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知道大晚上出去危險。因為小芳不止一次跟他說過,方劍平這半年動了不少人的利益,他們不敢動方劍平,不等於不敢教訓他兒子。
到門口,少年折回來,帶著足球找院裡的小孩踢足球。
這年頭街上沒什麼玩的,也沒有遊戲機,更沒有手機,小孩很無聊,以至於張瞳瞳一聲吆喝,片刻組成一個足球隊。
怕碰著人,他們就去門衛室門口那片空地上踢。
寒冷的冬日裡踢的臉通紅,也到飯點了。
張瞳瞳抱著足球進屋,濃鬱的香味撲麵而來。
“不吃餃子?”少年好奇地問。
他飯量大,光吃餃子根本不頂餓。
拉開爐子燒熱水的時候,方劍平看到芹菜,就給他兒子做兩個菜,一個芹菜炒肉,一個雞蛋炒大蔥。
炒好之後放添了熱水的鋼筋鍋裡溫著,然後再下餃子。
張支書道:“你爸炒了兩個菜,還都是你喜歡吃的。洗手去。”
少年扔下足球,甩掉帽子,“真想每天都是除夕。”
方劍平端著菜出來:“你彆故意氣我,我是不介意你每天都生活在蜜罐裡。”
少年衝他扮個鬼臉,洗乾淨手就往廚房跑。
高素蘭遞給他一盤餃子。
“我的?”
高素蘭點頭:“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我知道。”少年答應的很好,然而一個餃子下肚,忍不住狼吞虎咽。
小芳不禁說:“吃點菜。”
“菜沒有餃子好吃。”少年甕聲道。
方劍平輕咳一聲。
少年抬起頭,看到他爸麵無表情,吃餃子的速度頓時慢下來。
小芳坐下,好笑地搖搖頭。
少年咽下雞蛋,小聲問:“媽媽,你當年怎麼就看上爸爸了啊?”
方劍平挑起眉頭,等著小芳回答。
“因為都沒你爸爸長得好。”
張瞳瞳不由得轉向他爸,見他一點不意外,“爸爸,媽媽說因為你長得好。”
“有問題嗎?”方劍平反問。
張瞳瞳微微張口,失去了言語。
高素蘭奇怪地看向小芳,這孩子咋了?
小芳笑著說:“沒想到他媽我這麼膚淺。”
少年習慣性搖頭。
小芳按住他的腦袋:“媽媽又沒生氣,看你急的。我以前做事有點不過腦,你爸不跟我計較,也是因為我這張臉。不信問你爸。”看向方劍平,“說實話!”
方劍平點頭:“瞳瞳,你自己想想,同樣一件事,好看的人做起來是不是賞心悅目,醜的人做起來是不是一言難儘?”
張瞳瞳試探著問:“所以有了那句——醜人多作怪?”
小芳摸摸他的腦袋,“吃飯吧。”
張瞳瞳吃不下去,“那我們老師怎麼說,一個人的長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心啊。”
小芳:“那是因為你們年齡小,老師怕你們上當受騙。”
“好看不等於心地善良?”少年見他媽點頭,“那媽媽怎麼就知道爸爸,爸爸是個正人君子?”
小芳看向他爹娘。
張支書笑道:“張莊是咱們的地盤,你爸再壞也不敢欺負你媽。”
少年恍然大悟,接著轉向他爸。
方劍平:“世人對男人寬容,對女人苛刻。男人不論離幾次婚,隻要有能力有相貌,在婚戀市場上都跟沒結過婚的一樣。可要是換成女人,一旦離婚,不論她是不是過錯方,世人都會認為她錯了,再找對象隻能往下找。”
少年明白了,“即便媽媽和你離婚,你也不用擔心?”
方劍平點頭:“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讓你以後騙人家小姑娘。”
小芳瞥一眼兒子,“被打成流氓罪,彆怪爸爸媽媽不救你。”
少年無語:“說你們扯我乾嘛?”
小芳:“怕你以後變得不負責任,被人套麻袋打成豬八戒。”
少哼一聲:“我才不會!”
小芳:“那快吃吧。”
方劍平補一句:“吃好了把鍋碗瓢盆刷刷。”
“為什麼又是我?”少年驚呼。
老兩口想說什麼,方劍平一個眼神過去,老兩口低頭吃飯,當沒聽見。
少年氣得想摔筷子,“又嚇唬爺爺奶奶。”
方劍平:“你的意思樓上那些煙花是給我自己買的?”
少年的氣焰沒了。
老兩口心疼孫子,雖然不敢幫忙洗刷,但可以幫忙壓水,倒熱水。
少年蹲在壓水井邊,一邊洗一邊忍不住嘀咕,“爺爺奶奶,有我爸爸那樣的嗎?”
老兩口心說,沒有。
“你爸也是為你好。”
少年:“鍛煉我?刷鍋洗碗能鍛煉什麼啊。我看他就是看我不順眼。”
方劍平出來,倚著門框悠悠地問,“之前誰說,以前錯怪我了?”
少年無語了。
過一會兒,又不甘心地說:“堂堂縣長,偷聽人家說話。真應該讓你那些下屬過來看看。”
方劍平:“也應該讓你那些同學來看看,張瞳瞳十三了,在家什麼活兒都不乾。”
“我又不是不會!”
方劍平道:“知道怎麼做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少年不禁問:“你做了嗎?”
“剛才吃的菜你炒的?”方劍平一頓,“說起來,張瞳瞳,你雖然會擀餃子皮,可不會和麵。雖然會洗菜,可不會炒菜。”
少年一臉警惕,“你想乾嘛?”
方劍平想想:“想不想想吃什麼做什麼?”
“彆以為我不知道,又給我下套。”
方劍平雙手環臂,“那這個套你入不入?”
張瞳瞳猶豫片刻,抬頭看他爺爺奶奶。
方劍平:“爺爺奶奶年齡大了,過兩年就拿不動刀,彎不下腰了。”
張瞳瞳糾結的不行:“我討厭你!”
方劍平笑著問:“那你討厭蛋炒飯嗎?討厭紅燒排骨嗎?討厭油燜大蝦嗎?”
“你——你能不能走!?”
方劍平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小芳拿著圍巾和帽子過來,“可以。不過你要是想學,爸爸隨時可以教你。”
“我不想和你說話!”
方劍平接過圍巾,“那我和你媽出去轉轉。樓上那些煙花得放到正月十五。今兒要是放多了,等到正月十五就用你自個的錢買。”
少年不想理他。
方劍平拉著小芳出去。
少年看著兩人的背影氣得哼一聲,“媽媽也學壞了。”
張支書:“媽媽不是不幫你。她也不會做飯,你忘了嗎?”
少年想起來了,“爸爸為什麼不讓媽媽學啊?”
張支書忍不住笑了:“彆說你爸爸,我和你奶奶也不舍得你媽學做飯。你想想她一天多少節課。哪天回來不是口乾舌燥胳膊酸。”
少年想起來了,長歎一口氣,“看來還真得我學啊。”
高素蘭的嘴巴動了動,張支書搖搖頭。
“瞳瞳,刷好了沒?奶奶給你壓水衝一下。”
張瞳瞳把碗筷放鍋裡,然後起開。
高素蘭壓一鍋水。張瞳瞳又洗一下就送去廚房。
剛剛壓出來的水溫暖,哪怕是寒冷的冬日少年也不覺得凍手。
隨便擦擦手,拿一盒火柴往兜裡一揣,少年就蹬蹬瞪往樓上跑。
一箱煙花都倒地上,大致數數,就抱一把下樓。
張支書提醒:“擱門口放。”
“我知道。”張瞳瞳點一下頭,“你們放不放啊?”
張支書:“你先放,我們看看都有什麼。”
少年來了興趣,煙花往地上一放,就挑他認為最有意思的。
孰料貨不對板,放在地上點著,三秒沒了。
反而還把在大院裡玩的小孩吸引過來。
這些小孩的家長擔心買早了,等不到正月十五就放完了,所以過年隻買了幾盤鞭炮。
小孩子還沒到跟前就忍不住問:“瞳瞳哥哥,你家這麼早就買煙花啦?”
張瞳瞳點頭。
“你自己買的嗎?”
張瞳瞳:“我爸爸買的。”
“方伯伯真好。”小孩羨慕,“怎麼就不是我爸爸啊。”
小芳“咳”一聲。
方劍平停下,“沒事吧?”
小芳眼下笑意,看向不遠處的那些孩子,“沒聽到他們說什麼?”
方劍平:“聽見了。就這張瞳瞳個臭小子還不知足。”
小芳:“身在福中不知福。”頓了頓,“等到暑假讓他回村住幾天。”
“下鄉鍛煉?”
小芳點頭。
方劍平:“他可是個人來瘋。到了村裡爬樹下河如魚得水,就不怕玩的心收不回來?”
小芳搖頭,“村裡的氛圍他肯定不喜歡。”
方劍平沒聽懂。
小芳:“他所接受的思想是男女都一樣。到了村裡看到村裡人嫌棄一一是個女孩子,萬一再聽到彆人說,栓子哥賺的錢將來都是彆人的。你說他能忍住嗎?就這一點,他待三天就夠了。”
說起這事,方劍平忍不住說:“是呀。他們彆一心想著生兒子,國家又何必提出計劃生育啊。這根深蒂固的思想,十年的革命居然也沒能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