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被忽悠。
他們覺得002成熟穩重,而005不著調,根據談話,也確實是005慫恿002去下的館子,所以005的懲罰加倍。
至於那位在基地和他們打起來的仿生人,他屬於半道摻和進來的,哪怕被關了,還惦記著飯菜。
它覺得那東西香,肯定很好吃。
對此負責調查他們的組長不屑一顧:“最美味的食物不在舊大陸,而在新大陸。他們頂多是投機取巧,做出了什麼誘食的香料而已。”
“放他娘的狗屁,你以為我沒吃過新大陸的東西?”005切了一聲。
他和002以及那個龍形仿生人被還在一起。
所謂黑色監獄就是能夠剝奪仿生人視覺的麵壁室。仿生人們本身是不受黑暗影響的,他們自帶夜視能力,也因此,他們比普通人更不習慣被剝奪視覺的感受。
但005不一樣,他已經是黑色監獄的常客了。
“所以真的很好吃嗎?”龍形仿生人詢問。
“好吃,他媽的如果不是你在那兒鬨,我們起碼能再吃一頓。”005很不爽。
002一直沒有說話。
而在等了一會兒之後,黑色監獄的門開了。
那位審問他們的組長就站在門口。
005看向對方,那組長咳嗽兩聲:“你那個菜是在哪兒買的啊?”
“你偷吃了是吧!”005就知道。
“那我再給你買一份,你坐牢出來了吃?”組長詢問。
“那是001炒的菜,你找到001在哪兒,你就知道了。”005就這麼說出了真相,然而他的真相卻把組長給逗樂了。
組長捧著肚子笑。
而005後麵又補充了一句:“你覺得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於是組長笑得更開心了:“哈哈哈,001,哈哈哈哈,炒菜。你還不如跟我說,咱們一直在找的那個始祖鬼是個善良的仙女教母,哈哈哈哈。”
……
“感覺這個酸蘿卜怎麼樣?”覃戊司給諦複夾了一筷子自己醃的泡菜。
諦複咬了一口,隨後五官微微皺起,又緩緩平複:“酸味很重,但也很好吃,和白醋的味道完全不同。”
“您真厲害啊,到底是怎麼發現這種做法的?”諦複感慨。
“不是我發現的,以前很多人都會做這個。”覃戊司稍微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總算是把諦複給哄好了。
是的,哄好。
他之前口嗨說了句“想不想為他活下去。”結果讓諦複發現自己在懷疑他了。
儘管諦複沒有鬨任何小脾氣,但諦複在工作的時候也沒再跟他說一句話。諦複依然很依賴他,但大概是有些難過的,隻是這種難過他自己大概都沒有意識到,也或許是意識到了,但覺得無所謂。
“你還想嘗點什麼嗎?”覃戊司詢問諦複。
諦複沒有回答,隻是抬頭看著覃戊司。
“不想吃了?”覃戊司又問。
諦複搖搖頭:“覃先生,如果我說我想了解你,會讓你感到冒犯嗎?”
覃戊司微微抬眉,往後退了一步:“了解我?你已經很了解我了,我姓覃。”
“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諦複開口道,“我隻是很好奇,覃先生您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覃先生。”
“您是最初的鬼,但您很溫和。您嘴上說著痛恨這世界的一切,但卻沒做過什麼偏激的事兒。”諦複一字一句道,“而且您似乎沒太多安全感。”
“誰沒有安全感?”覃戊司覺得諦複簡直就是在扯淡。
“我沒有,您也沒有。”諦複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覃戊司的眼睛,“我可以了解您嗎?了解您的過去,之後再相處的時候我就能更注意一些。”
“你沒必要注意,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覃戊司很無奈。
他想要繞過這個話題,但很顯然,這不太可能,諦複的性格太過執拗,他不會讓覃戊司輕易混過去。
在諦複堅定的目光中,覃戊司歎了口氣:“我沒什麼可被了解的,我就是個普通人。”
諦複沒有回應,但是表情變了,很明顯,他覺得覃戊司是在放屁,畢竟普通人怎麼可能破壞的了世界的規則。
覃戊司一看諦複的表情就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我真就是個普通人,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的優點似乎隻有我這張臉。”覃戊司在諦複身邊坐下。
他是個普通家庭裡生出來的普通小孩,他爸媽是擺小攤的,賺的不算少,但也實在是累。
而他外公和爺爺都是種地的,書都沒讀過多少。
“種地是種糧食嗎?”諦複詢問。
“是啊,不過那個年代的食物珍稀度和現在是比不得的。”覃戊司也覺得好笑,畢竟現在一碗米都成了奢侈品。
爺爺和外公兩邊是不可能幫著帶小孩的,不過家裡的重擔也沒壓到覃戊司的頭上來,他爸媽實在太猛了,他們家三個小孩,他爸媽硬是把家裡給撐起來了,撐的有聲有色。
而覃戊司排老二,頭上一個大姐,底下一個妹妹。
大姐比他大了八歲,是個相當嚴肅的人,不像是姐姐,反倒像是家裡另一個家長。
“我成績一般,考了個二本,混到畢業,找了份小公司的工作,工資還行。”覃戊司說到這裡,他發現諦複的目光已經有些迷茫了,“我都說了,我是個很普通的人。”
“那你……”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覃戊司詢問,隨後他聳肩,“因為我活著的記憶,隻占我總體記憶的很小一部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覃戊司爺爺和外公地裡再種不出任何東西,食物價格飆漲,覃戊司的父母得接濟兩家老人,而他們自己的年紀也大了。
但還好,覃戊司努力工作,省吃儉用,也還能幫扶一些。
家裡的人也都在努力生活,無論是姐姐,還是上了大學的妹妹。
日子其實不算太難挨。
但覃戊司注定成為一個“反派”,而反派的標配似乎就是家破人亡。
覃戊司沒能免俗。
而家破人亡這四個字在真正落到自己這個獨立個體身上時,他才反應過來,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最開始是他的外公和外婆。
他們中暑倒在田地裡,沒等到救護車就沒了。
之後是他的爺爺和奶奶,爺爺早就臥病在床,由奶奶照顧著,他沒能挨過越來越糟糕的日子,撒手人寰。
而他的奶奶覺得自己是個累贅,她認為自己拖累了覃戊司的父母,所以一根繩穿上房梁,吊死了。
“再後來,是我的姐姐。”覃戊司垂下眼簾。
他姐姐有和她高中的同學結了婚,兩人都是老師,還生了個小孩,本來過得挺幸福的。
後來他姐姐身體不舒服,姐夫載著姐姐去醫院。
覃戊司幫忙去小學接外甥。
而等他接到外甥,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
什麼都沒了。
一個用了違禁品的富二代的車和他們撞到一塊了,他們當場死亡,但那位富二代卻活了下來。
再之後,那位富二代拿出了一大筆賠償金。覃家沒法拒絕,因為對方說了,還有其他法子讓他們“接受”,而且他們還有家要養不是嗎,無論是姐姐這邊的,還是姐夫那邊的。
那麼多人都活不下去了。這筆錢對他們來說也算是救急不是麼?
哪怕這是用他們孩子的命換來的。
覃戊司的媽媽瘋了,某一天她跑出門,從橋上跳了下去。
覃戊司的父親則是像覃戊司的奶奶那樣,他得了重病,也不知是思慮太重還是遺傳,總之最後他選擇輕生。
“這些都在三年之內發生的。”覃戊司對諦複說,“後來我帶著妹妹和我侄子,但是我妹妹的精神也出了問題,得了很嚴重的躁鬱症,隻能退學修養。”
他的侄子同樣也是如此,他無比的叛逆,與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成績一落千丈。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我總覺得那幾年像是快世界末日了一般。”覃戊司眯起雙眼,“我也渾渾噩噩,我沒有照顧好我那位小侄子,我知道他會偷拿家裡的錢,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沒有斥責他,我以為這算是一種補償,直到我接到一個電話。”
那位才上初中的侄子,跟其他不良少年一起飆車,撞上了電線杆,和他的父母一樣,連個人形都沒有了。
那時的覃戊司其實是麻木的,那時候他坐在客廳,電視正開著。
他看到了那位撞死自己姐姐和姐夫的富二代。
她光鮮亮麗地站在屏幕前,將自己標榜為新時代女性,她成了明星啊。
她的粉絲們為她尖叫,全然不知她使用違禁品的曆史,也不知道她曾開車撞死了另一個努力生活的女人。
就在覃戊司愣怔的時候,他身後響起了一個女孩的聲音。
“我聽到了。”那個女孩說。
覃戊司猛地扭過頭,他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小姑娘跑上了陽台。
那天覃戊司的妹妹沒有發病,她精神很好,所以覃戊司沒有鎖窗戶,他透透氣。
然後他妹妹就從那個他用來透氣的窗口處,跳了下去。
“後來我發現,不是我的錯覺,這個世界真的快要完蛋了。”覃戊司說,“越來越反常,神經質的,死掉的,崩潰的人越來越多。”
“我沒有那麼著急去死,我很冷靜。”覃戊司說,“我毀了他們很多東西,我殺了一位研究員。毀了他所有的資料,他似乎對那些高等人很重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損毀那些成品,所以我喝了它們,再之後,我好像死了,但又依舊活在世間門,他們叫我鬼。”
“你看,我都說了,我是個很普通的人。”覃戊司發現諦複已經傻了。
他伸手,在諦複腦殼輕輕敲了兩下:“你還好嗎?”
“不太好。”諦複誠懇道,“您太倒黴了。”
“哈,是啊,我可太倒黴了。”覃戊司撐住太陽穴,“什麼操蛋事都被老子遇到了。”他作為鬼活了太久,而曾經為人的仇恨就像是一粒種子,之後成為鬼所見的一切便是給種子澆了水,讓它發了芽。
一同促成了覃戊司這個鬼。
“我不覺得是我的出現促成了這一切。”覃戊司繼續說,“你因果搞反了,應該是這越來越糟糕的世界,促成了我。”
“您不是鬼。”諦複忽然說,“你比他們更像人,我希望您也能看到新世界。”
覃戊司沉默。
諦複繼續道:“新世界會很好,不會再有饑餓和壟斷。”
“諦複。”覃戊司打斷對方,“我不在乎什麼新世界,你明白嗎?”
“我沒有那麼多大愛,我沒有那麼愛這個世界。我隻是不甘心。”覃戊司扯了扯嘴角,“我想要的公平是他們毀了我,那麼他們就應該付出同樣的代價,”
“我是鬼,他們造出了這樣的地獄,沒道理他們自己不來體驗一把。”覃戊司強調,“我是貨真價實的鬼。”
“好的,我明白了。”諦複點點頭,
覃戊司有些意外:“你不想說服我嗎?”
“我沒法說服您,因為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諦複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自我。
他想讓覃戊司去看看新世界,是因為“父親”說過,新世界是一種很好的東西。
但覃戊司如果不喜歡那就不去看吧。
“老實講,我不相信你真能搞出個什麼新世界,但如果你成功了……”覃戊司拉住諦複的手腕,“我能保證我不會去摧毀它。”
諦複詫異地睜大雙眼。
“但如果你失敗了……”覃戊司另一隻手覆上諦複的臉頰,“我會拿回屬於自己的身體,然後大家就一起沉淪,直至滅亡吧。”
“那辛苦您了,您多多保重。”諦複的回答永遠那麼出乎覃戊司的意料。
覃戊司有些懵:“辛苦?”這是幾個意思?
“想要把新大陸拉下來也沒有那麼容易的,會很累。諦複解釋,“我應該是看不到那場景的,所以隻能對您說多多保重。”
就像告彆前那句“保重身體”似的。
那是覃戊司要去做的事,諦複看不到。也提供不了建議。
“你真是……”覃戊司雙手緊緊貼住諦複的麵頰,往中間門聚攏。
那張冷峻的臉被他硬整出了肉感。
這樣的諦複讓覃戊司覺得順眼了很多:“還沒到你該死的時候,你能彆整這些虛頭巴腦的話嗎?”
“覃先生……”諦複皺眉,想要繼續開口說點什麼。
覃戊司又說:“你現在按部就班解決自己的問題就行了,起碼你得向我證明你不是個空喊口號的廢物。”
“啊?好的。”諦複想要點頭,但是覃戊司卻給他腦袋禁錮住了。
“覃先生?”
“是你硬要了解我才讓我說了這麼多的,你搞得我現在很不爽,你應該對我的情緒負責。”
負責?諦複想了想,詢問:“那您是想要一個擁抱嗎?”
“你自己負責,問我乾嘛?”
那就是想要嘍。
諦複聽明白了,隨即張開雙臂,覃戊司也終於鬆開了他的臉頰。
諦複摟住覃戊司,順便伸手輕拍他的後背。
覃戊司對諦複這種哄小孩的招式感到無奈,但他什麼都沒說。
不知道諦複自己有沒有感覺,但他剛才說出的那句“保重”實在……實在太像是告彆了。
不。
也許不是像。
他就是在告彆。
諦複自己獨處過很長一段時間門,他大概明白未來的覃戊司是孤獨的,他覺得覃戊司挺可憐,所以才說出那句“多多保重”。
覃戊司稍微將諦複摟得緊了一些。
他忽然發現,諦複和自己真的很像,都可憐得要命。
“哦,你們又在擁抱嗎?”王複安推開門,看到他們這一姿態,她並不覺得新奇,“那位歸於章走之前讓我提醒你,上層可能會使彆的手段逼迫你露麵,你最好小心一點。”
“我剛想了一下,他們可能是要拿你之前住了五年的那塊地方動刀,你有什麼頭緒沒。”王複安說完之後,發現覃戊司正陰惻惻地看著自己。
她話語一頓:“我進來的時機不對嗎?可你們隻是在擁抱,又沒有接吻。”再說了,接吻也沒什麼不可以看的吧。
話落,盯著王複安的又多了個諦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