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階段的煙花結束,夜空冷卻下來時,白雪櫻來雙手環抱膝蓋,下巴擱在手臂上,和風一樣輕言細語道。
“羅傑,你真的會死嗎?”
酒水從瓶底傾斜而下,羅傑大口喝著酒,片刻才用沾染笑意和酒意的聲音回答:“會啊,人都會死的。”
他像是喝多了再說夢話,舉杯對夜空:“我的死亡肯定會比煙花綻放的瞬間更持久烙印在人們的腦中!”
“……”
第二波煙花要開始了,白雪櫻來聽到了風中的訊息,他攥緊衣袖,心中沉重不已。
“我不想你死。”他好久才說出來。
他能感覺到羅傑正在看著他,生怕那是責怪,櫻發男孩連肩膀都緊繃起來,強硬撐起的假象正一點點走向崩塌。
“我不想你死。”他深吸口氣,熱意在眼底翻滾,眨眼間化作淚水流下,“我不想你死,羅傑。”
他說了三遍,直到第三遍說完,才有勇氣抬頭,透過朦朧的淚眼,以顫抖的身軀發出的音量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嘹亮。
“我想你活下去,羅傑!”
他耳邊響起劇烈地崩塌聲,那是他勉強自己撐起的堅強、是他咬牙想要變成的成熟。
白雪櫻來很清楚,他也是羅傑的船員,那麼就也應該像羅傑的船員一樣去接受船長命不久矣的現實,他不應該任性、不應該悲觀、他應該積極地、努力地、成熟地去麵對這件事。
像一個海賊、像一個大人,更像羅傑海賊團的人一樣。
白雪櫻來把臉埋進掌心,清澈的淚珠就順著指縫流下,吧嗒吧嗒砸在堅硬的岩石上,他抽泣著:“我很努力……我很努力告訴自己要平靜接受你的死亡,不要任性、不要吵鬨、我很努力……我很努力了,但是完全做不到!”
長久壓抑的弦在那一刻‘啪’地斷掉了。
白雪櫻來猛地抬起頭,到處都是紅的,眼睛是、鼻子也是,他像是剛來到世上的小嬰兒,第一次哭泣、才會這麼慟哭,簡直就是要把這一生的淚水和悲傷都流光。
“那一天你撿到了我,讓我重新喜歡上這個世界,你明明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無法為你做些什麼!”
年幼的天使撲進監護人的懷裡,泣血漣如般訴說那令他無法跨越的絕望。
“救不了……我救不了羅傑……救不了啊。”
不遠的未來,他會成為強大治愈天使,那時一定可以治好羅傑的病。
隻是羅傑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看他長大,沒有時間等他長大……他就要死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白雪櫻來揪住羅傑的衣袖,用力到指節泛白,“我不甘心!!!”
夜空升起第二波煙花,燦爛奪目的光焰,在一片歡喜踴躍、在一片寂若死灰中落下。
森林裡響起蟲兒輕聲細語的歌聲,連風都柔和下來,螢火蟲飛過兩人之間,溫暖如星光的淺綠色光芒照亮白雪櫻來含淚的眼瞳。
“你認為隻是我撿到了你?”
羅傑蹲下身,笑容裡沒有往日的狂妄、得意,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悲傷又溫暖的感情。
“本以為自己已經見過了許多,你的出現讓我這個時日不多的家夥又看到了更多為未知,世界之外的世界,遠超出認知的存在,該說感謝的人是我。”
“那一天,不止是我撿到了你,也是你撿到了我。”
他笑了,笑到眼角下的皺紋都多擠出笑意。
“所以沒有什麼可不甘心的,你的到來本身就為我帶來了無法估量的寶藏。”
羅傑抱起白雪櫻來,像從前一樣,將他高高舉起,對視間他坦然麵對自己的命運。
“我的冒險很快就要結束,而你的冒險才要開始!”
一縷白線發出嘹亮的叫聲,再次衝向夜空。
“就算這具身體消亡、我的靈魂也永遠會為你的冒險喝彩!不論多少次,我都會說:起航吧,天使!”
砰!
短暫、脆弱的煙花,再一次熱烈綻放。
白雪櫻來驟然縮小的眼瞳劇烈搖曳,他耳邊一遍遍重複著煙花綻放的聲響,眼前一遍遍上演著那絢麗多彩的煙花。
就像他無法挽救的人類的一生。
-
往後今日,他都無法忘記羅傑的死亡。
更無法忘記、原諒自己。
本以為早已忘記了,原來隻是刻意忽略而已。
“喂!喂!!”
工藤新一的呼喚將白雪櫻來從回不去的過去中叫醒,他垂下的眼眸有些恍惚,對上一張焦急擔憂的目光,才重新聚焦。
“有沒有受傷?!我這就去叫人過來!”
“等一下。”
工藤新一動作一頓。
他回身,看著抓住自己手腕的少年,那一刻他在這張臉上看到了孩子一樣的脆弱。
“我救下你了?”
“你再說什麼啊!”
工藤新一手指向二樓的窗戶:“你不是從哪裡帶著我跳下來了嗎!當然救下我了!”
“……是嗎。”
工藤新一覺得眼前的人真的好奇怪,這種時候他為什麼那麼安心的笑了。
“總之,你在這裡不要亂動,我這就去叫人過來!”
工藤新一跑開後,白雪櫻來仰望著天空,刺目的陽光晃得眼中流下生理淚水。
他抬手擋在眼前,兀自笑起來。
“羅傑,你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