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7日
她碰到他碰過的地方, 算不算牽到他的手。
擁過他的風自他吹向她,算不算一個擁抱。」
——四月日記
-
10月17日, 高中最後一次運動會。
各班在體委帶領下來到操場,難得有喘息的機會,沈肆月手裡仍捧著一本沒做完的習題冊。
從中下遊的小透明到名列前茅的黑馬,她的努力被所有人看在眼裡,甄心說她快要學習學傻了,應該放鬆一下。
可她自己清楚,從來到操場的那一刻開始, 她的注意力就已經完全不在習題上麵。
每次升國旗、課間操又或者是元旦彙演,隻要是全年級都在的場合, 她的眼睛總是下意識尋找他, 明明都是一模一樣的校服,他的背影就是更挺拔更好看, 後腦勺都更可愛。
一眼就能找到。
慶幸環境嘈雜,頻頻張望的目光隱沒在人群之中。她性格內斂, 從未對他表現出過分關注,在外人眼裡,他之於她,就隻是一個點頭之交的陌生同學。
不會有人想到, 沈肆月在看顧楨。
他們中間隔了幾個班,男生站在後排、看台高處的位置,因為逆光, 眉眼輪廓極深,寬鬆白色T恤罩著寬肩,有種冷峻的少年感。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他都在她的目光所及, 心動的小小開關隨時為他待命,或許一個對視就能觸發。
他的身邊總是不缺人,幾個同學在他旁邊熱火朝天聊著什麼,男生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目光漠然而又清晰。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她對他的變化總是敏感,他看起來高了、瘦了,也似乎比以前更沉默。
是競賽壓力太大嗎?可他向來不是會對壓力低頭的人。
那是因為外婆的病情?或者妹妹又到了無人照料的地步?還是說,外公年邁、妹妹年幼,他把一切都壓在自己肩上。
“顧楨!幫我看看這道題嘛!”
看到他身邊的女孩子,沈肆月目光微微一顫。
好幾次她為了看他一眼、故意繞遠走他們班門口,他旁邊是她,女孩叫薑可心,成績和外表一樣出眾。
男生漫不經心垂了垂眼,不笑時眉宇間薄薄的戾氣渾然天成,就隻是點了幾個步驟,女孩已經露出恍然神情。
沈肆月想起那張被她貼在日記本的草稿紙,因為被他寫了一道題的解題步驟而身價不菲,也想起那本被他當做藥膏回禮的數學筆記,她每次翻看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一分一毫。
有點骨氣吧,沈肆月同學。
她讓自己移開視線,可是他那邊的聲音還是長了小翅膀一樣往耳朵裡鑽,強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沒做完的題目上麵,心臟皺成一顆酸澀的檸檬。
你一個人兵荒馬亂他不會知道,吃沒資格吃的醋也沒有任何意義,可是不好好學習的話,你現在吃她問他題的醋,以後就有可能吃她吻他的醋了。
等手裡的習題冊被人抽走,已經是下午,粉紫色的晚霞漫天,正是一天中校園最美的時刻。
沈肆月不明所以,正對上甄心可可愛愛的小圓臉,女孩拉住她的手腕:“走,我們去看男子二百米。”
楚航報了這個,作為發小她要給他加油。
沈肆月走下看台時,狀似不經意地往競賽班的方向看了眼,男生的位置空著,放了一件折疊整齊的運動外套。
甄心拉著她往終點跑,收獲縱觀全場的絕佳視角。
顧楨高高瘦瘦的身影就在這時映入眼簾,他在熱身,陽光下黑發蓬鬆柔軟,暴雨洗過的綠植一般,乾淨坦蕩肆意生長,在哪都是吸引目光的存在。
之後,他便站到起跑線上。
耳邊風聲獵獵,和她的心跳聲混在一起。
競賽班的幾個男生女生跑過來,甄心熱情朝著某處打招呼:“嗨,薑可心!”
女生回過頭來綻放大大的笑容,沈肆月看到一張相當元氣的臉,甄心直言道:“這是我們初中的校花。”
薑可心落落大方:“少來,你旁邊的女生比我漂亮多了。”
沒想過自己會被點到名字,沈肆月禮貌性彎了彎唇角,偏偏她是清冷長相,靦腆會被理解為不可接近。
廣播念出的加油稿,稱呼從顧楨到顧楨學長,一時之間全是一個人,這才意識到,就算他再低調,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明明看他第一眼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喜歡他的女孩子一定不會少,此時此刻,親眼目睹他被那麼多人明目張膽地喜歡,驕傲也難過。
槍聲響起。
有她們班的同學在,她可以明目張膽看向起跑線,嘴裡喊的是同學的名字,心裡卻隻為他一個人加油。
當他第一個衝過終點線,她竟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下一刻,有人做了她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薑可心抱著買好的水奔向他身邊,帶起臉頰一陣風。
男生剛跑完步,額前黑發微微汗濕,瞳孔特彆的亮,和楚航笑著說話時,嘴角微微勾著,露出尖尖虎牙,竟然像個漂亮的小惡魔。
會蠱惑人心的那種。
薑可心把手裡的水遞給他:“顧楨,給!”
他沒接,淡淡道了句謝:“我自己有。”
男生沒有多作停留,甚至沒有看到人群之外的她,就跟楚航他們幾個一起走了。
“好累好渴,怎麼沒有人給咱倆送水,”甄心笑嘻嘻的,“我們去小賣部吧。”
沈肆月心事重重,漫無目的逛著,仰頭時看到青皮桔味的水溶C100,在貨架最上方。
顧楨喜歡這個,打完球手裡總會拎一瓶。
她嗜甜、怕酸,可是他喜歡的,她也想試試看。
小賣部貨架高、過道窄,各類零食堆得滿滿當當,她踮起腳尖,因為站得不穩而後退半步,剛好撞到身後的人身上,肩背被人輕扶了下,直至她站穩。
“對不起……”還沒看清人是誰,她已經在小聲道歉。
身後沒有回應,鼻尖卻已經聞到熟悉的洗衣粉香氣,說起來可笑,她曾在超市洗護用品區域徘徊好久,都沒找到這個味道,最後確信是顧楨限定,隻有他的身上有。
“是要這個嗎?”
視野裡、她的頭頂上方,是男生骨節分明的手,輕而易舉拿到那瓶她夠不到的水溶C,遞到她麵前。
餘光是他下頜到脖頸清秀冷厲的弧線,視線上移,近距離和那雙睫毛濃密的眼睛對視,幾乎溺斃在他好看的臥蠶上。
“給。”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男生已經轉身離開,心跳瘋狂,撞得胸腔隱隱作痛。她在貨架與貨架之間的小小縫隙,鼻尖沁出細密的汗,不受控製地蹲下身子。
她剛才好像撞到他懷裡了……
楚航的聲音越來越遠,依稀可以辨彆,是問他:“你不是跟人女孩說自己有水嗎?薑可心追你那麼久,你就一點都不心動?”
男生的聲音很好聽,冷得不行:“把你腦子裡不乾不淨的東西清出去。”
他寧可自己買水,也沒有接薑可心送給他的那瓶。
她是應該難過喜歡他的女孩子那麼多,還是慶幸他對她們一視同仁的禮貌疏離還有不喜歡。
這簡直比數學最後一道大題還要無解。
-
運動會期間早晚自習照舊。
沈肆月放學到家的時候,家裡很安靜。
她輕手輕腳換鞋子放下書包,走近客廳才發現,母親窩在沙發一角睡著。
麵前的茶幾上有給她熱好的牛奶和切好的水果,身側是一摞沒有看完的案卷資料,大概是疲憊至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有幾張打印紙已經滑落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