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決想著,把顧衍書從自己懷裡拎了出來,看著他,低聲問道:“想抱我?”
“嗯。”顧衍書乖乖點頭。
“還想親我?”
“嗯。”顧衍書還是乖乖點點頭。
“那先一個人坐好。”
“不要。”
“一個人坐好了我就讓你抱,抱一晚上。”
顧衍書乖乖地坐端正。
沈決唇角勾起一抹笑。
真的是太乖了,顯得他接下來的行為像個畜生一樣。
但是就算是畜生,也得做,不然某人再耍賴,這筆賬得算到什麼時候去。
下了床,拿出手機,打開錄像,然後鏡頭對準顧衍書小朋友:“今天我們來對一個酒後肇事逃逸的慣犯做一個獨家專屬采訪。請問這位小朋友叫什麼?”
小朋友軟乎乎答道:“顧衍書。”
“好,今年多大了?”
“三歲。”
“”
也行。
“知道我是誰嗎?”
“隊長。”
“我對你好不好?”
“好。”
“那今天晚上是不是你要主動抱我的?”
“是。”
“是不是你要主動親我的?”
“是。”
“親我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
一直誠實作答的顧衍書突然不說話了。
沈決換了個問題:“那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呢?”
顧衍書抿著唇,低垂著眼睫,不開口。
沈決又低柔著嗓子重複了一遍:“乖,告訴隊長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顧衍書輕輕搖了搖頭:“不能說。”
語氣聽上去好像有些難過。
沈決語氣更溫柔了:“為什麼不能說?”
“就是不能說。”
顧衍書咬住唇角,垂下了腦袋。
“這是秘密。”
燈光從房頂打下,在牆角透出一片單薄的側影,看上去倔強又可憐。
短暫的沉默。
顧衍書啞著嗓音開了口:“說了會有人難過的。我不能讓她難過。”
那一瞬間,沈決心裡突然抽痛了一下,到底是多大的枷鎖才會讓顧衍書這麼不願意去麵對自己心裡的想法,連喝醉酒失去了清醒理智後,潛意識裡的本能也讓他對此守口如瓶,像是唯恐觸犯某種禁忌。
顧衍書很難過。
所以他不打算再問了,他不能這麼欺負人。
反正七年都等過來了,他再等一等,等顧衍書願意打開心扉坦誠麵對,又不是等不起。
他剛準備放下手機,去哄哄顧衍書。
顧衍書卻已經抬起了頭,眼角泛著潮氣,聲音也有點哽咽:“你說了要抱我的,為什麼還不抱我,你抱抱我怎麼了嘛,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全是藏不住的委屈。
沈決頓時慌了,連錄像都來不及退出,就把手機一扔,抱住顧衍書,低聲哄道:“我沒有不抱你,我也沒有不要你。”
“你就有,你就是不要我了。”顧衍書把臉埋在他的肩頭上,嗓音帶著細微的哭腔,“我生日穿得漂漂亮亮的你也不來,媽媽走了你也不來,我腿好疼你也不管我,我嗓子好疼你也不管我,他們欺負我你也不管我,你說了要一直陪著我的,你是大騙子,騙子”
沈決感覺有液體浸濕了自己肩頭的布料。
他緊緊把顧衍書摟在懷裡,用自己的力量和溫度包裹著他,低聲道:“我沒有不要你。你生日穿得漂漂亮亮的我看到了,那身小西裝很好看,白色的,還有小燕尾。媽媽走的那天我也去了,雨下得特彆大,我陪了你一晚上,我沒有不要你。”
“你明明沒有來,媽媽走了,你也不要我了,我沒人要了,沈決,我沒人要了。”顧衍書哽咽得厲害,帶出了哭腔。
聽得沈決心裡一抽一抽的疼,捧起顧衍書的臉,指尖輕輕摩挲著他潮紅的眼角:“我來了的,我真的沒有不要你。”
沈決把自己左肩被洇濕的衣領往下一拽,露出肩膀上一處罌.粟花圖騰一樣的文身,引著顧衍書的手指搭了上去:“你還記得這個嗎?下麵藏的是你的牙印。你說你這小牙齒怎麼長的,咬得這麼深,都留疤了。”
顧衍書指尖輕輕摩挲著那處紋身,眸子茫然無辜。
沈決低聲解釋道:“那天我到的時候,你喝了酒,抱著我哭了一晚上,還咬了我。隻是後來你說討厭我,要趕我走,我就走了,這點你不能賴賬。”
吧嗒——
一滴眼淚砸了上去。
顧衍書低下頭,嘴唇含住了那滴眼淚,然後牙齒覆上了那處文身,閉上眼,像是在回憶那時候的場景。
沈決微吸了一口冷氣,沒躲:“想咬就咬吧。是我不好,我該早點來找你的。但是顧衍書,我真的沒有不要你。我隻是以為你不喜歡我。”
頓了頓,聲音微啞:“而且明明是你先說的不要見麵,也是你說的不喜歡我,你怎麼能說我不要你了呢。”
其實沈決曾經想過很多次,他為什麼會舍得離開顧衍書。
他想或許是因為父親沈繼的威脅,他不回家,不妥協,那顧衍書就不能和平解約,也不能給媽媽做手術。
又或許是因為那一天,父親帶他去醫院的時候,他聽見顧衍書的母親說“小書,媽媽就希望你可以結婚生子,擁有最平凡的幸福”,而顧衍書回答她“放心吧,媽,我不喜歡沈決,你彆擔心,你快好起來。”
於是那時候的他想,他能讓顧衍書過得好嗎。
這個世界是現實的,少數群體的性取向,家人的不理解,巨額的債務,昂貴的醫療費用,還有十幾歲少年一生漫長的夢想。
他可以過得不好,可是他的顧衍書不能過得不好。
永遠練習最刻苦的少年應該得到他的舞台,認認真真記下每一頁筆記的少年應該回到他的校園,漂亮善良的少年也應該擁有愛他的好姑娘。
這一切都是五年前的他想給顧衍書的。
他想喜歡和愛就是一種成全,成全那個人一生的平安喜樂。
如果顧衍書不喜歡他,那他就戒掉顧衍書好了。
隻是他沒有想到五年的戒斷,因為一次見麵就前功儘棄。
顧衍書母親葬禮的那天晚上,顧衍書抱著他哭得絕望又悲痛,也是像今天一樣,說沈決不要他了,哭得歇斯底裡,委屈至極,而在肩頭咬下的時候像是某種深入骨髓的怨恨。
他回家後,幾乎整整一個月沒有睡好,他在想顧衍書為什麼會這樣,他在想顧衍書有沒有可能也和自己想念他一樣想念自己。
於是他加快了拿回自己股權的進程,也加速累積可以和沈繼對抗的籌碼,等顧衍書再一次酒後打來電話的時候,他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他什麼都不在乎,他就想要看看顧衍書有沒有可能喜歡他。
就像罌.粟花的文身下那行小小的英文。
i ‘t quit you.
他戒不掉顧衍書。
哪怕再久不見,哪怕彼此形同陌路,隻要顧衍書看他一眼,他就會重新上癮。
“所以顧衍書,我從來沒有不要你,我隻是在等你一句喜歡我,你明白嗎?”
沈決抱著顧衍書,嗓音低沉磁啞。
那些骨子裡的囂張跋扈,浪蕩紈絝,都蕩然無存,隻剩下一字一句耐心溫柔的解釋。
而顧衍書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隻是埋在他懷裡,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哽咽道:“哥,彆不要我。”
沈決心裡發疼,親了親他的頭頂:“好。不會不要你的。我這麼喜歡你,怎麼可能不要你。”
顧衍書摟著他脖子的手更緊了:“那你抱抱我親親我好不好。”
沈決低笑:“我怕我親了你你回頭又發脾……”
話沒說完。
沈決就僵住了。
顧衍書輕輕碰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