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置大概三米高，用透明的方形亞克力柱搭成的。
亞克力柱比較細，每根之間互相垂直，在空間裡延申、交錯，最底下隻有那麼簡單的四根支撐，越往上形態越複雜、越大，呈現一種輕盈通透的感覺，從視覺上看好像沒有重量。
有幾根亞力克通著光，是亮的，那一根根像懸浮在空氣裡的光柱。
旁邊有這個裝置的介紹，一個小牌子，上麵的信息很少：
《感知》
主要材料亞克力。
邵陽說：“這應該是想用透明的材質做出視覺上的錯覺，感知的是空間維度。”
孟戚漾：“有道理。”
這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譚訴笑了一聲，“往左邊走，看著光柱的變化。”
孟戚漾往左邊，繞著裝置走。
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
那些有橫有豎、看起來沒什麼規律的通光亞克力在這個角度變成了一個在空中斜著擺放的正方形。
邵陽跟著她走過來也看到了，以為她是誤打誤撞，感歎說：“居然是這樣。”
孟戚漾又聽到譚訴的聲音。
“它和對麵的其實是一組。”
她轉身走向對麵。
對麵的裝置在同一個展區，用到的材料是類似魚線一樣的東西，兩個裝置大相徑庭，要不是他提醒，她根本聯想不到一起。
跟過來的邵陽問：“我們不順著往那邊看嗎？”
顯然他也沒看出兩個裝置的關聯。
孟戚漾：“先看看這個吧。”
耳機裡，譚訴驀地調侃說：“你說，他要是知道你其實跟我連著語音，會是什麼反應？”
這一問讓孟戚漾有種偷偷摸摸的刺激感。
她臉一熱，連邵陽說了句什麼都沒聽清。
見她好像在走神，邵陽喊了她一聲：“蘇莉？”
孟戚漾回過神。
邵陽：“我們去看看彆的？”
“往右手邊走，按照這個順序看。”語音裡的譚訴說。
耳機的效果很好，低沉的聲音像是貼著孟戚漾的耳朵說的，她甚至連他說話時的氣息都能感受到。
溫和又不容拒絕的語氣讓人下意識地就跟著他的指引。
“抬頭，看它的頂部。”
孟戚漾又跟著聲音抬頭。
看她抬頭，邵陽也跟著抬頭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美術館裡的背景音和邵陽說話的聲音一刻不停地湧向孟戚漾一邊的耳朵，這些聲音好像很遠，都不怎麼真切清晰。
吸引她注意力的是另一隻耳朵聽到的聲音。
“看到了麼？那裡有塊鏡麵。”
“嗯。”
孟戚漾回應完，才意識到自己出了聲。
她看了眼邵陽，他沒什麼反應，大概以為她那聲“嗯”是回應的他。
孟戚漾收回目光，點開手機。
她縮小了語音聊天的界麵，回複譚訴之前的問題。
-孟戚漾：他不會知道。
-孟戚漾：除非是軒哥你親自出來揭穿我。
譚訴笑了笑：“那應該慶幸我有事，抽不出身。”
走到一個新裝置前，邵陽又講解起他的看法。
孟戚漾點點頭，附和了一句。
邵陽掃了眼她的屏幕，正好看到微信界麵，問：“有人找啊？”
孟戚漾：“一點工作上的事要回，繼續好了。”
她一邊說，一邊手上繼續回消息：有事還能這樣看著我啊。
“抽空摸魚。”譚訴那邊巋然不動，穩穩當當，“不然你得被那個半吊子帶偏。每個人的看法和感受是不一樣的，可以沒有。”
-孟戚漾：我覺得人家講得也挺好。
-孟戚漾：軒哥你可能沒聽清楚。
-孟戚漾：我讓你聽清楚點。
“是麼。”譚訴笑了笑，“怎麼讓我聽清楚？”
孟戚漾沒有回，抬起頭，握著手機，靠近邵陽那邊。
邵陽一愣。
在這之前，邵陽一直有意無意地想打破他們之間的社交距離，孟戚漾一直有意地在保持。
他們的身體一前一後，隔著點距離。但從遠處看，兩個人就像親密地貼在一起。
“怎麼了？”邵陽的聲音都沉了點。
孟戚漾：“沒什麼，就是剛剛有句話我沒聽清。”
“哪一句？”
“就上一句。”
“這個裝置有點柯布西耶的立體主義的意思？”邵陽問。
“就是這句。”孟戚漾點點頭，和他拉開距離。
耳機裡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聲音。
孟戚漾點開手機，看到聊天界麵邊緣通話圖標上記錄時長的數字還在一秒一秒地跳動。
語音沒有斷。
-孟戚漾：這樣是不是聽得更清楚？
-孟戚漾：我記得你說過，柯布西耶推崇的是機器美學，應該跟立體主義是兩回事吧。
-孟戚漾：跟他這樣的半吊子看展確實沒意思。軒哥，你真的不跟我一起麼？
邵陽沒想到她說完話就往旁邊走了一步。那一下靠近讓他覺得他們應該是有戲的。
見她又一直低頭發消息，他喊了她一聲。
孟戚漾正好打完問號，把第三條消息發出去後抬起頭。
她在邵陽身後不遠處看到了一個身影。
她勾了勾唇，開口：“我看到你老板了。”
她的聲音不大，邵陽沒聽清，以為是在跟他說話，“什麼？”
孟戚漾：“這下應該能找到你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