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富家的不禁看一眼方劍平,幸好沒把閨女嫁給他。不然哪天惹到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也就張廣進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人能降住這樣的女婿。
張支書也很意外,隨即想想他高中生,為了教好小學生這些天得空就看書,要是連幾句瞎話都不會說,他不就成了書呆子。
方劍平不以為意地笑笑,視線停在張廣華身上。
那笑容看起來很溫和,張廣華卻覺得背後發涼,涼到骨頭裡,不由得往後踉蹌了一下。
看在不明真相的眾人眼裡隻當她心虛。
這麼熱鬨也把張家其他人吸引過來。
年前跟高氏乾過仗的張老四家的故意說:“大妹子,以後改了吧。”
改是不可能改。
張廣華要是點頭,那就是承認方劍平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有些話她確實沒說過,無理還能攪三分的人哪能認。
“我說沒說過就沒說過!大哥一家紅口白牙汙蔑我。”
謝蘭笑了,太可樂——張廣華這樣的人居然能說出“汙蔑”。
以後誰說小芳傻,她第一個不願意。張廣華都懂汙蔑,小芳怎麼就不能是大智若愚。
有人就問:“老九也是汙蔑你?小草也是汙蔑你?”
“他們——他們怕大哥。誰讓人家是村支書。”張廣華涼涼地看一眼張支書。
來富家的說:“照你這樣說我也怕廣進?廣進是支書不假,你問問他敢少我一斤糧食!?”
張支書不乾這事,村裡人都知道。
此言一出,圍觀的村民相信來富家所說的一切。
小芳的四奶奶歎氣:“廣華,你爹活著的時候逢年過節經過你大哥家門口都不停。沒你爹了,你來給你娘拜年,跑你大哥家乾嘛?今天不是小芳,換個人都得拿鐵鍁拍你。”
張廣華的嘴巴動了動,她寧願被鐵鍁拍。
方劍平道:“四奶奶,她想被鐵鍁拍,這樣就能趁機賴在我叔家不走。我嬸怕小芳傷著她,不許小芳舞刀弄棒,趕又趕不走,小芳沒辦法才把她綁起來。”
眾人本以為綁她是怕她拿嘴裡那團布。
此言一出,大夥兒恍然大悟。
有人好奇地問:“小芳,你咋想到的?”
小芳抬起下巴得意的說:“我這麼聰明什麼想不到。”
眾人好笑,萬分心說,你不這樣說我們反而信了。
方劍平扯她一把,微微搖頭,彆說了。
小芳衝她擠眉弄眼表示不滿。
有人看到她跟個孩子似的又忍不住笑了。
張廣華見除了娘家人,所有人都相信方劍平,怒上心頭,“非得我死你們才信?我就死給你們看。”朝方劍平撞過來。
張老四等人抓住她,“還沒瘋夠?”
張廣華低下頭就咬老四的手。
要是張老五可能就讓她得逞了。
張老四的媳婦不是吃素的。她人就在老四身邊,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老四家的扯住她的辮子,張廣華停下來。
小芳拉一下方劍平:“快跑!不然死了肯定賴咱們。”
來富家的點頭,“還有可能把人抬你家去。”
這事不是沒有,幾乎每個村都發生過。有的是婆媳打架,婆婆輸了覺得沒麵子上吊。兒媳婦覺得乾不過婆婆,以後的日子沒發過喝藥自殺。有的是跟鄰居,有的是因為一點地。現在地歸國家,多是為了蓋房或者種菜這些事。
甭管有理沒理,死人往人家門前一放都成了沒理。最少也得賠百八十塊。
小芳前世見過這種事,立即說:“那我就把她扔去喂大黃。”
張廣華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傻小芳不懂事。
小芳的話把張廣華鎮住。
不敢耍無賴,張廣華往地上一坐,捶胸頓足,哭天搶地,跟她娘高氏一樣一樣。
方劍平懶得看,拉著小芳回家。
老九得去丈母娘家,緊隨著他倆回去。
張支書想說什麼,覺得說了也沒用,搖搖頭跟上老九。
其他人一看村長一家三口都走了,來富和張老五一家也腳跟腳走了,頓時覺得沒意思。
哭鬨這種事在村裡不稀奇,甭說經曆過很多事的成年人,就是小孩子也懶得看。
轉瞬間,門口就剩張廣華一家和張老二幾口人。
觀眾沒了,張廣華哭的沒意思,停下來小聲抽噎,向她娘哭慘。
高氏也不想理她,這閨女太蠢給她丟人:“你說小草的事,說小芳乾啥?”
“我——我這不是著急嗎。”張廣華結結巴巴道,“我也不知道傻小芳能這麼做。”
高氏:“她一個傻子,她爹娘都管不住,你惹她乾啥。”
張廣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娘,那個方劍平到底咋回事?”
“咋回事都不知道你說人家?”高氏氣得瞪她一眼就朝屋裡去。
張廣華爬起來追上去。
方劍平到家門口,轉向自家的時候往東邊看一眼,正好看到她追高氏,“叔,小芳她奶奶不會等一會兒來找你吧?”
張支書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魚保住了,肉也保住了。
“有小芳在家她不敢。”張支書笑著看著小芳:“以後誰再招惹你就這麼乾。彆再動刀子。”
小芳點頭:“我知道。爹,我聰明吧?”
張支書不吝誇讚:“聰明。”
高素蘭這個當兒媳婦的沒法跟老婆婆鬥,所以沒敢過去。
饒是她知道有方劍平在小芳不會犯傻,可她還是擔心:“芳啊,沒事吧?”
“沒事!”小芳拍拍胸口,“我一個出馬頂倆。”
高素蘭看向張支書。
張支書搖頭:“收拾收拾咱去你娘家吧。”
高素蘭:“後天吧。今天我那幾個姐妹都去,堂姐妹們肯定也都去,到一塊不好。”
張支書的身份很有麵子。她家日子也不錯。要說不好,隻有小芳這個傻閨女。
每次過去都會被那些人含沙射影擠兌一通。
他們老兩口明明身體健康,可依然會被那些人說成老的不中用。好像他們已黃土埋了半截身,離死不遠了。
小芳的姥爺不在了,她姥姥還活著。
張支書也不能說,要不就彆去了。
“那回頭咱們放下東西就回來。”
高素蘭:“拿啥?”
張支書想一下:“挑一條小一點的魚,再拿一斤紅糖。拿咱以前的,用小孫包紅糖的紙包起來。”
高素蘭以前跟兄弟姐妹很親。自打發現小芳缺心眼,那些羨慕嫉妒她日子好的人像是找到她的短板錯處,嫉妒之心暴露出來。
十來年了,每年都要經曆一兩次,高素蘭跟他們的感情也淡了。
高素蘭:“咱倆去?”
張支書點頭。
小芳回想一下,姥姥家離的較遠,走過去跟他們乾一架不值得。再說了,爹娘不在那兒用飯,他們想說也說不了幾句。最重要的是在人家地盤上容易吃虧。
年初四上午,小芳就跟方劍平窩在炕上,一個練字一個看書。
高素蘭回來看到這幕,慶幸沒跟娘家人坦白,小芳結婚了。否則他們跟過來會打破這一室平靜,還有可能惹得小芳發瘋。
悄悄退出去,高素蘭跟張支書小聲說:“你說,以後要是沒人招惹咱家芳,時間長了她是不是就忘了咋犯傻?”
“腦子裡的事說不準。儘量多仔細點吧。”張支書想起一件事,“我下午去農場。”
高素蘭順嘴問:“啥事?”
獸醫站不休息,隻是年三十關門早一點,年初一開門晚一點。張支書想趁著過年孫組長不是很忙把小草的事辦了。
大過年的過去獸醫站的人也相信他和孫組長隨便逛逛到獸醫站。
高素蘭聽他解釋一下,就去做飯——早點吃了過去早點回來。
不出張小草所料,孫組長和張支書走後,獸醫站的幾個人就問他們跟張小草啥關係。
張小草解釋,年齡大的是她大伯,張莊的村長。
獸醫站的人年年都得過來幾次給牲口檢查,知道張莊是富裕村,村支書很厲害,很佩服他。一聽她這樣說,立馬似真似假的抱怨,她怎麼不早說。
隨後就問年輕的那位是誰,看起來不一般。
張小草就說是公安局偵查組組長,她大伯以前手下的兵。她大伯當了十幾年兵,還是老黨員。
獸醫站的人肅然起敬,對張小草的態度變了。
多了幾十年記憶,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隻會動嘴的人。
春天菜長出來,小草聽到有同事抱怨天天買菜一個月不少錢。她就偷自家自留地或宅基地裡的菜拿過去。
河頭的春紅薯長出來,可以用紅薯葉蒸餅,可以炒紅薯梗,小草就掐一把帶去獸醫站。
吃人嘴短。
一來二去獸醫站的人也不好意思跟張小草藏私。
等到初夏時節,村民都換上單薄的衣服,村裡的牲口有點小毛病張小草都能幫忙看了。
小芳從九歲被發現缺心眼,一直到今年十九歲整整十年。哪怕她去年考了雙百分,小芳也不敢表現太過。
村裡雖然很多人不識字,可他們經曆的事多。表現太正常,忙得時候不會多想,閒的時候三五成群一起做活,你一言我一語,指不定就分析出她不對。
小芳也不著急。
她要是個正常人,可不好意思由著性子拽著方劍平找老李玩兒。
起初幾次都是方劍平聽小芳跟老李瞎嘮。方劍平發現老李言之有物,像他嶽父猜測的那樣很不一般,就改成小芳在一邊玩兒,他向老李討教。
最近發展成小芳用廢紙折紙炮,折豬蹄子,方劍平拿著他大哥的高三課本向老李請教。
周長河找老李是幫他做事,方劍平找老李請教,老李更喜歡後者——務實。
張小草年前年後去看過老李幾次。
老李得了小芳的話就以為她瞎操心。
春天是疾病高發期,獸醫站忙,有的獸醫願意帶著張小草下鄉,她經常累得腿疼,周末休息也沒精神去看望老李了。
張小草的日子充實人的精神也很好。小芳不用擔心她搗亂,方劍平可以放心地找老李,她和方劍平都很高興。
有的人不高興。
周長河以為方劍平認出老李,偏偏又不敢當著他的麵嘲諷,就在老李跟前添油加醋,比如方劍平娶小芳是為了小學老師這個名額。
不然的話就是不能上大學,他也不會要小芳這個傻村姑。
小芳在老李跟前就由著原來的小芳的性子裝天真,從沒傷過人傷過牲口,周長河這樣說反而讓老李認為他心術不正。
莊稼長出來,小芳需要乾活,就等著下雨的時候才會跟方劍平去上學。
老李也需要勞動,一次除草老李就跟人家換位子到小芳一家旁邊,提醒張支書,看著小芳彆靠近周長河。
張支書懂。
老李見他不意外,不禁問:“你知道那小子心術不正?”
張支書不答反問:“我為什麼讓你有事找楊解放?”
老李恍然大悟。
年前分魚分肉的時候他就知道村支書不一般——那麼多人都沒異議。
沒想到張支書看人也這麼準。
老李不禁打量他。
張支書被他看糊塗了,不禁說:“有啥話直說。”。
“我一直想問你以前在哪個部隊,居然放你回家。”
張支書也想問問老李是不是當過兵。於是就把他最後待的部隊番號說出來。
老李的鋤頭砸到自己的腳。
張支書詫異:“你知道?”仔細回想一下,甭管團長還是師長都沒有姓李的啊。
老李沒想到世界這麼小,撿起鋤頭,撐著鋤頭穩住心神,小聲說:“你以前的師長是我姐夫。”
張支書吃驚微微張口。
老李:“真的。”
張支書點頭:“我知道,嫂子姓李,我有幸見過一次。不過她肯定不記得我。他們都還好吧?”
老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張支書見他犯難,不好再問,“那——”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最後待的那個部隊是整合部隊,在老李的姐夫手下沒兩年就退伍了,對李家的事知之甚少。
老李見狀,道:“先乾活。你六弟看咱們呢。”
張支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張老六踮起腳往這邊看。
這個老六,不乾活瞎看什麼啊。
張支書皺了皺眉,道:“小芳,你六叔看你有沒有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