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夏隻是一低頭又一抬頭, 眼淚便成串地砸下來了。
她此時臉上反而沒有半點表情,失神地看著那屏幕,隻是那眼淚一刻不停地正往外流。
沉默著的賓客大多想到了一個詞, 哀莫大於心死。
如果來個狂風暴雨般地怒斥,歇斯底裡地發火, 反倒還要讓人放心一些。這樣一言不發地克製著情緒,卻更讓人擔心。
哪怕是最沒有共情能力的人,此刻也能對寧初夏有種感同身受的同情。
這誰能忍得住?老公出軌對象是閨蜜, 這還是在生日當天捅破在她麵前。
隻是……寧初夏會怎麼做呢?
隋醉和錢琢對視一眼, 默契地用眼神交換了信息,常年健身的隋醉守在了吳和雅的身邊, 以防她有什麼突發行動,而錢琢則是走過去, 攬住了寧初夏。
“初夏, 沒事, 我們都在呢。”她有些後悔沒有提前把這件事告訴寧初夏。
寧初夏勉強地笑笑,她用手抹了把眼淚, 深呼吸時身體也跟著顫了顫。
寇媽媽早就鬆開了兒子, 她這嘴張張合合的,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平日裡的伶牙俐齒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她沒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兒子在外頭找姑娘又不吃虧, 隻是兒子怎麼不說呢?說了她怎麼也會幫著打掩護的啊!
今天監控是寇媽媽非要看的,她沒法責怪兒子和自己, 便忍不住帶著怨氣看向了頭發淩亂頹然坐在旁邊的吳和雅和同樣失魂落魄的寧初夏。
她這兒媳婦, 老公管不住不說, 連閨蜜都管不住,這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而那吳和雅, 就更是讓寇媽媽不喜了,她剛剛都看見視頻了,傷風敗俗,這小姑娘特主動地往他兒子身上坐,這男人受不住誘惑,能怪誰?
寧初夏閉上眼,逃避式地不願再看那電視屏幕。
她看了眼寇俊生又看了眼吳和雅,眼中五味陳雜流轉,想開口時,眼淚又落下了:“這天下哪有我這麼運氣好的人,有這麼一個和我做了十幾年朋友,情深義重的好閨蜜,一個我自以為恩愛能白頭偕老的好丈夫,一起在我生日當天給我送上這麼份大禮,讓我度過這個此生難忘的生日。”
寇俊生剛剛一直緩不過來。
他太丟臉了!
他甚至不敢抬頭,看看彆人的眼神,他這還不是普通的被發現出軌,是直接被這麼兩桌人給公然捉奸了。
這和公開處刑有什麼區彆?
他甚至不知道以後要用什麼姿態麵對張合和那些合作夥伴,他之前還在得意寧初夏的人脈運營很好,能請來他都想攀談的太太,可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他以後出去還怎麼混?
這些人可不隻是知道他出軌,連親熱視頻都看了個清楚。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已經無暇考慮。
吳和雅也一樣崩潰,她是精致的都市麗人,在公司裡,雖然人緣算不得好,可她覺得這些更多的是出於他們對優秀女性的嫉妒和小心思,她哪怕背負著房貸壓力,也一定會從頭到腳把自己好好打扮,可現在,她卻在這麼多人的麵前狼狽出場。
尤其是看到這一幕的人還有寧初夏。
吳和雅曾經做過關於她和寇俊生地下情曝光的夢,可那夢很美。
在夢裡,寇俊生主動地和寧初夏說了離婚,他們也順理成章將兩人的愛情漂白,裝作是在離婚之後才情投意合走在一起,她有一場盛大的婚禮,成了大家都認可的寇太太。
當然,夢裡的寧初夏肯定是痛苦的,可吳和雅並不負罪,那時的她能光明正大地說一句:“感情這種事情我也控製不了,但我沒有對不起你。”
兩人的處境徹底置換,吳和雅有恩愛的丈夫,完美的事業,社交上八麵玲瓏,而寧初夏當然比不過她,雖然也去工作,但也就是個泯然眾人矣的普通員工罷了。
可現在的她,在寧初夏麵前,又矮了一截。
她現在被隋醉拉扯在這,頭發淩亂的樣子,一定很丟人吧?
寧初夏將這三人的所有反應收到了眼裡,惡心到想吐。
雖然明知道會這樣,可在看到這三個人沒有一個對“寧初夏”有愧疚之情時,她還是有些憤怒。
在他們的心裡,早就隻有自己的利益和感情,什麼愧疚,根本不存在的。
像是這樣的人,隻有在發現自己所在意的東西受損才會後悔。
不過寧初夏也不需要他們的道歉,她隻需要他們活得痛苦、更痛苦。
她伸出手將眼淚儘數擦掉,乾涸的淚痕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印記:“說吧,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真想知道,我這個傻子到底被騙了多久。”
旁邊的錢琢遞了紙張過來,她單手攬著寧初夏的肩膀,安撫式地輕拍著。
寧初夏身材本就偏瘦,此時更是引人生憐。
寇俊生難堪極了,常年對於寧初夏的強勢再度占據了上風:“初夏,你能不能彆在這麼多人麵前鬨?”明明該是哀求的氣氛和話語,他卻說得硬氣,“你要讓我丟臉做不了人嗎?”
他似乎堂堂正正的態度,卻更能激怒彆人。
寧初夏像是一下被刺激,她看向寇俊生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怎麼還能這麼理直氣壯?我看起來就這麼好欺負,這麼沒骨氣嗎?”她慘然一笑,“我尊重你、包容你,是因為我當你是重要的人,可你到底知不知道,人是有底線的?”
“這是我們的家事,關上門來怎麼處理都行。”寇俊生情緒越發糟糕,他極其厭惡被威脅。
他素來最討厭的就是威脅和大嘴巴,寧初夏從前在這兩點上做得還算不錯。
不過偶爾她也有憋不住的時候,吳和雅上門指責他和母親的那幾回,寇俊生都因此冷了寧初夏好一陣。
他知道自己今天這事情做得確實有問題,可這寧初夏瘋起來是不考慮後果也不考慮未來的嗎?
她再這麼鬨,就算她過後道歉,寇俊生都得掂量一下有沒有必要繼續這場婚姻了。
“你先讓客人走。”寇俊生不太耐煩,今晚的客人大多是寧初夏請來的,他使喚不太動,“家醜不能外揚,這個道理你是懂的,我想不用我來教你,你要還為我們倆、我們的家考慮就彆再這麼鬨了,丟不丟人?”
寧初夏身體晃了晃,錢琢連忙把她扶住,她在國外呆久了,現在隻恨自己常年脫離母語環境,沒法用美麗的中國話予以這個王八蛋還擊,雖然隻是罵人還遠遠不夠回報這倆爛人對寧初夏做的事情。
“寇俊生,你做人不要太過分。”錢琢氣道。
寇俊生嗆了回去:“這是我們倆的事情。”他試圖用眼神給予寧初夏壓力,卻意外地在總是順從、乖巧的臉上看到了堅定和冷漠。
寧初夏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我為什麼丟人?我做錯事了嗎?真正該羞愧的是你們,到現在還當我是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傻瓜嗎?你懂得考慮我的感受,怎麼會在我生日的時候和我的閨蜜,在我家、我的婚紗照前麵胡來?”
她畫的重點讓所有人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了沙發後頭的背景牆。
謔,這還真是。
人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對著彆人婚紗照就不心虛嗎?
寧初夏咬牙切齒道:“我現在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可笑,我下午出去買飲料,把你拉到我好閨蜜旁邊,拜托你好好照顧她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真蠢?我還一直以為你們倆關係不好,是挺不好,得滾在一起吵架,這麼急切又主動,爭分奪秒。”
旁邊的寇媽媽聽得著急,半天插不上話,她看出兒子很受打擊,這也開始努力為兒子想辦法開脫。
“初夏,你這彆錯怪了俊生,這……這。”寇媽媽開始狡辯,“你看這孤男寡女單獨在一起,你這朋友,又是耐不住寂寞的,自己單身,對我們俊生動手動腳的,俊生是沒受住誘惑。”
找到了個理由,她鬆了口氣,煞有介事地又補充:“我早看出來了,你這閨蜜天天挑撥我們家庭關係,之前還老慫恿你和俊生吵架,她就是對俊生早有企圖,你放心,媽站在你這邊,以後咱們還是好好過日子。”
寇媽媽這可是生平頭一次替兒媳婦說話,雖然這麼說挺不習慣,可隻要能幫上兒子,她都可以。
站在旁邊看似表情平靜,其實一直在深入吃瓜的圍觀賓客沉默了。
要不是他們剛剛認真地看了視頻他們都信了。
這寇俊生自己不也挺主動?他不願意,吳和雅還能強迫得了這麼一個大男人?
隋醉的情緒也跟著起伏,其實她和錢琢一直糾結要不要告訴寧初夏的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寧初夏的性格。
她們是清楚寧初夏對於重要的人有多沒底線的,就像當年,吳和雅這麼強勢,就像帶刺的刺蝟,幾乎每個靠近她的人都會和她吵架受傷的情況下,寧初夏還能平平穩穩地包容著她的個性,和她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
再說寇俊生,她們也是在那天才了解到寇家人之前對寧初夏算不上好,可她也一樣忍了。
萬一她們倆把事情一說,寧初夏痛苦糾結最後還是選擇要忍著,那還不如瞞好了,找機會敲打敲打,彆讓那兩人過界。
可現在看來,寧初夏性子是軟,可她更受不了背叛。
寧初夏自嘲:“過日子?隻有我自己一直以為我們在好好過日子吧?”
她臉色灰敗地看向其他人,努力撐起笑容,卻顯得更脆弱:“今天特地請大家來,本來是想聚在一起開心開心的,卻沒想到,竟然成了這樣,如果大家不方便可以先走,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冒昧地請求你們留下來為我做個見證。”
寇俊生聽到這話心中大亂,寧初夏這是什麼意思?見證什麼見證?
越是慌亂越要鎮定,他努力撐起男主人的姿態,向四周一拱手:“今天實在不好意思,我過後再到各位府上道歉,不過這畢竟是我們的家事,還請各位給我一個麵子,讓我們夫妻倆單獨把這件事處理處理。”
他這話裡話外,勸人離開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他相信聽得懂話的人都會走的。
他寇俊生難道還沒這個麵子嗎?
很快他就知道,他還真沒。
隋醉和錢琢對視一眼:“初夏,我們陪著你。”她們倆率先表態,神情堅定,既然寧初夏打算剛了,她們也會陪她剛到底。
萬一真有了最壞的結局,他們最後和好了……就當少了個朋友。
呂太太是今晚來的客人裡身家最多的,她同樣開了自己的企業,現在是C城女企業家協會的常委。
她頗有點江湖氣,為朋友兩肋插刀,對丈夫情深義重,對於寧初夏這被雙重背叛的場景,她可沒想走,直接坐下:“初夏,沒事,我家老呂在國外出差呢,我這太有空了,我就坐在這好好地看這場戲,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她這一表態,大家麵麵相覷地,也就都找到位置坐下來了,張合倒是想走,可看著太太臉上的危險表情還是坐下,這一走回家太太肯定要說他做賊心虛,和寇俊生感同身受了。
他心裡忍不住大罵寇俊生是個傻逼。
真特麼精蟲上腦,下半身管不住,媳婦的閨蜜都不放過不說,被發現了還不快點道歉?
這下跪抱著大腿哭啊,表明自己不會再犯,好好討饒,和吳和雅劃清界限,這犯了錯自己找點台階下還得媳婦先讓步?
一直在寇媽媽房間裡待著的吳華玉一家最為尷尬,這出去的門被半堵著,他們“被迫”在最靠近的地方直擊爭執全程。
吳華玉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留著,這再看下去,遲早得要得罪妹妹:“初夏,小妹,俊生,我們就先走了。”她拉著丈夫,打了聲招呼就準備走,今晚兒子沒來,說兩位老板都在尷尬,隻有女兒跟過來了。
正往房外走,吳華玉忽然被一拉。
“怎麼了?”
“媽,你看那。”女兒的聲音不大不小,“那盒子是不是小姨在找的戒指。”
這話在門邊當門神的寇俊生和寇媽媽都聽到了,二人同時回頭,順著對方手指的位置,果然在貼近床頭櫃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紅色首飾盒。
寇媽媽床頭櫃是紅木製的,而房間的踢腳線,也做的紅棕色係,那首飾盒正巧在那融入其中,不往那看,還真看不到。
寇媽媽快步走了過去,撿起來一打開,裡頭果然是個沒見過的翡翠戒指,和她現在身上的其他首飾正好能配成一對。
她冷汗冒了下來,開始回憶起下午開盒子的場景。
難道是她開盒子拿衣服時不小心把這戒指給掉到了地板上沒注意?
怎麼會呢?她分明很注意的……可寇媽媽也說服不了自己,她這越想那段記憶越模糊,絞儘腦汁都想不起來到底那時候是不是有東西落下的聲音。
找到了戒指,她的心情並沒有轉好,反而是僵硬地回頭,正好和同樣看進來的兒子對上眼神。
她,她這是害了兒子啊!
可這也不能怪她吧?她分明什麼都不知道。
吳華玉恨不得立刻消失,她連忙拉著女兒和丈夫就跑,還好,兒子之前就說有朋友拉他創業,就算被辭職也沒事。
“戒指找到了就好,所以,可以談談我們的事情了嗎?不要耽誤大家時間,長話短說吧,什麼時候開始的?”寧初夏盤著手,身體繃緊,明明隻是說話,卻能看出她心裡的防備和抗拒。
寇俊生控製著自己的憤怒和崩潰,努力鎮定:“這都是一場意外。”
他絞儘腦汁,想要先從這尷尬的局麵脫身,可卻想不到太好的解釋,畢竟這視頻都放在這了。
“初夏,我和吳和雅沒什麼的。”寇俊生試圖撇清關係,“其實我們也就是今天一時衝動。”
甭管這話彆人信不信,先糊弄過去再說。
“彆撒謊了!”隋醉聽不下去,“吳和雅天天在朋友圈曬的那些東西,那個神秘的追求者不是你嗎?”
這寇俊生肯定不能承認。
“沒有,不是我送的,是誰送的我就不知道了。”
寇媽媽試圖將功補過,她一聽這話忙猛點頭:“初夏,這俊生一直都對你很好,你是知道的,是你這個朋友,做人實在是不行,隨隨便便勾引彆人,也不看彆人有沒有老公。”
她指著吳和雅就罵:“你看,她這吃著碗裡的還看著鍋裡,又收彆人的禮物又來勾引俊生,實在是太無恥了。”
寇俊生隱蔽地拉了母親一下,他媽今天是故意和他對著乾的嗎?
這麼一刺激,等等吳和雅竹筒倒豆子怎麼辦?
這事來得突然,他可全無準備,還沒和吳和雅通過氣呢。
他們的小動作明顯到想裝沒看見都不行。
寧初夏差點被逗笑,她真好奇,寇俊生在撒謊的時候就不覺得自己的謊言很離譜嗎?他這一派正氣,好像是被釣魚執法掃黃打非了的嫖客在說自己隻是路過而已。
吳和雅沒說話,隻是被罵得握緊了拳頭。
她從未經曆過這種,自尊像是被扒光丟在地上踐踏的時光,寇俊生會說這種話,她理解也明白為什麼。
可她現在忍不住想的,是他們還會有以後嗎?寇媽媽的話嗡嗡地吵得人心煩,可吳和雅並不在意。
她可不像寧初夏想討好這個家所有人,隻要能抓住寇俊生,寇媽媽算什麼東西?
所以這些汙蔑,她願意忍,吳和雅囁嚅著嘴唇:“不是俊……不是他送的,是彆人。”
隋醉握住吳和雅的手緊了緊,掐出了一道印子,她看了眼錢琢,得到了她的支持後,終於下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