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複歎了口氣，他坐到了004身邊，直接了當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004略作沉默，隨後她詢問覃戊司：“先生，你這邊有喝的嗎？”
“你要碳酸飲料還是奶茶？”覃戊司起身。
“奶茶我沒喝過，請幫我拿這個，謝謝。”004笑容沒那麼自然了，顯然，在麵對諦複時她也是緊張的。
諦複看著004的臉：“我想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什麼樣的解釋？”004接過覃戊司遞來的飲料，又衝著覃戊司道了聲謝。
覃戊司接茬說：“你們大哥覺得你性格並不偏激，所以他不理解你對人類的仇恨為什麼能深成這樣。”
大哥？004微微一愣，她與諦複對視，發覺諦複臉上也有些詫異。
“說是大哥也沒錯。”004略微放鬆了些，“隊長確實很像我們的大哥，有時候我會想，那四十多年的經曆我都承受不住，隊長又是怎麼忍受那上百年的情感洗禮的呢？”
“所以你痛恨人類？”覃戊司又問。
“不，不痛恨。”004搖頭，“我覺得人類是很神奇的種族，他們是進化中億萬巧合中的奇跡，他們的文明，思想，都相當絢爛。”
“儘管人類一手促成了現如今這場死局，但依舊有人正在嘗試突破固有困境。這很令人欽佩。”004語氣平緩。
“藝術，文明，向死而生的勇氣。老實講，我是欽佩他們的，當然，我說的是人類這個整體，而非其中的一些蛀蟲。”004拿起餅乾，又對覃戊司道，“比如這個，真的很美味。”
她說得真誠，語氣中不包含一絲一毫的嘲諷。
覃戊司迷茫了：“那005說你是……”
“始作俑者？我沒那麼厲害。我隻是明白了一些道理。”004表示，“我期望成為新的‘人類’，這不是出於我的憤怒，而是來源於我的私心。”
“我個人想要摧毀人類。”004笑著說。
諦複想要開口，卻被004打斷：“隊長，我的記憶回來之後總是夢到那天，你被確認死亡的那天。”
諦複沉默。
004繼續說：“我無能為力，因為我改變不了過去的事。”
“在夢裡我一次一次地清醒過來，我拯救了你，我喚醒了其他仿生人。或者更離譜一些，我阻止的父親的死亡。”004雙手合十，放在了膝蓋上。
“你總說我很懂事，的確，哪怕我也擁有與人類相當的創造力，我也依舊沒生起過任何反抗的心思。”004依舊在笑。
她說：“那樣很無趣，而且會死很多人。”
“無數無辜的，可憐的人。”004垂眸，“可現在我覺得，我想要這個權利，那他們死了也就死了吧。”
“我不會和任何人類建立親密關係，以確保我不會被感情捆綁。摧毀他們的時候我不會太難受。”004的發言極度荒唐，但她的表現卻過於鎮定。
她看著諦複的雙眼：“因為在我一次次夢到自己拯救一切的時候，隊長你隻是遊蕩在舊大陸苟延殘喘。”
“悔恨這類情感改變不了任何事，夢之所以是夢，正因為其中的東西永遠不會轉化為現實。”004說，“我隻是在努力地握住未來，確保不會再有任何一個朋友離開我的身邊。”
“你太偏激了。”諦複皺眉說。
“我知道的。”004點頭，“我的行為和思想很偏激，但同樣的，我狀態足夠冷靜。”
“隊長，我不是一時衝動，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同樣的，你應該知道你阻止不了我。”004將一塊餅乾遞到諦複的麵前，“我不能長時間門的消失，現在隊長你應該把我送回去了。”
“我不希望你的存在被高層發現。”
“你知道我還是會全力阻止你的。”諦複接過了餅乾。
“我知道，但您也知道我不隻是一時的憤怒，我曾經嘗試過好好生活，不去管太多。”004拍了拍諦複的手背，“但我為自己的‘逃避’付出了代價。”
“那就先這樣吧。”004起身，“很高興再見到你，隊長。”
“我也是。”諦複起身，張開雙臂。
004與他擁抱，隨後諦複便讓覃戊司暫時把她給放回去了。
“其實我可以一直關著她。”覃戊司在004離開之後提醒諦複。
“高層會發現她的消失。”諦複說，“沒用的。”
覃戊司拍了拍諦複的肩膀：“弟弟妹妹叛逆的時候都擁有一套自己的邏輯，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不能被說服。”
“但那會很麻煩。”諦複說，“你覺得我讓004暫時出點意外，零件損壞怎麼樣？”
“……你們戰鬥係仿生人解決問題的方式能不能彆那麼粗暴？”覃戊司頗感無奈。
“但你不可否認，這是最直接的方法。”諦複說。
覃戊司沒吱聲，隻是他再次升起了一類想法——諦複比他更適合做一個厲鬼。
……
他們需要阻止004，但不能操之過急。
在諦複和覃戊司回到劉欽家後，他們發現了一點不太對勁的地方。
“呃，你還好嗎？”覃戊司詢問劉欽。
“我很好。”劉欽麵露疑惑，“你們為什麼這麼問？”
覃戊司和諦複對視一眼，隨後還是諦複伸手點了點自己右臉的位置。
劉欽在右臉上摸了一把，隨後他嘶了一聲，連忙收回手：“你們看到巴掌印了？”
“根據形狀來看，那是個拳印。而且揍你的人應該勁很大，你的臉都腫起來了。”覃戊司說，“誰敢打你？你不是劉肆元帥的兒子麼？”
劉欽目露無奈。
覃戊司微微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哦，就是你爹揍你？”
“因為我和仿生人們亂搞在一起。”劉欽嘖了一聲，“幸好我部門沒有多少純人類，他直接跑進我辦公室跟我吵了一架，然後給了我一拳。”
在不負責克隆項目之後，劉欽的工作閒得可怕。
安保係統自有程序會維持，劉欽不需要隨時盯著，這也算是一種放假。
“是005他們拖累你了。”諦複捂臉。
恰在此時，005和003並肩走了進來，他們聽到了諦複的話，005隨口詢問：“什麼拖累？拖累誰？”
“不不不，和他們沒關係。”劉欽擺手，“我隻是純粹的搞不懂，為什麼我爸對這件事反應這麼大。要知道他男女通吃，葷素不忌，私生子成片地生。”
005和003進入後廳，他們相當自然地坐下，005相當自來熟地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眼劉欽的臉：“哦？你被揍了？你爸站在什麼立場揍你的？”
“我不明白。”劉欽將頭頂的禮帽摘下來，扔在桌上，“我也想搞清楚他哪裡來的資格。”
“興許隻是無聊的家長心態作祟。”覃戊司隨口道，“他們都是這樣。”
“但我哥哥姐姐們玩得花他從來都不會管。”劉欽無奈道，“總不可能是因為我勾搭的是戰鬥係仿生人。”
003順手拿了一塊桌上的餅乾：“我不久之前見到了你父親，跟他說些話。”
桌上的人，包括和她一起來的005都看向了她。
“怎麼了？”003不解，“就在005你去堵004的時候，也不是我主動的，是他來找了我。”
“我沒有你那種廣袤的涉獵範圍，我也不擅長用一些曖昧的言語去營造氛圍。所以難免說得直接了些。”003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你說的直接是指？”劉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哦，我說你的屁股很棒。”003聳肩，“然後我還誇你父親，說他長得像你，應該也有個漂亮的屁股。”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最後003左看看右看看：“這有什麼問題嗎？”
“這沒有問題嗎？！”005居然是最先爆發的那個，“嘿！大姐！你就像個同時盯上父子倆的色狼！”
“我隻是純粹的表達讚揚。”003反駁，“考慮到我們現在和劉少校之間門的關係，我誇他有個健康部位難道不正常嗎？”
在005說話之前，003又說：“這不是劉少校他爸揍他的理由。要知道他自己就不是個在公共場合隻討論正經話題的古板老頭，現在他身邊的人類秘書就是他的情人。”
話糙理不糙，劉欽再次皺起眉頭。
“被劉元帥注意上可不是一件好事。”005說，“不過我們也可以給他添點亂子，比如李家。”
李元帥和劉元帥是死對頭，這幾乎是整個基地的共識。
“你想怎麼做？”劉欽詢問。
005微一撇嘴：“找機會把李家一些旁支的信息透露給劉元帥，他知道該怎麼做，隨後李元帥會反擊。”
“等等！你們不能再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對一個家庭進行滅門行動了！”劉欽打斷他們，“更何況原先你們是作為刀，而這次你們是主動陷害。”
“我們一直在對某些旁係家族進行滅門，你不知道嗎？”005反問他，“你以為最近戰鬥係仿生人都在做些什麼？捕獵厲鬼？這種狀況下，多一個家庭少一個家庭也無所謂，說不定我們不主動誣陷，過幾天就有其他貴族找到罪名給他們安在頭上。”
005說完就被諦複猛拍了一下腦門。
他嗷了一聲，想要抱怨，但扭頭看到諦複不怎麼好看的表情，005隻能往後挪了挪：“不陷害就不陷害嘛。”
“你學會陷害了？”諦複問他。
005可憐巴巴地看著諦複，他搖頭。
003假裝沒有看到，他詢問劉欽：“我記得沒錯的話，新大陸有四大元帥，但劉元帥和李元帥的關係似乎最為糟糕，你知道其中的內情嗎？”
諦複略微愣了一下，不過他沒做出任何動作，也就隻有旁邊的覃戊司注意到了。
“隻是有過不好的經曆而已。”劉欽歎了口氣。
諦複挑眉，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不好的經曆？”
劉欽點頭：“對，那是純粹的利益糾紛。”
噗的一聲，諦複嘴裡的茶不受控製地噴出來了一些。
這次桌上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諦複身上。
諦複咳嗽了兩聲，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這是失誤。”
“你確定？”005第一個不信。“作為最強仿生人的001會被一口水嗆到嗎？”
“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是不可能的。”諦複把杯子放回去，以免自己再次失禮的他抬手示意劉欽，“你繼續。”
劉欽有些摸不清狀況，好在他迅速地反應了過來：“據我所知，我父親曾經和李元帥一起執行某項極其艱險的任務，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那個時候世界上的戰鬥係仿生人還隻有001。”
“居然是我們誕生之前的故事麼？”003有些意外。
“是的，那個時候他們遭遇了一些危險，根據我父親所說，他救了李元帥，但後來卻被李元帥背叛，損失慘重。”劉欽越說聲音越小。
這倒不是劉欽沒底氣，畢竟這故事也不是他編的，隻是他發現諦複的表情隨著他的講述而越來越怪異，最後劉欽不得不詢問：“這裡麵是有什麼問題嗎？”
是了，在場年紀比他爸大的估計隻有諦複和覃戊司，但覃戊司沉睡了太久，嚴格來說，隻有諦複才是經曆過自己父親誕生至今所有年代的那個存在。
“哦，我對那次危險的任務有印象。”諦複說。“不過那不是什麼超級危險的人物，那隻是兩個傻缺富二代的約會。”
“約會？！誰和誰？”005和003睜大了雙眼。
劉欽已經傻了。
“你爸和李元帥啊。”諦複說，“據說你爸一直暗戀李元帥，並且他們各自的家庭也很讚同這門親事，他們覺得兩個天之驕子生下來的孩子一定會很優秀。”
後廳再次陷入沉靜。
隻有覃戊司很懵逼：“孩子？”
“覃先生你還不知道李元帥是女人嗎？”諦複問他。
這次覃戊司也跟著詫異了，他本身還帶著那麼點舊時代的烙印，還沒能完全適應這個隻分階級不分性彆的世界。
“總之，你爸想了個挺糟糕的主意，他偷偷搞了兩套防護服，帶著李元帥去罩子外麵了。”諦複打量了一圈，隨後說，“然後他們遇上了厲鬼，你爸也確實保護了李元帥，因為我趕到的時候，李元帥隻是暈過去了，而你爸除了昏迷以外還斷了一條胳膊。”
“所以他們最後還是由戰鬥係仿生人保護的？！”劉欽問。
諦複點了點頭：“不過你爸也不算做無用功，興許是吊橋效應，反正後來我得到信息，李元帥也愛上了他。”
“可他們現在是死敵。”003說，“難不成他們現在這個狀態是裝出來蒙蔽其他高層的？”故作不合，私底下關係卻很好，為了共同利益而努力，為此甚至不惜拋棄旁支？
不止003這麼想，在座的各位幾乎都覺得久家和李家實際上可能有一腿。
在座的人裡，表情最輕鬆的大概就隻有諦複了。
“我不這麼想。”諦複說。
005這時候也察覺出一些不對勁：“隊長你不是個八卦的人啊，你怎麼會知道李元帥喜歡上了劉元帥？”
這時眾人也反應了過來。
諦複曾經做001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欲望可言，他不喜歡食物，不喜歡任何會讓一般人感到快樂的東西。
更何況那時候的001甚至沒有恢複感情係統，他怎麼可能會去八卦？
“我沒有刻意去了解，但當時周圍聊這個話題的人太多了。”諦複默默離覃戊司近了一些，腦袋靠在覃戊司身上。
“這有什麼好聊的？那時候的他們隻是兩個富家子，他們不是明星，沒人會隨時追蹤他們的感情狀態。”劉欽說。
“可能是因為那位李小姐給你爸下了藥，然後強硬地生米煮成熟飯了。”諦複說。
“這還是不對勁，他們既然都兩情相悅了，那她為什麼要下藥？”
“哦，可能因為那位李小姐無法接受屈居人下，以及那位李小姐有著某些特殊的愛好。”諦複看著懵逼的劉欽，說出口的話在嘴裡繞了一圈，最終還是委婉地開口道，“她可能也誇過你爸爸有個漂亮的屁股。”
哢嚓。
桌上的餐具落在地上，被摔碎了。
劉欽整個人都恍惚了。
“呃，呃，啊？”005稍微有些失去語言能力。
而003狂往肚子裡灌水。
“而且當時你爸爸失蹤了四天，最後你猜是誰找到他並且把他從地下室拖出來的？”諦複看著劉欽的雙眼。
劉欽瞳孔地震：“是你嗎？！！”
諦複掉頭，隨後他歎氣感慨：“當時他身上真是亂七八糟的啊，據說在那之後他進行了為時一年的心理治療。再然後他就和那位李小姐成死敵了。”
“抱歉，我得緩緩。”劉欽伸手撐住自己的額頭。
“你們覺得這一點可以利用嗎？”諦複詢問005和003。
“啊？可以啊。”
“那你們反應這麼大做什麼？”諦複問他們。
“忽然聽到這種等級的秘聞，沒有反應才不正常吧！”
諦複忽然又想起來：“對了，李元帥那裡可能有你父親被迫跳舞的視頻，曾經我查到過，但是我沒有刪除。”
“……你為什麼不刪除？”
“因為當時我的任務隻是排查她偷取劉家絕密文件的可能性，刪除視頻不是我的職責。”諦複解釋。
覃戊司皺眉摟住諦複的肩膀：“你的成長環境真糟糕。”
諦複握住覃戊司的手，算是回應：“我還好，不過我覺得現在最應該被關心的是劉少校。”
而劉欽，他徹底失去了靈魂。
他沒那麼喜歡自己的父親，但對於對方還是有敬畏的。
現在他感覺自己的濾鏡碎得很徹底。
說好的摯友走向反目呢？怎麼是這個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