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種話, 落在黎陽心裡,比鋪天蓋地的雨聲還重,在她心頭砸出了深深的凹陷。她眼淚一晃, 似被風吹過, 就那麼順著通透的臉頰落了下來。
複遙岑伸手把她按到懷裡,“陽陽,彆這樣,我早就說了, 你就當你這老公人還不錯,就行了…我沒想你這樣。”
黎陽吸著鼻子, 窩在他肩頭啪嗒啪嗒掉眼淚。
小山寶聽到媽媽的哭聲,無助地喵了一聲,小身子被爸爸媽媽裹在身子中間, 也鑽不出來, 它乾著急。
不停地叫聲最終把黎陽的眼淚給喊回去了,她抬起頭, 擦乾淨眼角, 舉起它看。
小家夥皺著小眉頭, 小嘴巴還咕嚕嚕地在叫著。
黎陽把臉埋入它肚皮蹭了蹭,“山寶乖。”
“喵。”
雨好像轉小了,金燦燦的陽光穿過雲霧鋪在雨中照進房間, 複遙岑拿手背給她擦拭臉頰上的淚痕:“我送你回去吧。”
黎陽微怔, 隨即繼續坐下去喝茶:“我再待一晚, 凝凝今天出去吃飯了, 我自己一個人。”
複遙岑靜靜看她一會兒,才“嗯”了聲。
整個下午,黎陽抱著手機喝著茶看新聞, 看韶凝半夜發的帖子在今早理所當然地爆了,高高掛在首頁。
內容是昨晚她寫的,從兩年前在古城酒館的事說起,從而延伸出了最近的事。指名道姓點了雅鹿學業今年才考上研一的馮璦,又把她前後多條留言截圖放上去。
再一一把其餘兩個女人的言論一起掛上,連同昨天她錄音下來的對話,對方說的那些奇葩言論。
帖子不算長,隻是一個簡而概之的圖文,但是由於全是證據,已經足夠讓那三個人手忙腳亂。馮璦今天算是徹底消失在評論區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多次當個縮頭烏龜卻悄悄偷窺。
韶凝說她私信從一開始的被辱罵到最後因為兩個學校出來發聲明說會徹查之後,就全是她們三個的求和信息。
各種求饒,花錢私了,或讓她們開口提要求,總之就是不要鬨大,不斷求她們原諒。
韶凝隻是告訴黎陽,自己沒理,黎陽自然也沒理,因為自始至終,依然是沒人誠心道歉。
有些有罪的人,至死都有罪。
錫南大學也聯係黎陽了,得到了她不想調和無法原諒的想法後,到了下午四五點就發了一篇通報,說給音樂學院的唐子瀠留校察看延緩畢業的處分。
而雅鹿學院那邊,馮璦作為這一切的導火索幕後主使,眼看錫南大學都已經通報了,雅鹿學院也硬著頭皮在半小時後發聲明開除了當事學生。
也就是她花兩年考上的研究生,作廢了,回到解放前。
黎陽能理解為什麼雅鹿學院做事那麼慢,沒有錫南大學有魄力,她是錫南大學的,雖然可能因為對方的身世而不敢貿然迅速地處置事情,但是隻要一打聽,知道她是複遙岑的女朋友,而複遙岑的爺爺是複家蘊,那就是天王老子來求情錫南大學也不敢包庇。
而雅鹿學院,就還想壯著膽子苟且偷生。
不過最終結果黎陽還是很滿意。
五點多,山雨漸停,風吹過屋外的參天的大樹,水珠像星辰鋪落滿地。
黎陽靜靜看著風景,偶爾抿一口烏龍茶,偶爾看一眼在她腳邊貓窩裡呼呼大睡的山寶,覺得日子很不錯,但也有些意興闌珊。
她有種當初和安如佩鬥完的疲憊感,當初她就是這樣所以想遠離北市,遠離那個家,想出國……想做點有意義的事,危不危險都是小事,快樂才重要。
所以她忽然想到了和複遙岑的婚事。
今天她可以在這,但是明天呢,後天呢……兩人到底要以什麼方式生活呢?
複遙岑從房外回來,走到茶桌邊黎陽才回神。
“想什麼?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他屈膝在桌子旁,半跪下去抱那隻被他吵醒想要抱的貓。
黎陽扯扯嘴角,沒說什麼。
複遙岑挑眉:“嗯?”
“你乾什麼去?”
“接電話。”
“哦。”黎陽對他的私事從沒探究的欲望,總覺得,他們倆沒到那個她可以去關注他私事的地步。
複遙岑卻自己說了:“幾家人找上我爺爺,想求個情,他找我問情況了。”
黎陽驚訝:“什麼?怎麼隻是男女朋友還找上家裡去啊!!!怎麼還煩到爺爺跟前了。”
“大概到目前為止,還是認為你是走的關係得到的工作機會的吧,隻是沒想,老人家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黎陽差點沒氣暈:“…好丟臉,一個小工作而已還要爺爺操心,最後真的要他操心。”
“操什麼心?他知道了還挺驚訝,挺開心,說你昨天回家沒跟他說。”他捧著她的臉,淺笑,“他也確實有點生氣,你憑自己努力進去的,他覺得沒幫到你反而讓你被誤會,他愧疚。”
黎陽一急。
複遙岑安撫他:“沒事,老人家關心你正常的,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和他們太客氣。他也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不可能讓你受任何委屈,誰求情都不行,越求他越生氣。”
黎陽眼眶倏然飄起層層熱浪,無法控製的酸意如潮水彌漫。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有種錫城才是她的家的感覺,以後要是回國了,她覺得她也不想回北市了,如果複遙岑沒結婚的話。
如果他結婚了,她就這輩子不退休了,一直在國外待著好了,不回錫城也不去北市,反正哪兒都沒有她的家。
沒忍住在山上又多待了一天,隔天初六晚上黎陽才下山,初七要去上班。
過後複遙岑偶爾也會下山來找她。因為工作的緣故,他現在來必須每次都提前問她時間,偶爾會去學校接她,偶爾去公司接她。
黎陽不是很喜歡複遙岑去公司接,她很在意他們之間的這個話題,但是他沒當回事,複遙岑似乎一直在努力克製。
上半年他的大部分時間還是跑西北,黎陽也總會一個月抽個一兩天去一趟看看初驚婉。後來她身體逐漸恢複,經過大半年的康複訓練,在年中的時候能下輪椅走路了,就不讓他們總去了,覺得他們太忙,太麻煩。
複遙岑的生日和她的生日,黎陽都不在錫城,外出采訪了。如上一年他所言,17年她的生日想必更過不了。
不過他等她回來後還是給她補過了。
研三第二學期黎陽很忙,一邊忙著畢業一邊忙工作,基本上都沒有主動找過複遙岑。
他隔三差五會找她吃飯,吃完要麼一起過個夜要麼他戀戀不舍帶著小貓回家,帶不走她。
這一年五月份複遙岑的生日,黎陽難得有空,約了他一起過。
複遙岑下午就提前去青山園找她了,到後在樹下的一個躺椅裡抱著他家小山寶曬太陽。
黎陽在翻曬小魚乾,昨天她和韶凝兩人帶著貓去雲州古城趕集遊玩,小家夥看上一個魚攤上的小魚,眼饞得完全走不動道了。
人家奶奶給它一條,它吃得很開心。韶凝說它難得喜歡吃,就心血來潮母愛爆發,說要她們山寶做小魚乾,給老人家攤位上的小魚抄底都買了。
回來後從昨天到今天,老母親給它處理這十幾斤的魚啊,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
複遙岑躺在椅中吹風,陽光帶著樹葉細碎的影子點點落在他臉孔上,讓他彆有一種溫柔味道,他也愜意得跟幾百年前的太子爺沒什麼兩樣。
貓就趴在他胸膛上,尾巴搖動的頻率和複遙岑椅子晃動的頻率一致,非常有節奏,真不愧是父女倆。
複遙岑見貓歪頭在看小魚乾,就跟黎陽說:“給它來一條吧?整個院子都是魚乾味,它饞了。”
黎陽眼皮都沒抬,一條一條在人工翻麵:“今天主餐之外已經吃了五條了,不行,回頭還沒曬乾打包起來就吃完了。”
“就來一條,反正早晚都是它吃的,難得它喜歡。”複遙岑愛女心切,“以前你求著它吃它都不要。”
“還不都是你慣的。”
“我買行嗎?”
“……”
黎陽捏著一個小號魚乾過來,又拿出手機支付碼遞給複遙岑。
太子爺一高興,掃了一萬塊給她,然後接過魚乾遞到山寶嘴邊:“有點貴,省著點彆一口吞了。”
黎陽失笑。
複遙岑摸著貓的腦袋,“你媽媽黑心。”
黎陽一錘敲在他肩頭,嗔道:“是你自己給的錢,我獅子大開口了嗎?”
複遙岑慢悠悠地,不緊不慢道:“我這不是覺得,我女兒要吃的,又是你親手做的,值這個錢。老婆孩子第一。”
“……”
黎陽頓在了當場。
複遙岑還在愉快地看貓香噴噴的嚼魚乾,黎陽看了眼自己手心其實還攥著的一條小魚。
她遞出去,“算買一送一好了,省得壞我口碑。”
複遙岑一樂,忙不迭地拿了過去,掰成兩半喂貓,“慢慢吃,媽媽的心意,要省著點。”
黎陽:“……”
這人口才真是,死馬都能給說活了。
“你昨天去老宅了?”他問。
黎陽一愣:“哦。你回去了?”
“早上去的。你去做什麼?也不找我。”
“我去找…”黎陽聲調慢慢,又略微停頓了下。
但是她的遲疑和這個“找”字,複遙岑不可能不懂。
所以輕歎口氣,她還是直說了:“我去找爺爺問點工作上的事。”
“嗯。”他狀似無事發生地點了點頭,依然溫柔地看著小山寶。
黎陽:“我後麵,不會自己回去了,你要是要回去你可以找我。”
“有需要就去,怎麼不去了?”
“我也不能理所當然地總利用現有的資源來幫助我的工作。”
複遙岑抬起頭。
黎陽沒再說下去,繼續回去翻小魚乾。
複遙岑朝她看去,不避不諱地說:“我說過,離婚了他們也不會知道,我照樣也會去你家裡,哪怕你出國了。”
黎陽靜靜工作著,沒有說話。
複遙岑看了會兒,歎息:“我遲早要被你氣死。”
“……”
她終於抬頭:“複遙岑,你有點偏離航道了,而且,偏得很遠。”
“老子願意。”
“……”
黎陽回去揍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