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聲音太小了嗎。
許思意聞言,清了清嗓子把音量抬高了點,乖乖重複:“我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先從好朋友做起。”
字音清晰,普通話標準,嗓門兒軟糯糯地勾人,能酥進人骨頭縫兒裡去。
這回,顧江直接被這天然呆的妞給氣笑了,“為什麼?”
“因為……”許思意小臉兒微紅,低頭,無意識地對了對手指,聲音也小小的,“因為我們對彼此都還不了解啊。”
少年眯著眼,眉心擰起一個結,沒有出聲。
“雖然我年齡有點小,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也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前麵這段,小姑娘好像覺得有點丟臉,聲音比之前更小了,到後麵才恢複她一貫的音量,“但是,我是一個對待任何事都非常非常認真的人。”
“我不希望自己草率地開始一段感情,那樣既對自己不負責任,也對你不負責任。”她悄悄呼出一口氣,“如果我在還沒有完全確認自己心意的情況下,和你在一起,被動地接受你對我的好,又在確認心意之後……離開你,這對喜歡著我的你來說,不是一件很傷人很討厭的事嗎?”
顧江一雙黑眸定定地注視著她。
周圍的所有都安靜極了,
隻有這道柔軟而認真的嗓音。
“在一段感情進行時,永遠都是喜歡對方更深的那個人,最累、最辛苦、付出最多。”許思意說著,想起了媽媽和水果姐姐,垂眸,很淺地彎了彎唇角,“對應的,在結束時,也是喜歡更深的那個人,受傷最深。”
“我不想任何人受到傷害。不想……你,受到傷害。”
顧江盯著她。她每說一句,他的眸色便更深一分。
“所以……”姑娘做了個深呼吸,好像終於鼓起勇氣一般抬頭,看向他,緋紅的小臉兒上又露出了那副真誠得甚至有點傻氣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對他說:“我們就先當好朋友。那樣的話,你能更多地了解我,我也能更多地了解你,至於最後要不要走到一起,我們交給時間和緣分。”
“那,我們就先從朋友做起。”許思意稍稍頓了下,輕聲:“說好了喲?”
從始至終,顧江的眼神沒從她臉上移開過,也沒說一句話。在那姑娘最後一個“喲”音落地之後,他閉眼,修長的兩指揪著眉心捏了捏。
顧江發現,自打開學見到這個小傻子以來,他的耐心簡直是好到空了前絕了後。
就比如剛才。
他居然能這麼四平八穩,坐得跟個佛爺似的聽那張小嘴叭叭半天,而不是把那小東西一把撈過來摁桌上,往死裡地狠狠欺負。
真他媽是個奇跡。
半晌,顧江手放下來,睜開眼,直勾勾地瞧著坐他對麵那小小一隻,眉峰微揚,“先當‘好’朋友?”
許思意點點頭。
他懶懶一勾唇,“多好?”
“……”一起吃飯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做作業?而且我們好像還有同樣的英語選修課,也可以互相占位置一起上的吧。再不然?我去打水的時候也順便叫你?
短短零點幾秒,許思意已經腦補出了好幾副和諧美好的畫麵,正要說出口。
顧江說:“管摸管抱管親嘴兒不?”
“……”
呃……@#¥%
許思意瞬間默,小風一吹,安靜如雞。
小姑娘低著頭不說話了,兩隻小手放在桌上,還保持著對手指的姿勢,毛茸茸的腦袋耷拉著,教人看不見表情。
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憐相。
那小模樣兒勾得顧江心煩意亂,邪火又上來了。他彆過頭,強行移開視線看窗外。半晌,麵無表情道:“按你說的來也行。”
“……”許思意一下抬起頭,眼眸亮晶晶的。
“你不是說還不夠了解我麼。”顧江說完這句,把頭轉了回來,那一回眸一挑眉之間,全是充滿侵略的攻擊性,調子微緩,意味深長,“寶貝兒,好好了解。”
*
下午的課是高等數學,高數大嬸拿著根馬克在講台上寫寫畫畫,已經完全陶醉在自己那口平翹舌音完全不分的普通fa裡。許思意把腦袋放在課桌上,不倒翁似的倒過來倒過去,倒過來倒過去,望著高數大嬸頭上那枚閃閃發光的紅色蝴蝶結發呆。
蝴蝶結啊蝴蝶結,你為什麼是個蝴蝶結?
然後就突然想起今天廢廠裡的那個火|熱的深吻。
她臉一熱,囧囧的,怕其它同學看見自己紅紅的臉頰,下意識地舉起高數書,悄悄擋住自己。然後,繼續望著高數上的那個“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發呆。
說起來,今天那位殺馬特大佬最後說話的那個眼神。
那種撩得像在用眼神乾壞事又充滿了某種強烈色彩的眼神……
真的太“欲”了。
所以大佬嘴裡說的“了解”到底是指了解他哪方麵啊……
許思意腦子裡迷迷糊糊地,思緒胡七八糟地亂飛,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又把自己整個兒都給蒸熟了。
下課鈴響,她頂著一張番茄臉,耷拉著腦袋跟在室友們身後離開教室,然而,就在剛剛走到教學樓一樓的時候,兜裡的手機響了。
許思意眨眨眼,摸出手機一看,微微皺了下眉。
旁邊的王馨察覺到什麼,湊過來:“怎麼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沒什麼的。”許思意衝她笑笑,揮揮手,“你們先回公寓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室友們討論著包包鞋子化妝品,沒多說什麼就走了。
低頭看來電顯示,許思意笑容淡下,有點鬱悶地吹出一口氣。然後認命,默默走到一邊兒,在沒人的地方劃開接聽鍵。
“喂。”她的語氣,聽著難得有些冷淡,“傅阿姨。”
聽筒裡的嗓音尖而細,字裡行間都透著驕矜,上來就冷聲問:“我問你,英磊的生日你給他準備禮物沒有?”
許英磊是許思意同父異母的弟弟,傅阿姨的孩子,今年滿八歲。
許思意聽完靜了靜,說:“不是還有兩個月麼。”
“我就是打電話來提醒你,英磊是最喜歡拆禮物的,你的那份兒可能不少。”
許思意垂著眸,微微點頭:“知道了。”
“知道就好。”傅紅玲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對了,我和你爸這個國慶要帶英磊去塞爾維亞旅遊,你應該不感興趣吧?家裡沒人,放假你回來也沒意思,就在學校裡待著吧。”
“本來我也不準備回家的。”許思意的語氣很平靜,“我打算趁假期,在晏城這邊做點兼職。”
“嗯,打打工做做兼職也是應該的。”傅紅玲陰陽怪氣,“你都十八歲了,成年之後本來就該自己養活自己,不要覺得家裡的條件好像還可以,你弟弟的貴族小學,一年光學費就是二十萬,我和你爸都緊巴得很呢。”
“……”許思意緩緩做了個深呼吸,“我還有課,先掛電話了。再見。”
電話掛斷。
她在原地傻站了會兒,然後肩膀一垮,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陣微信提示音響起,叮。
許思意眨眨眼,戳進微信未讀消息,見是“錢真多”的一條語音,歡天喜地撒花撒花:“明天是國慶,我準備來晏城找你玩了吼吼!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啥都彆說了,明天見了麵給我一個充滿愛的法式舌吻就好!啊啊啊開心!”
許思意:“……”
兩秒鐘後,她手指戳戳鍵盤敲字:……又失戀了嗎?
緊接著又是一條錢小錢的語音,點開一聽,對麵爆炸哭泣哭成了狗,好像連鼻涕都流出來:“嗚嗚嗚老子再也不相信男人了,男人都隻愛我的錢!全都去死去死!哇嗚嗚嗚……分手了都沒差三萬多塊沒還給我,拿去買棺材吧大豬蹄子!”
“……”
國慶節,祖國母親的生日,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大街小巷張燈結彩,校園內也紅旗飄飄。社聯組織的遊園活動在操場上浩浩蕩蕩地拉開了帷幕,做遊戲抽獎品,音響裡一首《好運來》
放得震天響。
“這個千紙鶴!再係個紅腰帶!願善良的人們天天好運來!”
“……”
許思意正抱著小黃鴨手電筒睡得正香,讓宋祖|英姐姐的歌聲一嚇,猛然驚醒。她迷迷糊糊地皺眉,手一拉,用棉被把自己捂得更嚴實。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帶來了喜和愛!”
“……”
許思意認命,一臉黑線地默默從被窩裡爬了出去,到洗漱台刷牙。誰知牙刷都還沒擠好,某位錢真多少女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說她人已經到他們學校了,正在操場上瞎逛遊,讓許思意趕緊過去接。
大約二十分鐘後,許思意出現在了人山人海的遊園活動現場,伸長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在人群中尋找錢小錢的身影。
突的,
“當當!”
一個清亮歡快的嗓門兒驟然響起,與此同時,有人從背後蒙住了她的眼睛。
許思意笑起來,伸手一下抓住了眼睛上的兩隻手,往下一掰,身穿藕色風衣長裙的好基友進入視野。
“Baby!”錢小錢朝她張開雙臂。
“錢錢。”許思意激動之下,踮起腳就給了好基友一個熊抱。
是的,墊腳。
錢小錢屬於保準的“長腿星人”,腦門頂的海拔高達一米七,是許思意這種掃把星人隻可仰望不可觸摸的神聖高度。
不過……
錢小錢在她前麵,那剛才從後麵捂她眼睛的人是?
許思意狐疑地眨了眨眼,轉過身。
一個身高將近一米八的大帥哥正微彎著腰,背著雙手瞧著自己。對方長了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高鼻梁,薄薄的微笑唇天生就帶著一絲上翹的弧度,瞳孔的顏色比常人要淺,盈滿笑意,燦若淺溪。
帥哥看了她好幾秒,然後,在她的震驚臉注視下薄唇微啟,嗓音清潤而溫柔:“小41,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當當當!神秘大禮物揭曉!”錢小錢笑容燦爛,“哈哈,他之前不讓我告訴你,說是要你一個驚喜。”
許思意驚呆了,動了動唇,“陳……”
後麵的話還沒出口,一個散漫得毫不走心的聲音忽然響起,都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勞煩,彆擋道。”
桃花眼帥哥明顯一愣,微動身,從許思意旁邊遠離開幾步。再一轉頭,瞧見個高個兒男人邁著步子走了過來,輕佻隨性,不偏不倚,剛好站在他和許思意的正中間。
分明散漫冷淡,卻自帶一股衝天的匪氣囂張勁兒。
這時,許思意一愣,眼珠子都瞪大了:“你、你在這兒乾什麼?”
“我也想問,”顧江拿眼角掃了眼那桃花男,語氣挺淡,“你在這兒乾什麼。”
“我……”
“你是41在大學的朋友吧?”桃花眼微微一彎唇,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語氣友善而隨和:“你好,未請教大名?”
顧江調子懶懶的,漫不經心,“我姓彭。”
許思意:“???”
“我剛出生的時候,家裡在擺魚宴,所以我叫。”
許思意:“……”
“哦。”桃花眼頓悟,“彭魚宴(彭於晏)同學,幸……”會字還沒出口。
顧江淡淡的:“彭擺魚。”
許思意:“…………”
錢小錢:“…………”
桃花眼滯了半秒,嘴角的弧度依然優雅,四兩撥千斤:“哦。我姓古,我出生的時候我的爸媽希望我今後每天都過得快樂,所以我叫古每快。”
“……”所以現在是殺馬特大佬冷笑話課堂開課了嗎?
小風一吹,許思意頭頂的呆毛在風中搖來搖去。
“41,你的這個朋友真是幽默。”桃花眼自己先很淡地笑起來,仍舊溫和儒雅,看著顧江,笑著,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好,我是高中和許思意當了三年前後桌、和她一起在校外同班補習過兩年、還經常和她一起去圖書館學習的好朋友,陳錦年。”
話音落地,整個空氣都有幾秒鐘的寂靜。
半晌,
某彭擺魚大爺寡淡地彎了下唇角,輕描淡寫地說,“你好。我是許思意親了整整一個鐘頭都舍不得撒口的好朋友,顧江。”
許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