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我們山寶最乖了。”
…
十月六號,黎陽和攝像師的回程之路比想象中更加艱難險阻。
剛到城裡兩人就遇上進城突擊的隊伍,看著那些迎麵開來的重型機械,他們兩隻能扛著機器棄車跑路。
由於在這樣崎嶇坎坷的環境中徒步回去太艱難了,黎陽腳還受傷,一度走不了路。
最後他們搭了一輛有標誌和保障的救援車輛,以為能順利回到分社了,誰知道開沒一會兒就被爆炸聲阻斷,車都被炸毀了一半了。
報廢了一個攝像機後他們和司機三人沒命地躲,黎陽幾乎是被攝像大哥拖著走的。
在庇護所裡躲過驚心動魄的幾個小時後,終於成功回了分社。
攝像大哥被那股爆炸的衝擊力傷到,一回去人就胸口不適扛不住倒下了,被緊急送醫。黎陽自己腳傷嚴重,已經腫得她都懷疑要截肢了。
最後竟然檢查出來骨折,是在跑路過程中折的,她全然未覺。
做完手術她筋疲力儘,昏睡了兩天,中間總是做噩夢醒來,每次看到是在醫院裡就安心了,繼續睡,又被嚇醒,周而複始,夢魘一直反複折磨著她。
終於斷斷續續睡了兩天後,精神回過來了,她一清醒就下意識拿手機想看這邊的情況,而一打開手機,發現複遙岑和韶凝都給她發了不少消息。
黎陽率先點入複遙岑的賬號,回了個“我在”之後又切到韶凝那兒,“我在呢。”
韶凝可能在上班,沒那麼快給她秒回,複遙岑就多年如一日,瞬間閃現。
“醒了?”他隻打了這簡短的兩個字。
黎陽卻已經看出端倪,再一看他前麵問候的,問她傷怎樣,還沒醒嗎,她不由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複遙岑沒瞞著什麼,他說:“兩天沒有點讚我的朋友圈,我就知道,完了。”
“……”
黎陽一愣,又一笑,笑完眼睛開始彌漫出酸澀。
他靠她點讚朋友圈來確認她的安全嗎?
“那你怎麼就確定我一定是受傷了?”她問。
“找人了,老子還不差這點人脈。”
“……”
黎陽捂住眼睛,心裡想,對啊,你複遙岑曾經是什麼人,你怎麼會沒人脈。
緩和了會兒她才忍住哭意,拿手機回消息:“嗯,受了個小傷,養幾天。”
複遙岑知道她腳骨折了動手術了,這怎麼說也不是小傷,但是他點出來也無濟於事,所以他沒戳破她,隻是吩咐她好好養著。
黎陽:“嗯嗯。”應完她又把話題拋到他那兒去,不想讓他總擔心她,“我前幾天,哦不是,我十月一號的時候以為你會更新朋友圈呢,結果你都沒有,後麵我一忙就忘了。”
說完她就退出來去朋友圈看了。
他更新了,六號七號連續更新了。
黎陽火速點讚,再去看複遙岑的回複。
他說:“小東西生病了。”
黎陽吃驚:“什麼?”
複遙岑把事情說了,最後加一句:“怪我沒照顧好它,對不起。”
黎陽看著那三個字,眼睛沒有征兆地又覆上一層熱意,仿佛兩個人離婚後孩子撫養權在他那兒,而他已經儘心儘力了,隻是人總有意外疏忽的時候,但是他還是打心底裡覺得對不起她,沒替她照顧好小山寶。
黎陽說:“是你在替我照顧它,能活著就好了,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
“……”
“你不是總說它硬實得很,這次就是吃錯東西了,下次肯定不會了。”
“嗯,不會了。”他堅決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聊了會,複遙岑讓她休息,好好養傷,等好了,和他視頻一下,“我答應我女兒的。”
黎陽忍俊不禁,知道他那天跟它說好起來就找媽媽視頻,但是這一刻,她知道他自己也很想要視頻。
兩人已經一年多沒見麵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而他還似乎很惦記她…
他會因為她沒有點讚朋友圈,而迅速判斷出她可能出事了。
一直以來她以為他發朋友圈是為了不打擾她又可以給她看山寶的情況,看看它也可以緩解壓力吧,卻沒想他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確定她的情況。
放下手機,黎陽配合來查房的醫生說了些身體症狀,末了她又聯係同事詢問攝像大哥的情況,得知人沒事,她安下心來。
病房很安靜,隻有黎陽自己,她靜靜看了會兒自己打著鋼板的小腿,麻藥過去了,鈍疼一陣陣散開。
再回想那天的情況,她心口似乎在努力狂跳,其實她當時在那一聲爆炸裡,已經確定他們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就像那一幕裡被炸飛的人。
那一刻還覺得運氣不太好,才一年多,她才出來一年多就出事,答應複遙岑的是一個字也辦不到啊。
手機振動,韶凝給她打了電話。
黎陽躺了下去,接通。
韶凝聲音火急火燎的:“天呐,你終於給我信息了,那天複遙岑忽然問我那兩天有沒有聯係你,說你好像沒有上網,也不給他回消息,嚇了我一跳,我發給你你也不回我,我還得安撫他說你大概是沒有回單位,不方便,其實我擔心死了。後來他自己不知道怎麼得到消息了,反過來跟我說你受傷了,我都嚇死了。”
“沒事。”黎陽溫柔安撫她,“隻是疲憊在休息呢,怪我沒有給你們說一聲就消失。”
“那你現在怎麼樣?受什麼傷了?”
“小腿骨折了。”
“天…”韶凝要哭,“這麼凶險。”
“沒事,小問題。”黎陽又安撫了她兩句,然後問她,“你現在,在家裡還是台裡凝凝?”
“我回家了,我今天休息,剛剛去超市買東西了在回來的路上呢。”
“那你,去我房間,床頭櫃抽屜裡有一份報紙,下麵有個手機卡。”
“手機卡?”
“對,我去年買的那個新的手機號,注冊了微信,裡麵加了你和複遙岑。”
韶凝有點不解:“那你,那個卡怎麼沒有帶出國啊?你是要我給你寄過去嗎?”
“不是。這卡的微信裡有複遙岑,後麵,我是說後麵,如果萬一我要是再遇到這種情況,還運氣不好沒躲開,我如果有什麼事故,我隻會讓單位聯係你,我跟他們說好了,我有事情就隻聯係你,不要聯係其他任何人。”
“陽陽。”
“沒事,我隻是說萬一,”她淺笑,“總之其他人誰也不知道,到時候,你就把這卡插到你手機上,複遙岑在舊的微信號聯係不上我,就會給這個新的號發消息,他要是給這個號發了,你就幫我回他,冷漠點,電話不要接,就說我忙,幾次下來他就不會頻繁發了,早晚也會不發的,他這人識趣著呢。”
“不是…你居然…”韶凝開口卻不知道怎麼說,萬萬沒想到她想到這層上去了,還想讓她幫忙騙複遙岑,“他怎麼可能被假冒的人騙到?”
黎陽:“能騙多久騙多久,也許他看我不想聯係,已經忘了他了,他沒多久就也忘了我呢?”
“這次是不是很凶險?你忽然跟我說這個。”韶凝聲音有些哽咽。
黎陽歎息:“就是很凶險,我都以為我和攝像大哥會一起走了。”
韶凝眉頭深皺,忍不住走去了她房間,打開抽屜拿到那個小卡片。
“我找到了。”
“嗯,謝謝你,凝凝。”
“彆跟我說這個…”
“騙他幾個月也行,幾天也行,至少不要讓他千裡迢迢真的出國找我,我不能接受他哪天回來把我屍首帶回去,不能接受,那種衝擊力太大了,他會垮掉的。等彆人送回去了,他想怎麼著怎麼著,你就不用管他了,反正我這輩子注定對不起他了,沒法讓他不再感受一次這種事情。”
韶凝不知道複遙岑到底會怎麼做,她能幫的就是閨蜜的事情,她都可以幫,願意幫。
掛了電話,黎陽疲憊閉上眼睛休息。
沒睡著,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那天路上發生的自殺式襲擊的畫麵,好像還身臨其境一般,那些被炸飛的殘肢斷骸好像就掉在了她腳下,血是被燒乾的褐黑色。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戰地記者容易致鬱,明明已經脫離險境了,但那些畫麵總在眼前縈繞,讓人吃不好睡不好。
跟人之將死的走馬燈似的。
她又打開手機看朋友圈,把複遙岑最近兩條朋友圈照片都保存起來,再一張張仔細欣賞小山寶的模樣。
生病後似乎瘦了一些,以往總覺得它吃太圓了,但是它幾天吃不下,現在瘦了一圈看著卻讓人格外心疼。
複遙岑出鏡率不高,兩條朋友圈加起來他統共隻有三張出鏡。
她們家太子爺還是那副顛倒眾生的模樣,穿著件她給他買的米白色寬鬆襯衣,卷著衣袖,手裡舉著小貓對視,父女倆可溫馨了。
好可惜,沒有那個一家三口的緣分了。
這一年是黎陽覺得過得最快的日子,每天都有等著她去完成的使命,她漸漸把婚前那幾年不開心的日子拋到九霄雲外,覺得現在雖然很累很辛苦但是異常充實,夢想在每天的疲憊裡一寸寸被飽滿地實現,在這她是個尤其有價值的人,她是記者黎陽,和曾經北市那個高貴的長公主完全剝離開來了。
這次出事之前她還沒有怎麼去想複遙岑,此一刻才非常,非常地想他,因為他好像等不到她完成她理想和使命回國去找他了。
總感覺她不久之後就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