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這種事情向來讓人煩惱, 不過直至今日,依舊有不少人以“需要排隊”作為線下評判一樣東西好壞的標準。
這也使得不少店鋪在開業之際甚至會高價請托前來排隊,或者是在開業初期營銷時以刻意減少出貨量等方式來強行打造供不應求的熱鬨局麵。
王碧雙在排隊前便聽朋友念叨了好半天。
她的朋友在一家私立初中做美術老師, 工作挺清閒,有錢有閒的她自然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浪費, 而對她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愛好比品嘗美食更重要,在周遭的朋友圈中, 她早早有了美食評鑒家的稱號, 不少認識的人都會在想出門吃飯的時候找她推薦店鋪。
像是她這樣的民間美食評鑒家就像是神農嘗百草一樣,雖然試得多, 但也時常慘烈踩雷。
“我之前就怕這又是炒作的什麼網紅美食。”朋友一臉沉痛,“我這個月已經被好吃在H城騙了五次了!你知道五次是什麼概念嗎?代表我五個晚上被浪費了。”
“要不是這家店價格不貴, 看著速度又快, 我是真不想排的。”她一臉鬱氣, 感慨得真心實意,“不過還好, 這家店確實挺靠譜。”
王碧雙被她說得好奇, 踮起腳尖就往裡頭看, 隻是排在前麵的不少人比她高,即便是有了高跟鞋加成也瞧不清楚。
不過朋友說的有一點她已經看出來了, 就是這老板動作確實很麻利,這隊伍前進的速度很快, 剛剛還讓她挺憂心的排隊人數現在已經少了不少。
今天是周日, 王碧雙想到明天又要上班就有些懨懨。
讀書的時候, 她彆提有多期待工作了,總覺得工作代表自己獨立自主, 能夠承擔自己的生活,可現在嘛……她隻想回到過去,再讀個一萬年的書。
按說王碧雙是該已經習慣這種日複一日的社畜生活了,畢竟她這出來工作都快六年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越來越覺得這工作很沒意思。
不對,其實她心裡是知道為什麼的。
王碧雙失落地歎氣,身邊的朋友攬住她便問:“你這是怎麼了?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王碧雙勉強笑笑看了眼好友:“其實就是有點感慨,我忽然覺得我們公司的工作環境好像不是特彆友好……”
明天就要上班了,
聽到她這話,朋友一愣,狐疑地看向她:“你認真的?”
“認真的,不過這想法確實很奇怪對吧?”王碧雙有些尷尬,她也知道自己忽然生出這種想法是有點不對勁。
其實在之前,她一直覺得公司挺好的,除了這麼些年工資不怎麼漲以外,可最近越看寧初夏,她好像越覺得不對。
寧初夏把她當朋友看,總是和她傾訴自己心裡的煩惱,王碧雙是越聽越覺得不是滋味。
人說996是福報的大老板都要被群起而攻之,引起眾憤,可他們公司也和996差不多了。
還有她以為正常的工作,需要磨合的環境,怎麼現在看來也不對勁呢?
“不不不!”朋友猛地擺手,“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我比較震驚的是你居然現在才意識到你們公司的工作環境不友好嗎?”
“哈?”
看見王碧雙的錯愕,朋友幾乎是無奈地扶額:“很早的時候,我們不都和你說過了嗎?隻是你自己沒感覺我們也不好多說……說實話哈,我真的覺得你是那種,曆代級的華夏好員工了,自我攻略天賦點滿的那種。”
“就是……你有時候真的太、太把公司當你家了,就是見不得說一句不好的感覺,我其實很能理解這種歸屬感,就像母校情節一樣,自己能罵十句,可彆人說一句不好心裡都不對勁,隻是有時候吧,我們是真覺得你自己也看不出來公司不好。”
“我是這樣的嗎?”王碧雙思索了一會,“好像是有點。”
她確實不太喜歡彆人說公司的不好,有時候朋友問起還會下意識地替公司找借口。
可是在之前她還以為自己挺實事求是的……
“那可不是有點。”朋友說得很認真,“我都不用多給你舉例,這一周上六天班是不少公司都這麼乾,這我也能接受,但你們上了六天還得加班,法定節假日都是隻按照最低放,加班費沒有,假期多倍工資沒有,就連月工資都低。”
對方像是攢了不少吐槽的欲望,這下滔滔不絕地感慨起來:“再說你當年,甚至到現在,你們公司給了你多少工作?最扯的是,怎麼連你們公司旗下餐廳的宣傳折扣活動、打折券都要你來設計?”
這件事王碧雙還記得,她當年剛開始工作不久,公司裡的員工也少,公司打算要做打折券,不知道為什麼就把設計的任務交給了她,當時她哪會什麼PS,隻能用word做。
“其實……”
“沒有其實,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要解釋了。”對方冷笑,雙手盤放在胸前,一副我看看你到底能找多少借口的模樣,“你肯定要說這是鍛煉你,那時候公司人少,節約成本了吧?拜托,你們公司憑什麼不舍得錢去找外麵的廣告公司?就差這幾百頂天幾千的設計費?最後折騰得你差點自己出錢找人,憑什麼啊?你們公司招人的時候可隻和你說要做文員、人事工作。”
“挺多公司不都這樣嗎?”王碧雙喃喃道,她一個大專畢業的,當初能找到工作就已經挺滿足了。
“常見不等於正確好嗎?是,大家既然選擇工作,那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完成工作,為公司多少做些貢獻,可這也得看合理不合理吧?如果我和你說學校校長現在叫我必須去兼任物理老師呢?我讀書的時候物理多差你是知道的,我這要是答應了不是誤人子弟嗎?”
王碧雙沒說話,氣氛忽然安靜了下來。
朋友見她沮喪便也不再多說:“不過既然你打算在公司長久的工作下去也就不要想太多了,現在總是比以前輕鬆的。”
這排隊總算排到了兩人,朋友也不多說,拉著王碧雙便上前點餐。
寧初夏戴著帽子和口罩正在準備食物,在聽到熟悉的聲音時她便抬起頭看了一眼,雖然是熟人,可寧初夏並不慌張,她這帽子、口罩、眼睛全套戴著,隔著口罩聲音還變得悶了不少,除非站在那特彆認真的看,那估計是認不出來人的。
流動餐車的外部貼著菜單,寧初夏等到對方點餐結束後便開始按照兩人點的單低頭準備。
寧初夏開的這流動餐車,做的就是最簡單的壽司。
華夏美食博大精深,過了幾輩子的寧初夏什麼好吃的都嘗試過,可打從一開始,她就把國內的美食排除在外,她甚至從來就沒考慮同樣能賺不少錢的烘焙類產品。
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因為時間不夠。
寧初夏日常工作占據了她太多時間,且長期住在家中的這一前提使得她不可能像不少專門從事餐飲生意的人一樣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市場采購。
像是傳統夜市出售也很好打出名聲的什麼燒烤、海鮮,單單處理食材那就要太多功夫,比如說看上去最簡單的碳烤生蠔,這買生蠔、挑生蠔就得用上不少功夫,當然也可以全仰賴市場的長期送貨、訂貨,但這類生鮮產品的質量很不穩定,如果不是親自去看,很容易翻車。
那麼在一番排除之後,改良的壽司就成了最方便、最適宜的產品。
寧初夏在沒找到合夥人之前,也隻需要每天早上或者中午抽出十幾分鐘到店鋪先把米飯備上,至於其他的材料,都可以推著餐車到夜市再處理。
采購方麵也很簡單,除卻相對高價的生魚片以外,像是什麼蟹籽、海草等都隻需要在網上采購,臨出門前把大袋子的產品分裝到小袋即可,很多人估計會以為,這其中有不少食材都需要提前準備,可殊不知這就連玉子壽司的玉子、鰻魚壽司的鰻魚都一樣可以在網上一條龍購物,頂多是花個解凍分割的功夫。
而這壽司看似品種很多,琳琅滿目,可實際上的成本並不算高,之所以賣的貴,那是還添上了人工的費用,相應的這餐車也隻需要足夠的收納空間,連加熱爐都不必準備,總體成本也跟著降低了不少。
既不需要大量的前期準備工作,也不需要大額的初期投資,哪怕利潤嚴格來說確實要低上不少,可綜合來算,這確實是極適合寧初夏目前狀況的答案。
再加上這東西入鄉隨俗已久,雖然並不新奇,可也能讓大多人接受,寧初夏對於美食的審美不用說,她在米飯、國內口味壽司沙拉醬等的調製上也有自己的方法,能確保這壽司做出來的味道能夠滿足大部分人的喜好。
寧初夏這流動餐車開了沒多久後,便也招入了第一個員工,準確點來說,寧初夏應當是收了第一筆加盟費,沒錯,她這招來的員工非但不要她給錢,還要倒貼錢給寧初夏。
這也賴於寧初夏對加盟宣傳的重視,她一開始就在餐車上印了加盟熱線,還不忘注冊了個網店,提供開店一條龍服務。
不少人之所以對自己的配方秘而不宣,那是因為能賺更多的錢,寧初夏知道自己不可能開一輩子的小攤,再加上這其實也沒什麼太高的技術含量,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保密。
有了對方的金錢、人力資源幫助,寧初夏也火速拓展業務開展了刺身外賣,開始了第二輪的金錢積累。
現下從她這學會殺魚切片的大徒弟正在租來的房間負責刺身外送服務,而她的二徒弟則在和她一起準備晚上的餐車工作。
寧初夏邊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手下的動作不停,沒一會王碧雙點的東西便準備好了。
她客氣地將準備好的餐點遞送給同事,低頭準備招待下一個客人。
如果不是還不太想泄露自己在這幫忙的情況,寧初夏是絕對會多多為王碧雙準備上一點的,畢竟很快兩人就不再是同事,之後也未必能再見麵了。
不明所以的王碧雙已經和朋友打開了盒子邊走邊吃了起來,夜市的趣味之一就在於此,大家大多不大顧忌形象,沒有非要坐著才能吃的習慣。
“……挺好吃!”放了個玉子壽司到嘴裡,王碧雙滿足地眯了眯眼。
說來她也吃過不少壽司,最便宜的是讀書時學校門口的小店,最貴的是和朋友吃的人均大幾百的日本料理,她吃得出,這壽司並不是正宗的風味,可卻正中紅心,完美狙擊王碧雙的喜好。
米飯的濕度正適宜,不塞牙也不過粘,外圍的海苔還沒受到米飯和上麵輔料的影響,能吃出其中的脆度,混雜在一起的醬汁、米飯,軟嫩香甜的玉子共同在舌尖淌出了甜度,一整個囫圇吞下肚卻絲毫不覺得膩味。
她伸出手又拿了一個炙烤蟹肉壽司,剛剛她們是看著老板操作的,不算太厚的一層醬汁在噴槍噴出的火焰炙烤中翻滾,最上麵的一層略微變了顏色,呈現出好看的棕,蟹肉的長度大概有米飯的兩倍,分兩次放入口中,還保持著微微發熱的狀態,不知是來自醬汁還是蟹肉本身的微鹹和下麵食材的甜度混雜,再配上米飯本身的香甜,給人一種滿足感。
“那肯定,不好吃我肯定不會帶你來。”朋友最喜歡看到自己推薦的美食被認可的樣子,“你要說它天上地下的好吃,多驚豔那就太誇張,但我確實覺得這是好吃的,值得吃的類型。”
說不出老板到底在哪用了自己的“小機關”,可在品味中總能品出其中的用心。
也許正是這份用心,才使得看似平凡大家都能做的東西呈現出與眾不同的豐富層次和鮮美風味。
才離開那小攤沒多遠,兩人便動作利索地將放在最上麵的壽司整盒消滅,看著彼此,均是忍俊不禁。
美食永遠都能撫平人心中的憂鬱,王碧雙吃著東西便也暫時將剛剛的煩惱放在腦後。
……
平日裡總是隻有一個人聲音的辦公室此刻氣氛很是奇怪。
宮萍萍看著眼前的寧初夏頭有些暈,她是真想問一句:“哭什麼哭?”可是現在絕不是說這種話的時機。
宮萍萍很頭疼,天知道她這段時間花了多少功夫在寧初夏的身上,要不是對方看上去是可教之才且她也找不到彆人幫忙,宮萍萍早就撂擔子不乾了好嗎?
回想起這兩個月的慘痛經曆宮萍萍就想要吐血,她自認自己是挺有事業心的,可這不等於她是工作狂吧?
她前幾天照鏡子,自己的臉色都變黃了不少,這可是花再多的錢都救不回來的。
再說以前,雖然宮萍萍常常在下屬麵前自詡自己多賣命工作,可最近的賣命程度實在是讓她頭大。
人為什麼要做領導?除了事業的進步、更高的薪水、能夠隨意使喚下屬之外,那追求的不就是一個自由嗎?
朋友來了直接在辦公室招待,想要早退了,就隨便找個出去辦事的借口離開,家裡臨時有事需要人跑腿,那就隨便使喚一個下屬……
可最近,這一切全都沒了。
宮萍萍都要懷疑自己要得ptsd了……每天隻有把寧初夏文件打回去的那段時間是安靜的,其他時候真的是不間斷地來消息,打開兩人的聊天框,寧初夏發來的消息那是論十幾條一次地來的,雖然說說的都是工作,可怎麼就這麼惹人煩呢。
當然,宮萍萍也可以不接受寧初夏的彙報,起初她便這麼暗示過寧初夏,讓她學會獨立自主,不要什麼事情都來問人。
然而,之前交給寧初夏的活有不少都是日常需要彙報的,比如說正在運營的公司公眾號,每天的五篇文章還有定期會調整的功能,這些不過目是絕對不行的。
宮萍萍也想過要把這些工作交給彆人,可這放眼看去,還真是無人可給。
她又不傻,當然知道不少公司是把宣傳工工作外包或者請專人負責,但這樣她攬下來的不就成了彆人的功勞嗎?
再說要是真點醒了老總,專門又劃分出新的宣傳部門,那她手下原先可以無限擴張的行政權力不就被迫縮小了嗎?
宮萍萍現在在公司裡如魚得水,很大一定程度就仰賴於目前混亂的公司狀況,手中的權力沒有邊界,所有和行政沾得上邊的工作她都能插手,她也能賴於此時常在老總麵前刷存在感,展現自己的能力。
至於她招攬來的工作會不會太多,會不會超出底下員工的能力?這顯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反正她隻需要布置工作,真正要忙的可不是她。
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真正乾活的人好像就成了她?
寧初夏不知道是手頭的工作忙不過來還是什麼毛病,每次都卡著deadline送文件,宮萍萍自然不能像從前一樣隨便給幾個修改意見再讓她慢慢改,可隻要她一插手,寧初夏就像是賴上了她一樣,問題一個接一個,問個沒完。
好吧,身為領導,這發揮指導作用是她該做的,可這有時候寧初夏實在是聽不太懂話,稍微簡略矛盾就會立刻追問,非要得到一個準確答案才能甘心,而且這發問還是不間斷的,從白天到半夜,現在每次微信提示和辦公室門被敲響,宮萍萍都要ptsd了。
關鍵這人還是關係戶,宮萍萍沒敢罵得太重,可這忍著忍著到今天就憋不住了。
可沒想到,這才罵完,寧初夏就在她麵前掉起了眼淚,她真是無語凝噎,這段時間真的忙得不可開交,每天睡眠不足的人不也有她本人一個嗎?