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有這麼一塊新大陸可以用,恰巧這些人能夠被挪到新大陸之上去維護世界的基本運轉。
恰巧活在新大陸之上的他們自認為自己與舊大陸的豬玀之間有了區分,於是便能自覺地站在“貴族”這一邊。
殊不知,他們所生活的土地隻是被精心創造出來的監牢。
他們將禁錮當作恩賜,並為此感恩戴德。
無數戰鬥仿生人的通訊開始瘋響。
而原本就躺在鏡夜區地板上的005煩躁地罵了一句娘:“現在是他娘的想怎樣?老子站都站不起來,爬過去打鬼嗎?!”
金毛察覺到了地麵的輕微顫動,他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也沒人能夠替他解答。
覃戊司在放完鬼之後便回到了酒店房間。
諦複則是一直坐在沙發上,盯著麵前虛擬麵板上的數據。
“你在做什麼?”覃戊司探頭看了一眼,發現他看不懂諦複麵板上寫的那些東西。
“分析一下高層會怎麼做。”諦複說,“他們不會拋棄月新城,畢竟製造一個新大陸要耗費的能源太多了,我剛才籠統地算了一下,現在人類已經沒有那麼龐大的資源了。”
“他們也不會摧毀這裡的人類,26億訓練有素的‘工蟻’,再生起來太困難了。他們如果死了,沒有維持社會基本運轉的工具,上層人也會受到重創。”諦複在一通分析之後,表示,“高階的鬼怪是有自我意識的,就像覃先生您一樣。”
“所以?”覃戊司意識到諦複是在用通俗易懂的詞句向自己解釋。
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天天粘著他叫他覃先生的仿生人,本體聰明得很。
“聚集戰鬥係仿生人,讓那些鬼怪沒法輕舉妄動,然後……”諦複指向窗口,“用這26億人的命,去威脅鬼。”
“哈??”覃戊司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幾把東西?
“用人命去威脅鬼?神經病啊!”鬼是曆經絕望過後的產物,用活人去威脅鬼?這聽起來太離譜了。
諦複垂眸:“覃先生,月星城上的人隻是工蟻,鬼怪的怒意從來都不會對準這些普通人。您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殺死一個貴族的代價是二十六億普通人都要陪葬,您會怎麼做?你敢拿這麼多人的命去下賭注嗎?”
覃戊司沒有回應。
他明白諦複的意思,他隻是覺得……太他媽操蛋,太魔幻了。
諦複看向窗口,看向屋外的建築:“這裡的人既是工具,又是人質。”
“高階鬼也是有良知的,他們不敢賭。”諦複老早就想明白了,“所以更有可能的是,局麵陷入另一種僵持。”
“不過這情況也確實對我們有利,起碼高層沒有那個閒工夫再來排查鏡夜區了。”諦複關掉麵板,“最近鏡夜區會來很多的仿生人,我還得躲一躲。”
畢竟那些仿生人都是實實在在見過他臉的。
“覃先生,可能得委屈您和我一起在酒店待一陣了。”諦複看向覃戊司,卻發現覃戊司表情怪異地盯著自己。
“怎麼了?”諦複有些困惑。
覃戊司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我說,我怎麼不見你難受呢?”
“什麼意思?”諦複不明白。
“那些回憶,沒有能讓你難受的地方嗎?還有這裡26億的人質,不覺得可悲?”覃戊司搞不懂諦複,明明之前諦複還挺容易流眼淚的。
雖然流眼淚的原因都來自自己就是了。
諦複歎了口氣,有些無奈:“覃先生,我是難受的。但我也實在沒法像個小孩一樣用外露的情緒去表達悲憤,這時候最重要的應該是冷靜。”
覃戊司雙手環胸,不出聲了。
諦複覺得覃戊司在生悶氣,他起身坐到覃戊司身旁:“覃先生?”
“我覺得你長大了。”覃戊司很惆悵,“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夜之間,嗖一下就長大了。”
明明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諦複卻像是獨自度過了大半生。
諦複明白了:“是家長發現孩子獨立之後所出現的那種‘分離恐懼’嗎?”
“我沒有把你當小孩。”覃戊司很無奈,“隻是有點鬱悶,明明前不久還扒光了上衣勾引我,那麼青澀,現在你卻表現得像個和尚。”
他都懷疑諦複所說的那種喜歡到底是對愛人的,還是對朋友的。
總覺得諦複現在的精神狀態有些過於穩定了,不會再摟著他,用那種期盼的目光盯著他,叫他覃先生了。
“咳咳咳!”諦複岔了口氣,捂住嘴巴不住地咳嗽。
覃戊司有些意外,他不懂,仿生人也能被自己口水嗆到?
而等他再仔細一看。
好麼,諦複耳朵紅了。
“你在害羞?”覃戊司來精神了。
諦複垂眸不作聲。
“想起你勾引我的小把戲了?”覃戊司又問。
“覃先生!”諦複皺眉。
“你是記憶回來得越多,你就越會裝是不是?”覃戊司看明白了,他見諦複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明顯,知道這是自己說對了。
他媽的,諦複這不就是明騷轉為悶騷的一個過程嗎?
覃戊司興致大發。
他想起自己曾經被腦子不清醒的諦複打得措手不及的那些屈辱經曆,頓感自己一轉攻勢的時候到了。
他伸出手,放在諦複的臉頰旁:“作為最強悍的仿生人,初始的001,卻連索個吻的勇氣都沒有嗎?”
諦複默默後仰,想要躲開,但覃戊司卻步步緊逼:“嘿,親愛的,這些天我們被困在酒店,你覺得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呢?”
“覃先生,您很開心?”諦複問他。
覃戊司的笑容幾乎無法掩蓋。
諦複歎了口氣:“我沒有過這種程度的親密關係,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您,我想我應該遵從本心,可我被紛雜的過往影響太深。”
覃戊司聽這話,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果然,下一秒諦複的表情就變了。
隻是一瞬間的工夫,原本還沉穩的表情就變得不那麼聰明,而不那麼聰明的諦複在看到靠近自己的覃戊司之後,雙眼放光。
他媽的見鬼!諦複把節能模式打開了!
“覃先生!你是想吻我嗎?!”諦複很興奮。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覃戊司有一種心臟停搏的感覺。
“我準備好了!”諦複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閉上眼之後,他又悄咪咪地把左眼睜開了個挺大的縫,偷瞄著覃戊司。
覃戊司:“……”
諦複催促道:“現在,惡龍先生可以吻醒勇者了。”
這他媽是個什麼奇怪的劇本?
但覃戊司拿這個狀態的諦複沒辦法,為避免對方鬨騰,覃戊司隻能憋著一口氣,噘嘴親下去。
而就在他貼近諦複嘴唇之後,諦複居然開口說話了:“你看,我這樣會讓你更滿意一些嗎?”
諦複又他媽恢複了正常。
覃戊司迅速起身,他麵無表情地看向諦複。
“我以為我恢複記憶以後的狀態讓覃先生覺得沒安全感了。”諦複滿臉擔憂,“我想您會喜歡那樣的我,我做錯了嗎?”
原本還想下手跟諦複打一架的覃戊司沉默了。
“我遠沒有覃先生你想得那般成熟。”諦複繼續說,“我是見過了許多,但在感情方麵我實在沒經驗,我擔心自己會搞砸,心中思慮重,難免會小心一些。”
“畢竟您對我真的很重要。”諦複再次表示。
覃戊司被說服了,他也有些無奈,他不知道諦複那些糟糕的記憶還有多少,但很顯然,隻要他們不停止收集身軀的殘片,這一切也就不會停下。
覃戊司想要給諦複一個擁抱,然而他還沒有張開手臂,門鈴就響了。
“嘖。”諦複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似乎對這時候來人很不滿意。
門外,金毛在按響門鈴之後便退了一步,他在腦中想了很多,然而那些顧慮在房門打開,他正式見到001後徹底地消散,謝天謝地,對方沒有出什麼大事。
“是你啊,孩子。”諦複認出了麵前的人。
金毛一愣:“孩,孩,孩子?!”
“你小時候我們見過,還記得嗎?”諦複說,“那時候你才一點點高,頭發還是棕色。”
“記得!當然記得!”金毛反應過來了,他有些激動,“您救了我!我以為您已經把我忘了!”
“不久前才重新想起來。”諦複將手放在金毛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說,“很高興看到你長成了帥氣的大人。”
金毛大腦宕機。
諦複在拍過肩膀之後又收回手:“找我有什麼事嗎?孩子。”
“啊,啊,那個,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您的狀態。”金毛舌頭有些捋不直,“畢竟您之前看起來真的很危險。”001的狀態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麼大改變吧!
“我很好,承蒙惦念。”諦複點頭,“你呢,剛才有沒被嚇到。”
“啊?我,我沒有!”金毛下意識否認,他其實被嚇得不輕,但他卻下意識的不想讓諦複去擔心,“那,那,那個,我是不是要打擾到您了?”
“打擾倒是沒有。”諦複讓開位置,“你想進去坐坐嗎?”
“不用了!”金毛果斷拒絕,“我,我還得去寫歌!”
“啊,要努力工作的嘛。”諦複深表理解,“那我就不留你了。”
“那,那再見。”這句話金毛幾乎是吼出來的。
諦複揮揮手,金毛跟道閃電似的,直接就竄走了。
覃戊司雙手交疊在胸前,等諦複關門之後他才開口:“你沒有看上去那麼老實。”
諦複挑眉。
“笑得挺好看。”覃戊司又說,他有理由懷疑剛才諦複那段自我剖析是在扯淡,是忽悠他。
“謝謝。”諦複又笑了,“其實我以前不怎麼會笑來著。”
“哦?傻過一次之後明白該怎麼笑了?”
“不,是和您在一起之後。”諦複關門,坐到覃戊司身邊,“我說過了,您很溫柔。”
“您是唯一一個將我當作小孩來愛護的人,當然了,這其中可能也有我狀態的原因,但是……覃先生。”
他看向覃戊司的眼睛:“我沒有那麼堅強。”
覃戊司愣住。
諦複將腦袋放在了覃戊司的頸側:“我不是強大到不可撼動,我隻是一個人走了太久,告彆了太多,等我擁有情感的時候,我已經麻木到哭都哭不出來了。”
“覃先生,你是我那麼多記憶中,唯一的心動和愛。唯一輕鬆到能讓我笑出來的存在。”諦複聲音很輕柔,“我這樣說,會讓您覺得太沉重嗎?”
“不,不會。”覃戊司下意識握住了諦複的手。
諦複感受了一下自己胸腔的心臟,隨後他笑容大了一些:“是啊,不會,您心動了。”
“您也期望能被抓緊吧。”諦複和覃戊司靠得更近,“我們很像,我們都不怎麼幸運。”
“在這個世界裡找不到歸宿。”
“您是鬼,我是作為工具存在的仿生人。”
“但我們一本同源,我們還有彼此。”
諦複一邊說著,一邊靠近。
他們鼻尖相抵,嘴唇幾乎要貼近,但諦複卻停住了。
覃戊司另一隻手已經搭在了諦複的脖頸上,他的胳膊在輕顫。
諦複眼眸半斂,眼瞳中的藍光愈發耀眼明亮,這說明他心情的激蕩。
但他的聲音依舊是冷靜的,隻是多了幾分沙啞:“覃先生,我想讓你高興。”他湊得太近,這句話幾乎是印在了覃戊司的耳膜上。
“他媽的!”覃戊司暗罵了一聲,隨後抬頭,將嘴唇湊過去,與諦複相貼。
故意的!絕對他媽是故意停住的!
這王八蛋又壞又真誠!裝出一副可憐模樣向他示弱,偏偏說的又都是心裡話!
一吻結束。
在分開之後,覃戊司看著諦複那張臉,咬牙切齒:“狗日的!”他預感自己會被對麵這個仿生人牢牢抓緊。
而諦複聞言,忽然眉頭一蹙,嘴巴一撇:“你罵我。”
覃戊司分外震驚:“你還能裝可憐?!”
不是說恢複了挺多記憶的麼?諦複怎麼裝得下去的?
諦複枕住覃戊司的肩膀:“剛醒那陣不太習慣,現在找回了一點感覺。”
覃戊司感覺諦複的一隻手指正戳著自己胸口畫圈,諦複問:“你是更喜歡純情仿生人和凶惡大厲鬼的救贖向呢?還是更喜歡戰鬥係仿生人001和初始鬼的宿敵情緣呢?”
他用氣音在覃戊司耳畔開口:“覃先生?”
“啊啊啊啊!”他媽的!為什麼諦複進化得這麼快啊?!這種東西口述出來太他媽羞恥了,“你離我遠一點啊!”
“不行,您剛才罵了我。”諦複不肯挪窩,“你都沒有給我一個安慰。”
“不給安慰的話,我切回節能模式了哦。”諦複在覃戊司脖頸處蹭了蹭,“惡龍和勇者也很有趣。”
覃戊司好想用死亡來逃避。
但他已經死過了,不能再死第二次。
啊,好他媽遺憾。
而酒店的另一個房間裡,金毛呆愣愣坐在床上,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剛才諦複給他的感覺是強大又溫和,那是一種曆經千帆之後的沉穩。
雖然不知道諦複遭遇了些什麼,但他的性格明顯成熟了很多。
回想起對方溫和的麵容,以及那聲“孩子”。
金毛讚歎:“這就是可靠的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