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反應過來習慣性想說,我精著呢。但這話麵對張小草她說不出口,總覺得膈應。於是就說:“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張小草被吼一點不意外,能忍住就不是傻小芳。
“我全家也包括你。”張小草怕她聽不懂,這話說給聾子聽,“咱倆一個奶奶一個爺爺。”
小芳搖搖頭,固執又天真地說:“爺爺是我爺爺,奶奶是你奶奶,不一樣!”
張小草忽然就笑了。
小芳總覺得她的笑容裡充滿了同情與包容。
怕自己看錯,張小芳轉向方劍平,她沒病吧?又憋著什麼壞啊?
方劍平卻覺得她的笑容說不上來的違和與彆扭,很怕她突然變臉把他和小芳推井裡,“你還打不打水?不打讓讓我們打。”
張小草習慣了在外麵與人為善,又稱偽善,所以習慣性後退一步。
方劍平上前。
張小草看到他年輕的臉龐,瞬間記起今日的她已不是昔日的她,沒必要再違心討好彆人。
方劍平雖然以後會有大出息,可她張小草也不差。
“打個水還帶著小芳,是不是想讓她幫你挑?”張小草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方劍平往四周看看,就他們仨人,“跟我說話?”
“廢話!”張小草由著性子說出來。
方劍平險些沒一口氣噎死。
“關你什麼事。”她不是小芳有口無心,方劍平可不忍她。
說話間兩桶水提上來,方劍平就衝小芳招招手。
張小草立即說:“小芳,讓他自己挑。”
小芳的手僵在半空中,看了看扁擔又看看好像替她出頭的張小草,疑惑不解,這什麼跟什麼啊。
方劍平淡淡地瞥她一眼,一手拎著一桶水就走。
張小草不禁問:“你啥意思?”
方劍平停下,“想知道?”不待她開口就說:“自己想去!小芳,咱走!”
張小草張了張口,一個字沒說出來就看到小芳跟上去。
“傻子!”張小草氣得跺腳。
小芳停頓一下,想起更重要的事就當沒聽見,小跑追上方劍平。
話又說回來,村裡有兩口水井,一口在一隊和二隊中間,但在北邊。一口在三隊和四隊中間,就在大路旁邊。張小草雖然是二隊的人,但她家在路邊,所以來這邊打水。雖然這口水井在兩隊之間,可張莊太大,從村子最西頭到井邊得有一百多米。
方劍平一口氣到家,兩隻手心通通紅紅。
高素蘭忍不住問:“扁擔呢?小芳不給你?”
“我傻呀我。”張小芳進來。
高素蘭:“有扁擔不用劍平逞什麼能?”說著話忍不住打量他一番,“你這孩子是不是被小芳傳染傻了?”
今天天氣雖然不好,方劍平早上起來心情不錯——小芳沒犯傻,張家二老和善,離家將近三年,終於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
剛剛去打水的時候方劍平嘴角都帶著微笑。可是卻被張小草破壞了。
方劍平心煩的皺眉,“嬸,以後這話少說。彆人說小芳傻就算了,你當母親的怎麼也這樣說。”
高素蘭懵了,呆呆地轉向老伴,她說啥了她?
張支書看到沒用扁擔就知道出事了。
他也想問,結果被老伴搶先。
“小芳,出啥事了?”張支書其實更想問,是不是惹劍平生氣了。
可是現在方劍平護她,他這樣問隻會讓他更生氣更不耐煩。
張小芳也糊塗,“我也不知道。”
“你倆沒一塊?”張支書問方劍平,“走一半她玩去了?”
張小芳不禁為自己辯解:“我才沒有。是小草,她好奇怪。”
“小草?”張支書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也去打水?身體好了嗎就去挑水。”
小芳想想張小草剛剛說的那些話,“我覺得沒好還更嚴重了。”
“流血了?”張支書說著就往外走,“我去開拖拉機。”
方劍平忙攔住,歎了口氣,“小芳不是這個意思。”
張支書停下,眼神詢問他哪個意思。
方劍平不怪小芳說不清楚,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小芳拿著扁擔玩兒,不小心碰到她,她前一秒吼小芳,那意思是她出門沒帶眼睛。後一秒又,又一臉包容地說不跟小芳計較。接著又懷疑我讓小芳跟我一塊去是想讓小芳挑水。叔,您說這都什麼跟什麼。她腦袋真沒問題?”
張支書也聽糊塗了,她這是幫方劍平還是幫小芳?如果幫小芳,小芳碰到她,她也不該吼她——又不是不知道小芳心眼不全乎。
要說討厭小芳,也沒必要為她擠兌方劍平。可是要說她討厭方劍平就更沒理由了,方劍平這幾年總共沒跟她說十句話,更沒說過重話。
高素蘭:“要不你去看看?”
張支書看向方劍平,征求他的意見。
方劍平:“這麼點小事沒必要。她想乾什麼肯定還有後續。”
張支書朝閨女看一眼。
方劍平懂了,看好小芳。
小芳上廁所他都在外麵守著,不是怕她溜出去玩兒,而是怕張小草盯著這邊發現小芳落單欺負她。
可張小草卻像消失了一樣。
小芳“學會”十首詩,從“鵝,鵝,鵝”到“春江水暖鴨先知”,從“兩個黃鸝鳴翠柳”到“早有蜻蜓立上頭”,從“月落烏啼霜滿天”到“兩岸猿聲啼不住”等等,反正就是一天一首,十首學會了她還沒出現。
方劍平不安,卻沒工夫研究她,因為劉季新和段伊然回來了。
孫組長開車送回來的。
犯了事被車拉走還能被車送回來也就他倆了。
孫組長沒去知青點,而是把車停在張家門口。
正值中午,張莊的村民不是忙著摟柴,就是挑水準備做飯,所以家家戶戶大門敞開,路上門口都有人。
公安的車一出現,這些人就不約而同地圍上來,看看又出什麼事了。
車門打開,看到劉季新和段伊然,都不由得“籲”一聲。
孫組長一眼掃過去,所有人同時噤聲。
這麼大動靜張支書想不知道也難。
他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不過他不意外,他算著日子呢。
彆人可以嫌棄兩人,村支書不行。可是劉季新背著他算計他閨女,讓他笑臉相迎,張支書也做不到,“回來了?”淡淡地問。
劉季新和段伊然的表情木然,像是沒聽見。
張支書不禁擔心,不會關幾天關傻了吧。
孫組長也擔心把人關傻了。來之前讓局裡經驗豐富的老同誌看一下,倆人有點嚇到了。
白天還好,外麵有動靜。到了晚上四周漆黑一片,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
孫組長道:“沒事。過兩天就好了。”停頓一下,有點不好意思說,因為他倆沒被送回去還被送回來,“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張支書前幾天又去農場一次,希望農場爭取幾個名額把劉季新和段伊然送回去。
農場主任很明確地告訴他,年後還有一批知青,做好接待工作。至於現在的這些知青就彆催了。
張支書死心了,這幾天都在琢磨怎麼安排他倆,“我都安排好了。”
孫組長喊一下:“劉季新,段伊然。”
兩人依然呆呆的,跟魂不附體一樣。
有村民忍不住問:“不會傻了吧?”
“誰傻了?”外麵的情況張小芳原本不感興趣,但一個“傻”字讓她忍不住出來,“劉季新?”
劉季新的眼珠動了。
方劍平為了保護小芳也跟出來。
段伊然的眼珠也動了。
張小芳注意到他倆細微的表情,頓時知道她和方劍平能刺激到兩人,故意說:“你倆傻了?”
兩人的眼睛恢複了以往的神色,人也正常了。
可是周圍已圍滿人。
強/奸這種事最不受待見,更彆說兩人還試圖用這事誣陷方劍平。
村民們都沒什麼文化,哪怕張莊比彆的村條件好一點,依然有七成以上的村民是文盲。可是這些人不懂法,但他們心智正常知道好賴。
先前以為他倆傻了還有一點點同情他們,畢竟倆人犯的事還沒到搭上一輩子的地步。
既然兩人沒傻,村民們就毫不掩飾地鄙視他們。
段伊然看到一張張熟悉的臉,卻不再是笑顏而是厭惡,她的臉刷一下紅了。
劉季新臉有點微紅,但緊緊抿著嘴唇,看起來很不服氣,仿佛他隻是棋差一招。
張支書注意到他的神色便明白謝組長為什麼先來他家,還對他說,麻煩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