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沒有最慘隻有更慘?這個道理大概沒有人比許英光更懂。
感慨自己成為彆人友情故事配角的時候他可沒想到, 那兩位突然開始演友情劇本的主人公,居然還各自拿了頗為精彩的爽文劇本,這直接結果是, 在兩人人生中都刷夠了存在感的他,不得不麵對自己被變得有名這件事。
至於是怎麼個“被”有名法, 許英光都不想回想。
許家的飯桌氛圍一直很好,許爸爸和許媽媽書讀得不多早早開始闖蕩事業,對於他們來說, 擅長讀書又獨立創業的兒子一向是他們的驕傲, 許英光從小到大事事順他們的心,就連找對象也找了個書香門第, 有寧爸爸這樣的大學教授做未來親家,許家父母還住在老家時, 便時常拿這件事和親戚們炫耀。
而自從幾年前發生的那件事過後, 這飯桌上其樂融融的交談氛圍就已經不在。
實話實說, 許爸爸和許媽媽對於兒子做的事情並沒有太多愧疚之意,反正他們家兒子不吃虧, 這換個女朋友是很正常的。
可千不該萬不該西瓜沒撿到, 芝麻也丟了, 還留下了證據。
上門被人當場打臉質問,寧初夏還不留情麵的把聊天記錄發到家族大群那事, 直到現在許爸爸和許媽媽想起來都尷尬得厲害。
那時寧初夏截圖一發,人就乾淨利落地退了群, 她發完信息之後, 原先每天都挺活躍的家族群裡就像被人按了靜音鍵一樣忽然無人說話, 生生被“禁言”了三天,直到許爸爸分享了彆的新聞到群裡大家才當做之前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地繼續聊了下去。
如果他們去問, 親戚們肯定會打哈哈說什麼沒注意到之類的話,可實際上這肯定是給人看了笑話。
寧初夏這個未來兒媳婦的身份早就根深蒂固,家裡的親戚基本都和寧初夏加了好友,許爸爸和許媽媽好幾次夜深人靜睡不著都在想,這寧初夏會不會在朋友圈裡說他們什麼壞話,可這又沒發問,隻能在每次和家人見麵時打量著對方的臉色,大致猜猜是不是有人在背後說他們風涼話。
這戀愛十年,不是十天,大家就和這地底下的樹根一樣交錯,一直到事發後一年多都還有人在拜年打電話的時候問許爸爸和許媽媽寧初夏什麼時候結婚。
其實這問題也沒什麼不好回答的,可他們這心裡有鬼,總覺得人家是來看笑話,這日子真是過得沒滋味得很。
許媽媽吃了一大口飯,看著眼前正在低頭吃飯想事情的兒子,心裡隻有滿滿地埋怨。
他們倆口子在C城沒事情做,因為許英光的事情和親戚往來現在也少了,本來偶爾還能去許英光的公司稍微幫點忙,看個賬什麼的,可許英光的事業也在和寧初夏分手後走下坡,原先夫妻倆提早退休,那是想著給兒子做後勤工作,可現在就是兩個大閒人。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回老家,可老家認識的人都知道他們這是準備出來陪兒子,未來帶孫子的,你說這怎麼回去?
“英光,你這個人大事總不能再耽誤了吧?”許媽媽忍不住發表意見。
兒子怎麼就能這麼不懂事呢?如果許英光早早找個人結婚,她把請帖往外一發,那事情不就都解決了嗎?人家看到請帖,自然也就懂事,自己私下聊一聊絕對不會當麵來問,而且許媽媽這心裡自己和寧家做的競爭也能宣告獲勝。
許英光吃完了這口飯才看了眼母親:“沒遇到合適的。”
他說話的時候眉眼帶著喪氣,不見當年的意氣風發。
作為一個長相不賴,個人條件還行的男性找對象其實並不難,雖然說吧,他現在事業不順,可這有房有車,比普通的工薪族要好上不少。
但問題是,這得看想找什麼樣的對象。
當代人找對象的幾種路子,在許英光這全部都行不通。
家人介紹?他本就不是C城人,老家不多的可以介紹的親戚那介紹來的也都是不願意離開老家的對象。
工作人脈關係、朋友介紹?前者呢,基本都和寧家有關,在他和寧初夏分開後都叛逃到寧初夏開的公司那去了,後者呢,大學同學和朋友是知道他和寧初夏之間情況的,他們大多不會討這個沒趣,一是覺得許英光這人靠不住,怕坑了被介紹的姑娘,二是沒法在許英光和寧初夏兩人之間選一個人站邊。
那麼到了最後,就隻剩下依靠自己偶遇或者是通過什麼紅娘中介了。
但問題又來了,這許英光在找對象這件事上那叫一個心比天高。
這也不怪他,畢竟他前有白月光,那可是自帶初戀濾鏡,長相清秀,本人是留學的研究生;後又有長跑十年的前女友,本地戶口自帶學區房,父母養老無憂,個人條件優越。
這吃過了肉的人,哪能那麼容易改吃草?尤其是他這心裡隱隱還和兩個前女友彆著苗頭,兩人對他棄之敝履,他這心裡總想要找個更優秀的人壓過她們倆。
可這越看下去,許英光就越是沮喪。
學曆夠的,長相不比寧初夏;長相夠的,學曆個人條件都不行;家庭背景適應的,本人個性又不好……總之永遠都能挑出來毛病。
完全不覺得自己要求高的許英光忘了一個最重要的前提條件。
讀書的時候,長相好、性格好、成績好就足夠讓他在班級甚至學校裡顯眼;可到了社會,大家關注的東西就更多,許英光要求的妹子,人家也一樣挑剔著他――
“房子不是學區房”、“父母沒有養老保險”、“經濟環境不好,本人工作不穩定扣分”……好不容易有個不在意這些的本地姑娘家裡一托熟人打聽,謔,這臉色就立刻難看了,這彆是個想吃絕戶占人便宜的糟心男人!
於是直到今天,許英光還是在相親的路上永不停息,當然,期間為了排解欲望,他也有交往過這麼兩三個女性,但因為自己的“麵子”不願意把她們曬在朋友圈介紹給朋友,最後都以分手告終。
許媽媽黑著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就你挑剔,哪那麼多要求。”
嘴上這麼說,其實許媽媽心裡也和兒子一樣,她不知道長籲短歎過多少回了,她那時候從寧家出來的時候,還能硬氣地說一句他們家英光不差對象,是,確實不差,可真要這麼好的,那就差了。
許媽媽隻能不斷地在腦海裡複習著寧初夏的缺點並以此寬慰自己,這姑娘錙銖必較,年紀又大,還跑去讀書,肯定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對象!
在旁邊的許爸爸也放下了筷子:“我看你倒是早點想想那公司要不就關了,乾點彆的。”
身為生意人的許爸爸看東西比妻子要簡單多了,兒子現在被人挑剔或者是找不到合心意的人,那和個人條件是有很大關係的,這一切都得算在那開得並不順利的公司上頭。
當年許英光開這公司的時候,許爸爸就特地去找人了解過,這行業前景廣闊,未來大有可為,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做兒子堅實後盾的原因。
可兒子這一衝動,把身上的“金手指”都給丟了,還招來了心腹大患在旁邊虎視眈眈,這才幾年的功夫,兩家公司的規模已經完全不能比。
許爸爸現在已經是再也不去兒子公司了,畢竟對方來了個農村包圍成為,從租下對麵的位置開始,現在就連許英光公司左右兩邊都被租走了。
這寧可把自己的公司分割成三部分那也得租在許英光旁邊,這做法簡直不能更小心眼。
許爸爸和妻子罵過這事好幾次了,他就覺得這寧初夏是一點教養都沒有,分手了然後天天這樣氣前男友的是什麼心態?
可罵歸罵,他們也做不了什麼,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許爸爸是有生意人眼光的,兒子這公司被寧初夏圍追堵截,無論是招人、技術還是招商樣樣受寧初夏公司限製,這再開下去也絕對混不出什麼名堂,甚至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淘汰。
他現在隻可惜自己沒有早早投身賺錢的行業,之前廠子臨要關門的時候還趕上效益不好,資產都稍微縮水,現在名下的資產也就剩下老家和C城的幾套房子,許爸爸很後悔,當年來C城的時候他沒狠下心買套學區房,當時聽說寧家買了,且這學區房價格實在驚人,他便替兒子買的大地產商開發的新樓盤,雖然這房價整體上漲,可就是把他們C城的兩套房子都給賣了那也才能勉強買一套學區房。
許爸爸是越算越頭疼,他和妻子現在是全靠理財收益和老家房子收益儲蓄,雖然重疾險什麼的都給買全了,可如果年紀大了又是一筆錢,這錢是不禁細算的,他是不太能忍兒子這麼和寧初夏不認輸下去了。
許英光沉默了許久,眼前的飯菜已經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我,我再想想吧。”
即使早就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可真要下決定的時候依舊沒那麼容易。
這公司一關,寧初夏肯定很得意吧?
因為“沒了她,他什麼都不是”這句話徹底被認證了。
……
廣場上白色、灰色的鴿子落地,旅客從旁邊的小販那買來可以吸引鴿子的飼料,滿懷喜悅地找人準備好相機,正打算在這藍天白雲教堂之前,優雅地打開袋子譜寫一曲人與鴿子美妙樂曲,就見群鴿來襲,如同烏雲壓城般地撲了過去,各憑本事地搶了食物――
“噗。”蘇淺淺被眼前的局麵逗笑,“這估計是第一次來參加學術會的學生吧?不知道此有惡鴿,請勿打擾。”
她笑吟吟地看向寧初夏,在瞧見對方放鬆釋然的神情時,心裡完全放鬆了下來。
也是,她不用太擔心初夏,這初夏比她有經驗多了,哪會緊張呢?
寧初夏知道蘇淺淺這是替她轉移注意力,否則也不會拉著她到這幾年幾乎每年都會走的街上散步。
“謝謝你,我不緊張了。”
蘇淺淺知道好友這是怕她尷尬,心裡隻覺得熨帖,這朋友之間互相體諒才是朋友的長久之道。
每次在這種時候,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感謝起了某個人。
呸呸呸,感謝個毛線球!
蘇淺淺立刻把腦海中出現的某人頭像畫圈塗黑抹掉,要不是這個人耽誤初夏,沒準她和初夏會在某一個學術會議上認識,那也一樣會成朋友,還沒有開始的尷尬呢!
“說來,我也有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寧初夏眨了眨眼,把手機遞了過去,那是她留在公司的管理人員今天拍給她的照片。
有時候人和人的默契就是這麼玄妙,看著剛剛才被自己在心裡打叉刪除的某人照片,這回蘇淺淺笑得不是一般的幸災樂禍:“這確實值得開心,得好好慶祝一番!等晚上晚宴結束我們在房間裡慶祝你的雙喜臨門如何?我問過酒店了,可以借廚房,喊上俞教授!”
此地每年都會舉辦學術會議,寧初夏第一次來是旁聽,第二次來是獲獎,而這一次則直接受邀在學術會議上分享自己的新研究,已經和她的導師俞致珩是一個待遇了。
“還喊俞教授呢?”寧初夏故意說得慢騰騰地,“那就喊上你的俞教授。”
留學之後,寧初夏也發現了上輩子蘇淺淺和俞致珩的問題出在哪。
俞致珩本人醉心學術,蘇淺淺雖然一直芳心暗許,可每次為了和俞致珩找話題那都會努力地找些學術問題提問――說來寧初夏剛來時,蘇淺淺還因為她能和俞致珩隨心交流黯然神傷呢,隻是蘇淺淺倒完全沒有想做惡毒女配的覺悟,自己躲在宿舍裡喝了酒,然後就打算來個斷舍離忘卻感情了,這份麵對感情的溫吞姿態讓寧初夏也多少明了為什麼上輩子的蘇淺淺會在感情受挫回國後被許英光給追到手了。
同是分手――一個是苦追無效,一個是多年不和;又有當年的情感濾鏡;再加上許英光的熱烈追逐,蘇淺淺自然是一點點地舉了白旗。
寧初夏對於俞致珩這類型的人沒有太多興趣,她能從俞致珩身上看到不少當年認識的科學家的影子――對於對象,說是愛,但更多的是互相尊重和陪伴,他們的熱忱和專注給了科學,能給身邊人的是不變的細水長流和尊重。
看出蘇淺淺用情挺深的寧初夏自然是不客氣地為他們感情做了助攻,在她的幫助下,兩人的話題也終於跳出了提出問題解答問題的怪圈,最後也不知是誰先表白,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目前來看,寧初夏覺得蘇淺淺和俞致珩過得可比上輩子原身印象裡遇到的蘇淺淺快樂得多。
俞致珩投入學術,而蘇淺淺的個性本就溫和喜歡陪伴――再加上說實話,先天對俞致珩“老師提問”、“老師布置作業”的恐懼感也讓她更喜歡和寧初夏待在一起。
偶爾寧初夏也會萌生出些許愧疚,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占山為王搶了彆人女朋友,不過這份愧疚通常不會留太久,很快便很坦蕩。
女生和女生天天在一起的事情,能說是搶女朋友嗎?顯然不是,這是為俞教授創造認真工作的環境。
蘇淺淺登時紅了臉瞪她:“那你的史蒂芬呢?”
寧初夏一攤手,理直氣壯:“不管是史蒂芬還是誰,是他們想成為我的,我可沒打算要呢。”
她原先及腰的長發早在出國前就剪短,一直維持在肩膀之上的長度,看上去很是清爽利落。
聽著好友的“渣女式”發言,蘇淺淺卻隻覺得很對,這絕對不是她幫親不幫理。
她是越看越覺得好友魅力四射,也如她所想,寧初夏的追求者從來沒少過,還在學校的時候就時常有人等著初夏工作結束大獻殷勤。
其中稍微領先其他追求者一些的是俞致珩的朋友史蒂芬,對方是介入科的專家,現在在世界有名的診所工作,不過也隻是得到了個優先邀請吃飯的機會。
蘇淺淺選擇性地忽略掉了寧初夏那段時間正好對醫療感興趣的事情……這麼說來,她當初聽俞致珩說過,他之所以會和史蒂芬做朋友,就是因為他在研究成果醫療應用上有些好奇,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工具人?
“彆操心,我這錯過了那麼多年的單身快樂生活可還沒享受夠呢!”
“也是。”蘇淺淺讚同地點頭,雖然暗戀痛苦,可這些年來她的單身生活其實過得挺自在的,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沒打算搬去和俞致珩住的原因之一,當然,這也絕對有她還希望能和寧初夏多做幾年舍友的心願影響。
猜得到自己會被人當做笑話欣賞的許英光現在正沉默地站在了公司的門口,玻璃門是關上的,上麵已經落了鎖,房東正在數著鑰匙,滿意地衝他點了點頭。
一個月前,他就提前和房東說了要退租的事情,現在公司注銷手續已經辦完,員工遣散安置也已經結束,就連公司裡該清空的東西也清空了。
人去樓空,就是如此,雖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可他還是得麵對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