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兒女倆就像杠著一樣地輪流出現,原身疲於奔命。
她有時候都自覺自己像小時候家鄉的老黃牛一般,被人鞭子一抽就開始耕地,可如果說要拒絕,她又覺得自己站不住腳。
兒子女兒說得好像也沒有太錯,彆人家的父母能幫忙照顧孩子幫忙操持家務,她怎麼就不能呢?印象裡小時候的奶奶也照顧過她。
其實這說起來也不算太累,而且孩子們說得也沒錯,這一家人得互相支持守望相助,她這個當媽的總不能在孩子辛苦的時候抽手不管吧?
原身這麼說著說著,自己也越發地信服了,她那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兒媳婦的父母和女婿的父母,在所有辛苦的事情上幾乎都隱了身,要累死累活做事的隻有她一個。
就連丈夫離世時,還能保持些許氣質的原身在操勞和疲憊中變得衰老,才不到三年的功夫,整個人便脫了形。
彼時女兒也懷了孕,孫子也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兩孩子幾乎是同時麵對了經濟危機。
一方是女兒孕期反應嚴重需要休息,而教育局嚴抓校外補課,女婿的輔導機構被查停,經濟壓力很大。
另一方是兒子公司效益不好,原先說好的年終獎沒有發放,而孫子出生後早教之類的課程都報了好些,花錢如流水的家庭存款殆儘,應付房貸和日常生活都變得勉強。
那這時候,就到了伸手的時候。
二人同時向母親伸出了手,他們特彆“主動”地給予建議,希望母親把房子賣了。
至於房子賣了之後住在哪?這又有彆的說法了。
女兒說,這養老的事情哪家那戶都是在兒子那,如果跟她住會被人笑話。
兒子說,他這房子不大,沒有空閒的房間,母親來也行,那以後得負責接送孫子上下學分擔家務。
兒子這麼一說,女兒又覺得自己吃虧了,也說她可以把繼子送來王京宇這,她出個住宿費三兩百元,夥食費則由母親補貼。
她這想的很美,王京宇直接火了,兩人開始在原身麵前撕得天昏地暗,翻著舊賬,反正就說對方一定是多占了便宜,甚至開始指責起了原身和丈夫沒能多多幫上他們,要他們比彆人更辛苦。
然後……原身選擇了出錢,她沒有賣房,找了個養老金的拙劣借口,總之先一人分了一些,應付了這事。
可隻要房子還在,王京宇和王京雅總是舍不下手的。
他們開始表演起了花式找理由大法。
“媽,你孫子要學個特長,你總得補貼補貼吧?我打算讓他學個鋼琴,現在鋼琴老師都是按課時給錢的,一課就得要不少,還要買新的鋼琴,你看看你出多少。”
“你的外孫可馬上要出生了,現在連個月嫂都請不起,我哥他又叫你去帶孩子,你怎麼不想想我怎麼辦?行,他總是更重要的,那你總要出個月嫂錢吧?”
“媽,你說這孩子大了,我這每天開車上下班的接送孩子,辛苦得不行,結果著車老了,老是出問題,我想是時候換一輛了,你支持我一點,到時候房貸我自己還。”
“你給王京宇買車?你還說你沒出錢,隻是出了點首付就算沒出了是吧?那你怎麼不看看你女兒到現在還開個破□□呢?成,我也換車,你也給我出點唄。”
……
原身一直信奉一碗水要端平的原則,可隨著時間流逝,她越來越迷茫了。
她現在就像個忙碌的茶壺,這頭添一點、那頭添一點,好不容易配平,又有新的需求出現。
丈夫留的錢多,原身又不怎麼花錢,她這麼掏錢掏著,兩孩子忽然覺得不太對。
他們倆實在心有靈犀,瞞著對方一言不發,好生地算了一筆賬,都猜出了原身一定還藏了一筆大錢。
按說這也正常,畢竟也沒人規定當爹媽的得把存折給兒女看吧?
可他們倆卻都產生了憤憤不平的情緒。
他們覺得,他們日子過得這麼勉強,這麼筋疲力儘,這可都是父母不肯支持的鍋,既然父母有錢,那當年直接幫他們倆把房車都置辦好了,剩下的錢給他們當存款,他們的工資不就能用來儲蓄,怎麼會這麼緊張?
人的欲望是無窮無儘的,他們早就把這錢當做了自己的錢。
對於他們來說,這可不是母親自己的存款,而是母親“偷”了他們的錢藏著不放。
這偷藏已經夠糟心了,萬一母親還心軟把屬於他/她的錢給對方了呢?
不行!這錢一定得掏出來。
兩人各自和自己的配偶商量了一番,大戲拉開帷幕。
這回他們要的可不隻是存款,還要連帶著那房子一起分割,至於母親之後怎麼辦?沒事,他們總是能給母親一個地方住的,母親來了不還能幫忙照顧孩子嗎?
於是他們各自編寫了合情合理的全套劇本,這吹彈拉唱樣樣備好,正式開始。
王京雅率先出場,她抱著繼子就開始賣慘,說著繼子有先天地白血病,她雖然是繼母,可總不能看孩子沒了,家裡眼看要變賣家產為孩子治病了,之後估計外孫連生活費都沒,原身是不是得幫幫忙?
原身心中有些糾結,她一方麵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雖然這繼外孫沒有血緣關係,可確實也不能置之不理,可要是花錢治病了,外孫和女兒不也得生活嗎?
她詢問女兒需要多少,可沒想女兒這一開口,就是要兩百三十萬。
原身這一聽覺得不對了,當初她陪丈夫四處治病,兩人連住院帶藥的都花不到這個數字,難不成女兒一點存款都沒?
她疑惑地詢問,女兒就又開始哭了,說她找的這個丈夫太不靠譜,之前輔導機構被關停,他就想著去投資點彆的事業,非但家裡的錢花光了,還把房子給抵押出去了,她這兩百萬還說少了,如果媽不肯給,她隻能流落街頭,繼子也就隻能放她自生自滅了。
女兒那叫一個哭得楚楚可憐,說悔恨自己當初不聽爸媽的話好好找對象,可現在孩子都這麼大了,兩人感情也深,她做不到離開,隻能陪到底了。
原身自然是想出錢的,可她手頭的流動資金花到現在,也就剩個五十萬,而她所住的這套房子如果急著出售,那也就勉強賣個兩百萬甚至還不到。
可賣房子這件事,原身實在做不太到,這個家有著她和丈夫的所有回憶,如果房子沒了,她覺得這家是徹底散了。
雖然女兒這回主動保證願意替她養老,可也許是過往的記憶太深刻再加上丈夫曾經的囑咐,原身總覺得這所謂養老的保證不太靠譜。
這一夜,她沒睡著,第二天天才亮,她就遇到了突然上門的兒子。
兒子看上去狀態不好,頭發有些淩亂,胡子拉碴地很是狼狽。
她擔心得不行,連忙追問兒子發生了什麼,兒子欲言又止,頹然地坐在了沙發。
兒子說,他犯了大錯了!
這話讓原身聽得心一淩,連忙慌張地握住了兒子的手。
“你說,到底什麼情況?”
兒子告訴她,之前他的公婆病了――原身是知道這情況的,因為當時公婆倆輪著住院,原身便到兒子家去做了住家保姆,就連送去給公婆的湯都是原身煲的,就差沒去醫院照顧人了。
他當時醫院和家來回跑還被扣了工資,兒子一直以來,就要套信用卡的習慣――也就是說拿著N張卡,無限循環,這張要到期了,就刷另一張卡的額度來還,另一張到期了,就刷另外一張,隻要計算得當,總額度有多少,就相當於有多少錢能花。
結果那段時間也許是太忙,再加上刷了不少錢付醫藥費,他這卡圓不上了,一下子得要還十幾萬,這事出突然,他正好在公司,就挪用了公款。
原身是又急又氣,隻想立刻掏錢替兒子還上,可沒想到兒子告訴她,這還隻是第一次,總之,他林林總總因為各種原因,套出來了一百五十多萬,一旦被抓,一定是要坐牢,關鍵和他同為財務的同事發現了這件事,還找他要十五萬作為封口費用。
除非賣房解決,但兒子那房子是欠著貸款的,現在賣了,等同於虧了不少,到手頂天了也就隻有一百萬出頭,可這還有六七十萬的洞補不上呢!而且要是賣房,夫妻倆連相當於就真一無所有,隻能租房過日子了,
這下事情就難辦了,原身喃喃地把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事情也說了。
這一頭是她不出錢,兒子就得賣房,一頭是女婿失信房子被賣繼子生病,她這兩頭燒,可也沒有辦法同時滿足兩人。
一聽這事,兒子便火了,他指責原身根本沒有為他考慮,他都可能坐牢了,還在想著什麼女兒。
這頂天了妹妹不就是有了個破產丈夫嗎?離婚得了!可他不一樣。
原身做不出決定,兒女們便開始“幫”她。
老的小的輪流出動,兩家的公婆來循循善誘,各種舉例他們身邊的情況,女婿父母說,這大多人家裡,都是女兒才孝順聽話,未來老了,沒幾個兒子能好好照顧人;兒媳婦父母則說,這兒子是親的,孫子也是親的,女兒和外孫差了一輩,就算不說這個,那不也是兒子的情況比較嚴重嗎?
然後則是孩子來賣慘,孫子和外孫都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各自問著奶奶為什麼爸媽說他們不能再穿新衣服要搬家了?
壓軸登場的當然是本人,兩人在母親麵前各種跳腳,招式用全。
女兒翻舊賬說到了當年上興趣班時,哥哥學的是油畫,她學的是書法,她兩年用的錢都沒有哥哥一個學期的貴!
兒子則說高中時他本來是想過留學的,可妹妹非說自己也想去,家裡供不起兩個人一起出國,最後便不了了之,當初就是被妹妹拖了後腿,爸媽如果為他考慮怎麼會不支持?
女兒又說當年婚房,她都知道父母給哥哥出了35w隻給她出了30w,還說自己有多公平。
兒子笑了,他嘲諷妹妹怎麼不提當年她請了100桌客人,而他隻請了50桌呢?
其實這些賬真要追究下去,都是差不多端得平的,可他們隻會看到自己吃虧。
兩人吵到最後,新仇舊恨直接打了起來,原身勸架失敗,摔了一跤,直接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聽說兒女因為鬥毆現在被抓去做筆錄,她無可奈何,隻能等兒女回來,然後坦誠了現在她有的所有財產,說她真的不知道該先著誰,隻能把該賣的賣了,一人一半。
她沒注意到自己說這事的時候,孩子們眼神都在發亮,原身硬拖著病體把房產處理之後,急急忙忙地把錢轉給了兒女。
他們沒有人主動邀請原身到家裡去住,原身猶豫地開口,得到的都是冷笑。
原身是愧疚的,可她沒有辦法,她就隻有這麼多錢,而且她要怎麼在兒女中做選擇?
原身沒有彆的選擇,她找了間H城周邊城中村辦的養老院住了進去,像是她這樣能夠自理隻是找個下榻地方的老人收費並不算高。
在養老院的生活,自然是比不上在家順心的,遲遲沒有等到兒女來探望的原身,一直覺得是自己的舉動傷了孩子的心。
她其實挺困惑,她一直覺得自己沒虧欠孩子,對待孩子確實是公平了,可為什麼還是鬨得這麼個結果?
她的愧疚,終結在那一天,她在養老院遇到了一位兒子家對麵的鄰居老人,對方的孩子不大孝順,這件事在兒子住的那地方是聞名的。
兩人以前見過麵,很快變得熟稔,然後那老人拍著她的手說:“你說我們倆也是同病相憐,孩子很不孝順。”
原身一愣,她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替兒子辯解了兩句。
老人迷茫:“你兒子這都騙你錢了,你怎麼還替他說話?”
原身這才從那老人那聽說,他兒子之前找她要錢的百般方法都是謊言,就連最後那一次坐牢也是,之所以這老人會知道,是因為她的兒媳和老人的兒媳婦時常一起聊“愚蠢長輩”。
原身抖著手給兒子打了電話,她最痛心疾首的不是兒子騙她,而是兒子明知道妹妹山窮水儘,居然還為了錢不肯稍微相讓。
電話裡的兒子聽到這話直接笑了:“不是,你還以為王京雅真缺錢?媽,你醒醒吧,我就這麼和你說吧,我騙了你,她也一樣,什麼白血病貸款,全都是唬你的。”
這通電話過後,原身就病了。
她被送進了醫院,養老院的人打算幫她通知家人,卻被她拒絕。
她這輩子都對兒女抱有期待,哪怕丈夫沒了,自己錢和房子沒了的時候都始終如此,現在倒是沒什麼期待了,隻是她的生命也走到了頭。
臨終之時,她眼前閃過很多片段。
曾經乖巧摟在一起互相謙讓的兒女,其樂融融坐在一起吃飯的一家四口,丈夫病重時握著她的手讓她彆再對孩子們抱有期待;還有最後失去意識前,隻有醫護人員圍繞著的病床。
其實她過得不算太苦,畢竟她從來都以為自己隻是在為這個家做貢獻。
可早就不是一個家裡。
她想不明白,是真的想不明白。
她和丈夫不算壞人,為什麼會養出這麼兩個孩子?是教育的問題嗎?還是她在什麼時候讓孩子們覺得不公平,覺得受傷了?
又或者是,有的孩子天生就太愛自己勝過一切。
她好後悔沒有聽丈夫的話,他即使病重時也在為她擔心,可她卻把他特地留給自己的錢都給了那兩個白眼狼。
【主線任務:堅定自己的心,不再為白眼狼兒女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支線任務一:完成丈夫的心願,幸福的安享晚年,不被兒女影響。】
【支線任務二:守住裝滿回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