎?”
蘇女士:“我朋友們信誓旦旦給我說,他沒有對象的。”
孫老板:“是,之前從沒聽過他有女友。”
孫穎梔臉色變得失落:“難不成是看不上我,所以故意拉了個人拒絕我?”
父母倆又是一個對視。孫老板心裡對牧雲也有了點意見:看不上就看不上,何必虛構一個女友出來搪塞他們?
一時間,也有點忿忿。
然而很快,還沒等孫家人多做反應。幾天之間,有關牧雲的消息在上流圈子裡傳得沸沸揚揚。
“聽說了嗎?牧雲準備買婚房了。”
“真的假的?”
“還能是假的不成?我上次看他去X區看房,當場就簽下來一套彆墅,後來打聽說,是用來住的。”
“有錢人換房住不是很正常?”
“不不不,關鍵點不在這,他這次買的彆墅房,還特意要求要有幾間房,用來做什麼——”
說這話的人,臉色莫名,複述起轉了好幾手的消息:
“據說他當時提的要求可細了,什麼要給年輕女人的房間,朝陽,照光好……諸如此類的。”
“年輕女人”,這四個字就夠耐人尋味地揣摩好久。
然而,事實上,秦池當日操縱著【牧雲】去買房,心思非常純淨。
她目前居住的地方,佳裕小區,因為住房率不高,鄰居們基本都在施工裝修,平日裡的噪音對她的生活環境產生了困擾。
出院一周,回醫院檢查時,林毅醫生看了她的各項身體指數,誇她有健□□活。
不過,林毅醫生慧眼如炬,一下看出秦池眼下淺淺的烏青。
他立刻問:“熬夜了嗎?”
秦池認真搖頭,說己沒有熬夜:“我很乖的,每天都早睡,早上八點起。”
“那怎麼眼下黑了一塊?”醫生皺著眉頭,問她,得到秦池一個很無奈的笑容:“我住的地方,對門在裝修。”
“早六到晚九。”
“每次去提醒,沒過幾天又複萌固態。”
林毅沉默了一會,問她現在的住址,他也是有所耳聞秦家給她一套房、一輛車的事,聽完後,歎氣:“既然出院了,生活上如果缺錢,就把醫院賬戶裡的錢取出來。”
“換個地方住吧。”
“我還是建議你換個安靜、舒適度環境休養,裝修噪音太大,對你身體也不好。”
秦池聽取了醫生的建議。
她原本打算著買靜音棉貼上,擋一擋裝修噪音,後來想想,她(加軀殼們)又不缺錢,何必要困在一個佳裕小區裡不動彈?起初搬家到這裡,隻是暫時之計,剛出院時,她還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安排己:
秦家回不去,顧如渠是教師宿舍,蘇一杳身份特殊,而牧雲當時都不在A國。
再加上秦餘洋提到讓她住在秦家給她的房子裡。
以上種種原因,才讓她搬到佳裕小區。
她很快就將搬家的事再度提上待行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