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第一次出遊, 寧父選擇的目的地是國內的知名度假城市,正趕著眾人結束度假返程的點出行,從到達大廳走出來頗有一種逆行於人群中的感覺。
寧初夏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上輩子那個知名問答網站的梗, 她現在要是在回答問題,沒準還真能回答一句謝邀, 人在外地,剛下飛機。
寧父沒讓寧初夏拿行李――父女倆本也沒有帶太多的東西,他生怕女兒難得出門怕生, 一手包辦了所有的事情。
才坐上去往酒店的出租車, 寧初夏的手機就響了。
寧初夏有點懵,她低頭看了眼手機, 是個歸屬地為C城的陌生電話,可是這手機號碼不是新注冊的嗎?能是誰給她打電話?
和她持有同樣疑惑的是寧父, 寧父皺著眉頭, 撇過來的眼神頗帶著點危險的味道。
無論怎麼想, 寧初夏還是接起了電話。
打來電話的是之前負責《花仙魔術隊》後期的高達尚創意數碼優先公司的老板高侯齊。
寧初夏先捂著手機低聲告訴父親來電的人是誰,省得父親擔心, 然後便應了一聲。
高侯齊深呼吸, 說話的語氣頗有點複雜:“寧總, 你知不知道《花仙魔術隊》的成績?”
他對寧初夏的稱呼一貫挺混亂,有時直呼其名, 有時在談公事時會叫兩句寧總,不過不多, 畢竟寧初夏這才剛二十, 對於高侯齊來說著實是有些小。
“這個我知道, 《花仙魔術隊》的成績不算太好。”
這其實在寧初夏的預料之中,兒童電視劇對於這個世界來說, 是一個全新的嘗試,再加上時間趕,沒能有充足的宣傳時間等因素,前期的成績不好是理所當然的。
首播的當晚,寧初夏在確定總體呈好評後就已經放下了心,耐心地等著口碑發酵,在她的計劃裡,《花仙魔術隊》沒準會等播到中後期,伴隨著主要受眾群體上學在校討論才一步步往外擴散影響才逐步取得想要的成績。
後來的收視率也佐證了她的猜測,《花仙魔術隊》的收視曲線,除了剛開播時幾分鐘內的下降――因為一部分不喜歡這類型片子或是取向不和的觀眾已經被篩選掉,一直到第二集,曲線總體穩定,就連廣告時間都沒有大的下跌。
電視台那邊給的分析意見也類似,他們認為《花仙魔術隊》雖然在黃金檔上表現不佳,但是有穩定的收視群體,當然,電視台那邊並不認為《花仙魔術隊》會有後來大爆發的可能,隻認為它有及格線以上,約近於良的水準。
“不,《花仙魔術隊》爆了。”高侯齊有些口乾,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我覺得它可能要大爆了。”
“嗯?”
“是真的。”高侯齊說不清自己是震驚更多,還是因迎來了打臉現場的尷尬情緒更多。
自打之前和寧初夏在《花仙魔術隊》特效上的交流之後,高侯齊和公司裡的幾個主要員工,便一直將《花仙魔術隊》記掛在了心裡。
高侯齊他們倒也不是說希望《花仙魔術隊》成績不好,隻是當時投票結果的一邊倒,實在給了他們太多震撼。
本以為是樣本容量太少導致統計結果出錯或者是同類相吸,劇組審美一致,可在電視劇播出後,真實的聲音,讓他們終於明白,寧初夏還真沒說錯,她選的特效,確實才是孩子喜歡的。
高侯齊染上了每天看《花仙魔術隊》評論的習慣,還真彆說,這評論區比他們做的電視劇、電影的評論區都要有意思。
除卻少數幾條家長的評論,幾乎所有參與評論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孩子,這也和播出平台和時間段有一定關係。
評論起初並不多,畢竟播出平台隻鎖定在C城電視台和省城少兒衛視,在視頻網站上的資源沒有推廣,也就待在無人問津的角落,再說才播出四集,也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不過真的能摸來這的,也懂事情真意切的小粉絲了。
“好羨慕哆哆能變身玫瑰小花仙呀!我喜歡喇叭花,我也能加入嗎?我想了好多條咒語。”
“媽媽說我答應她開學以後好好上學,就給我買花仙魔術隊的隊徽,有人也要加入我的花仙魔術隊嗎?”
“在什麼地方能看到最新集呢?開學以後不能總看電視了,好想知道帽子先生長什麼樣呀。”
高侯齊特地去看了發評論的ID的個人資料,對照著她們平時的言論,才確保這不是什麼反串扮演,他看得認真,試圖在這有限的評論裡找到答案,明確到底為什麼孩子們不覺得這樣的特效有些敷衍浮誇,不夠有未來感。
也正因為這強烈的關注,高侯齊也是頭一個發現,這評論區忽然“炸”了的人,他一早習慣性地打開評論區,然後便被那不知翻了多少倍的評論驚呆了,其實總量還是不算多,但比起之前,那可真是天差地彆。
頂著各色ID,高侯齊猜測大概率是小朋友的人在認真討論,人一多起來,孩子們的花樣也多了。
有搶注劇中角色ID的,沒搶到的人機智地通過了加空格加符號之類的方法更改名字,然後還專門開了個討論帖來互相爭執到底誰是最先取的這個ID。
有開始分析戰鬥力係統的――這點高侯齊很費解,這《花仙魔術隊》才播出四集,而且根本沒有數值係統,到底怎麼分析?點進去認真一看,他們還真行,每個小花仙、反派和帽子先生的技能分彆寫出,煞有介事地通過電視效果和對敵人的傷害程度來分出高低,甚至已經爭吵起了哪個小花仙的技能最是厲害。
還有開始為角色美醜吵架的,嗯……高侯齊感覺自己見證了霸道小學生的出現,我說夏天最好看就是夏天最好看,你們都是胡說,這樣的言論層出不窮。
其中還在認真討論劇情,頗有種“小孩煩惱”般地求助也混雜於其中,比如有人也向小胖一樣被老師誤會,在糾結要不要去和老師說實話,告訴老師他沒欺負人,可是又怕被揍,下麵的評論就更妙了,開始詢問樓主是什麼學校的,說自己哥哥是某某學校的老大,要叫哥哥去罩他;沉浸於劇情中的,則自稱自己要施展花仙魔術,好讓那位欺負他的同學得到教訓。
最後這種,高侯齊還是溫柔地點了舉報,小孩子就不要和人家罩不罩的,以後就知道現在自己多幼稚了。
當然,高侯齊是不會把自己這一番操作告訴寧初夏的,他隻是要轉告寧初夏,這劇火了。
他特地找夏樹要的寧初夏電話,夏樹好像在忙,他正好有空,就打個電話來說一聲。
“謝謝你,高先生,我知道了。”
高侯齊好心地提醒:“馬上孩子要開學,你們相關產品備貨夠嗎?這應該是能賺一點錢的。”
他對《花仙魔術隊》這種劇能不能回本持保留態度,雖然不能理解寧初夏有錢為什麼要投資這種劇,可既然好不容易有點關注,那還是趁機賺點錢,省得虧太多。
寧初夏報了個備貨數量:“這應該夠吧?對了高總,要不要送您一套。”
“這就不用了。”高侯齊先是被那驚人的備貨數給嚇得咂舌,而後又被寧初夏的提議給逗笑,“我這單身漢一個,這放我家裡花裡胡哨地多奇怪?”
他不好意思承認,其實他吧……總有種和他無關的感覺。
這雖然《花仙魔術隊》火了,可他做過的更火的電影電視劇多了去了,他那時候也沒找人家主創要簽名,更何況是一點玩具?
寧初夏倒也沒想強送,又寒暄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已經到了酒店,寧父定的是酒店的家庭式總統套房,內裡像個套間,一室兩廳,兩個房間,空間很大,他們用著正好。
“爸,剛剛後期公司的老板給我打電話,好像說《花仙魔術隊》突然得到了很多關注。”寧初夏當然是趕緊和父親報喜,她臉上帶著紅暈,仰著頭看著父親,看上去乖巧聽話,一副等人誇獎的模樣。
寧父看得心都軟了,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下女兒的腦袋――女兒都成年了,現在都快到他肩膀高了,可好像還是那個抱著玩具,等他回頭的孩子。
“爸就知道,這《花仙魔術隊》成績肯定會好的,我們初夏做什麼都好。”
多年不溝通不說話憋著的心情,現在全都變成了無窮無儘的誇獎。
父女倆並肩往樓上去,而一路上,他說的話就沒停過。
“你小時候就很會說話,老愛聽故事,那時候我就想呢,沒準未來你就是個才女,你看現在還能寫故事給那麼多人看了。”
“《花仙魔術隊》多好看啊?就算彆人不看,爸爸也要天天守在電視機前看的!他們不喜歡是他們眼光不好,你看,夏樹也喜歡看的。”
寧初夏也在上樓的間隙查到了《花仙魔術隊》忽然爆火的原因。
在她原先的世界,有過兩部很出名的魔法少女類兒童特攝電視劇,隻是播出年代較早,在孩子間流行速度相對要慢些,而現在這個世界,年代等同於她離世的時間,孩子們早就個個什麼智能手表智能手機,就連家長帶小孩,都經常要拿平板給小孩玩玩。
在這個基礎上,大人們哪會知道,小孩子傳播起訊息來比他們還快,什麼部落空間群聊分享,孩子們可沒什麼防備心,喊著擴列有時能加個幾百上千的好友,所以明明還沒上學,又隻在C城推廣播出,這部劇卻還是隨著受眾們的努力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在往外擴散。
這倒是在她的預料之外了,不過這個發展還不錯。
……
莫名被安上了喜歡看《花仙魔術隊》名頭的夏樹重重地打了兩個噴嚏。
想必是有人在罵他,至於是誰,不用問,肯定是後麵屋子裡的那位。
“夏先生,我覺得你回去以後,可能要給那位寧初夏小姐做一下心理輔導了。”夏樹請來的律師,是集團合作律師事務所裡一位專門處理民間借貸的合夥律師,名為陶潛。
陶潛提到這件事,夏樹的心情也變得沉重了幾分。
他當初調查寧初夏,調查半天都查不出結果的事情,一查姚倩倩,倒是蛛絲馬跡全都泄露出來了。
夏樹還記得寧父看到調查報告時,這位雖然處事果斷,但為人良善的老板前所未有的陰沉表情,就算和他說寧父因為這件事去殺了人,沒準夏樹都會信。
同樣的年紀,這才剛從緊張的高三畢業兩年,寧初夏性子膽怯軟糯,連讓人傷心都做不到,寫個故事全都是真善美,誰能想象姚倩倩卻能集聚人心中所有的陰暗麵呢?
姚倩倩好查到不可思議,夏樹找的朋友隨便一問,就問到了一堆姚倩倩的個人情況。
“有錢的白富美,八麵玲瓏,性格張揚,長袖善舞,和學校的一位有錢學長戀愛,身邊倒是有過一些非議,有人說她在釣金龜婿,不過也有人說這是嫉妒她傳出的謠言,對了姚倩倩身邊還有個小跟班,高中同學現在又同宿舍的女生,人挺怪的,陰沉沉天天不說話,也就姚倩倩和她玩了。”
這調查結果多有趣啊?乍一看,誰不認為姚倩倩是個還不錯的人呢?
可夏樹是知道的,這位厲害的白富美家境一般,而她身邊的被人看不慣的陰沉小跟班才是貨真價實的寧家大小姐。
這越往下查越讓人心驚,什麼叫吸血的螞蟥?什麼叫能將人徹底吞噬的陰影,這就是了。
寧父直接通過他當年捐贈寧初夏高中時認識的校長幫忙輾轉找人打聽到了寧初夏高中時發生的事情。
這寧初夏倒是確實沒被人欺負,她挺受“歡迎”,不過這歡迎是用錢買的,誰會討厭冤大頭呢?
後來,姚倩倩的出現,倒是讓寧初夏忽然變得不受歡迎起來,掏不出來錢寧初夏又不理人,大家自然就散開,再往下,姚倩倩便越來越富裕,名牌天天穿,就連筆都用上了一支至少三五塊的進口筆。
寧父打電話詢問的班主任在聽到這些情況後才恍然地明白,她有些愧疚的道歉,班級裡最吸引人注意的,其實是考得很好的好學生和天天鬨事的壞學生,寧初夏實在太低調了,低調到沒什麼存在感,她成績算穩定,從沒和人鬨矛盾,平日裡也從未求助班主任,甚至要不是校長提,班主任都快要忘了當年班上還有這麼個低調的學生。
寧父沒有遷怒到老師身上,當年他給學校捐錢挺低調,也沒讓校長公開關照自己的女兒,女兒確實是不鬨事不說話的個性,學習緊張老師沒注意到也正常,說白了,他自己都沒發現,憑什麼去責怪老師?他更該怪自己。
夏樹今天帶著陶潛直接上了姚家的門守株待兔,一進門他就開始觀察。
姚家的家境絕對不算好,做父母的兩位讀書不多,當年還是個臨時工就趕上了所在單位改製,後來姚母去酒店打工,姚父則開起了出租,靠勤快賺錢,不過因為養了兩個孩子,一直也沒存下來多少錢。
一直到四年前,姚倩倩和寧初夏認識之後,一切就變了。
夏樹是真正窮過的人,他太清楚這個家裡有多少不該屬於這個收入水平的消費,這錢不會從天上掉,那從哪來,誰都清楚。
陶潛事先和夏樹通了氣,直接告知姚父和姚母要直接以民間借貸起訴姚倩倩,他將後果描述得極其嚴重,包括影響之後就業等等,其中還提及到姚倩倩有部分借款是在未成年時欠下,父母應當付有連帶償還的責任。
――當然,這也是半真混半假,不過嚇唬姚家人已經綽綽有餘。
然後,他們便等到了終於趕回家的姚倩倩。
姚倩倩在聽到他們是寧初夏請來的律師時,便已然控製不住慌亂的神情,在陶潛的步步緊逼之下,她開始試著為自己辯駁。
“我沒有借錢,這些錢是寧初夏自己樂意給我的!這是贈予!憑什麼要我還?”
“沒有這種道理的,她自己想給的錢,現在說想要回去就要回去?你去問問,哪裡有這個道理?”
類似的話姚倩倩說了很多,可在這方麵很有經驗的陶潛比她還要從容。
他隻淡淡道:“我也處理過類似贈予的案件,不過當事人一般是有父母子女關係或者是夫妻、情人關係,您這是……”
“朋友關係不也一樣嗎?”
“可是這數額,好像不太小吧?您也可以去了解一下,一般能涉及到這麼大數額的,還真不多。”陶潛似笑非笑,“你可以想一下,這能不能說服法官。”
姚倩倩滿臉通紅,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總共找寧初夏要了多少錢了,積少成多,整整四年下來,她自己也知道肯定不是小數目。
陶潛步步緊逼:“據我了解,你和我當事人之間,是有索要的情況在的,您可以確認一下您的聊天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